“趙將軍,帶人殺上去,擊潰前沖之敵!”
李顯做事向來是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絕處,此番費盡了心力好不容易才將赫茨贊所部牽到圈套中,又怎可能讓其有緩上一口氣的機會,這一見赫茨贊派出了千余敢死隊,自是不敢怠慢,立馬高聲斷喝了起來。
“列陣,列陣!”
唐軍這支后衛部隊騎術頗佳,但卻并非騎兵,而是步兵,領軍大將正是緊跟在李顯身邊的寧遠將軍趙樸初,此際聽得李顯下了令,趙樸初自不敢有絲毫的猶豫,縱馬出列,高呼著指揮一眾手下排兵布陣。
唐軍的精銳不是吐蕃人可比擬得了的,這不,沒等吐蕃敢死隊沖到近前,唐軍已排好了突擊陣型——前排三百弓弩手,中間是一百陌刀手,最后則是五百盾刀手,另有一百余騎馬步兵游曳在陣后,以為機動之用。
“放箭!”
趙樸初有心在李顯面前好生表現上一回,故意放吐蕃步卒呼嘯著沖到了二十余仗的距離上,這才一揮手中的橫刀,下達了攻擊令,霎那間,早已準備就緒的弓弩手們紛紛扣動扳機,但聽機簧聲連響中,一陣密集的鋼箭便呼嘯著向吐蕃敢死隊罩了過去,頃刻間便在吐蕃亂軍中激起了一片垂死的慘嚎聲,沖在最前面的百余吐蕃士兵生生被射成了刺猬,原本就談不上有甚沖鋒陣形可言的吐蕃敢死隊登時便是一片大亂,但卻并未就此崩潰,依舊是勇悍十足地向唐軍陣列撲擊了過去。
“陌刀,起!”
眼瞅著吐蕃敢死隊前赴后繼地殺將過來,趙樸初陰冷地一笑,一揚刀,高聲斷喝了起來,此令一下,原本排在最前列的弓弩手們紛紛從陌刀隊特意留出來的縫隙中撤到了陣后,而一百陌刀手則分成兩派,交錯而立,百把雪亮的長刀齊刷刷地揚了起來,聳立成一片刀的海洋。
“斬,進,轉,橫,掃,立…”
吐蕃敢死隊剛拼死沖到唐軍陣列前,立馬便遭到了陌刀隊的迎頭痛擊,隨著趙樸初的大嗓門嘶吼個不停,兩列陌刀隊如同人命收割機一般地向前推進,所過之處,血肉四濺,殘肢橫飛,只一個照面的沖撞,便已將來勢洶洶的吐蕃敢死隊殺得個心膽俱裂。
“盾刀手,上,剿滅殘敵!”
沒等吐蕃敢死隊徹底崩潰,趙樸初已毫不客氣地下達了全軍出擊之令,但見原本緊跟在陌刀陣背后的唐軍盾刀手們呼嘯著從兩翼一個包夾,硬生生將妄圖逃散開去的吐蕃亂兵又生生擠回到了正中,被陌刀隊這等絞肉機一絞,死傷之慘,著實令人側目,除了百余名腿快的逃了外,余者全都變成了一地的碎肉。
“突進去,殺賊,殺賊,殺賊!”
這一頭吐蕃敢死隊尚在垂死掙扎,那一邊唐軍順山坡沖下來的三千精銳騎兵已沖了過來,當先一騎正是李賀,但見其嘶吼連連之下,一張原本英挺的臉龐竟猙獰得有如地獄來的兇神一般。
“擋住,擋住!”
唐軍騎兵來得實在是太快了,快到令赫茨贊絕望的地步,而他派出去充當自殺性攻擊的敢死隊又被唐軍步兵所纏殺,值此全軍混亂一片之際,赫茨贊除了狂亂地呼吼之外,再也無絲毫的回天之策。
以有心算無心,以有備打無防,其結果自不消說了,唐軍騎兵只一個沖擊,便已將吐蕃軍尚未能布置妥當的陣型沖得個稀巴爛,而后三營騎兵分成三路,分分合合地絞殺著幾無抵抗之力可言的亂兵,總兵力多達一萬五千人的吐蕃軍就此徹底陷入了崩潰之中,無數的人馬四散奔逃了開去,便是連赫茨贊本人也撒開腳丫子混在亂軍叢中落荒而逃了。
“吹號,收兵!”
這一仗李顯并沒有親自上陣殺敵,而是悠然地立于戰場外側,笑呵呵地看著手下將士四下砍殺吐蕃亂兵,直到望見西、南兩處煙塵大起之際,李顯這才意猶未盡地下了收兵令,旋即,一陣凄厲的號角聲響過之后,唐軍各營官兵紛紛歸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戰利品,尤其是收攏無主的戰馬之后,全軍繞過莫崗,一路向青海湖方向急行而去…
“報,副相,赫茨贊所部在莫崗誤中唐賊狡計,遭受重挫,全軍傷亡近半,據查,唐賊正向伏羅川逃竄而去,贊婆將軍已率部緊追,懇請副相發兵圍之。”伏俟城舊王宮的御書房中,一身黑衣的噶爾•欽陵正盤腿端坐在幾子前,凝視著幾子上攤開的大幅地圖,默默地想著心思,卻見一名報馬手持著緊急軍報闖了進來,語氣急迫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此消息,噶爾•欽陵霍然便抬起了頭來,狐疑地輕吭了一聲,卻并沒有出言追問詳情,而是一抬手,將那名報馬手中的軍報接了過來,皺著眉頭,細細地看了起來,末了,有些氣惱狀地將軍報往幾子上一擲,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沉吟了片刻之后,這才一揚手道:“傳令各部勿須驚慌,依舊按原定計劃行事,另,去將阿古臺、索斯仁次、旺仁贊召來,去罷!”
“諾!”
噶爾•欽陵既已下了令,那名報馬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之后,便自去將噶爾•欽陵所點的三將請了來。
“參見副相!”
報馬去后不久,三名千戶長便已匆匆趕到了書房,個子最高的是阿古臺,矮壯的是索斯仁次,壯士得跟只熊一般的則是旺仁贊,此三人皆是吐蕃軍中之猛將,個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前番大非川一戰中,這三人便是打先鋒的主兒,死于他們之手的唐軍猛士為數極眾。
“免了,本相叫爾等前來,是有一事要爾等去辦,這么說罷,那李顯小兒勇冠三軍,赫茨贊將軍已敗于其手,爾等中可有敢與其一戰者么?”噶爾•欽陵掃了眼三名猛將,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道。
“末將愿去!”
“請副相下令,末將定當取了那小賊的頭來見!”
“末將請命前往,不勝無歸!”
阿古臺等都是自命勇武之輩,自是不懼李顯的勇力,紛紛搶著要去戰李顯。
“好,難得三位將軍豪氣過人,本相便給爾等每人一千勁卒,爾等可急行至布哈河口處,倘若唐賊兵到,爾等須得并力廝殺,休得令李顯小兒逃了去,若有違,休怪本相無情!”噶爾•欽陵一拍幾子,叫了聲好,而后順著三將的口風便下了死命。
“副相,若是唐賊不來,那該如何?”
三將一聽噶爾•欽陵這道命令毫無通融的余地,全都有些子傻了眼,彼此互視了一番之后,由著軍中資歷最深的阿古臺出言問了一句道。
“爾等無須擔心,本相料定那廝必至河口無疑!”
噶爾•欽陵自信萬分地笑了笑,給出了個肯定的答復,但卻并未解釋具體的原由。
“末將等謹遵副相之命。”
三將見噶爾•欽陵說得如此肯定,自不疑有它,齊齊躬身應了諾,各自取了令箭,自去調兵不提。
“李顯小兒,某倒要看看你這回往哪逃!”三將去后,噶爾•欽陵默默地端坐了好一陣子,而后霍然而起,咬了下唇,低聲地自語了一句,話音里滿是肅殺之氣…
“報,東面三十里發現敵軍大部!”
“報,西面賊軍已至,離我部不到二十里!”
“報,北面賊軍大至,距我軍還有十六里!”
“報,伏羅川賊軍大舉出城,正兼程向我軍掩殺而來!”
四天,從吐蕃軍大舉出動開始,不過僅僅四天的時間而已,李顯所率領的這支小部隊便已深陷重圍之中,哪怕曾在莫崗大勝了一仗,可惜雙方兵力相差實在是太懸殊了,并未能改變整體的戰場態勢,尤其是昨日開始,吐蕃軍再次調整了部署,各路兵馬有如瘋狗一般地向李顯所部圍了上來,饒是唐軍一人數馬,機動性極強,可還是無法擺脫被圍困的命運,隨著時間的推移,包圍圈已是越收越緊,留給李顯騰挪的空間已是不大,這不,李顯所部狂奔了一個晌午,剛停將下來用個膳,各路吐蕃大軍便已有如聞到了血腥的鯊魚般齊齊撲擊了過來,報馬一撥撥地將各種消息如流水一般地報到了李顯處。
好家伙,這還真是十面埋伏啊,嘿,看樣子噶爾•欽陵小兒不拿下老子是不肯罷休的了。李顯一邊啃著干糧,一邊聽著報馬的敵情通報,一邊還沒忘在地上寫寫畫畫,將各路吐蕃軍的位置標明在草圖上,看起來倒還算是輕松自如,實則內心里也不禁微微起了些波瀾,只是城府深,不曾帶到臉上罷了——李顯擔心的不是他自個兒的安危,說實話,即便是所部全軍覆滅了,李顯也有把握憑著過人的武功逃出生天,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是被俘了,作為重要人質,李顯本人也絕不會有生命危險,當然了,那些都是最壞的情況,依李顯看來,發生的可能之概率著實不會太高,李顯敢來冒這個險,自是早就有了脫身的全盤計劃,之所以不急著發動,不過是在等著安西那頭的信號罷了,而真正令李顯有所擔心的也正是安西那頭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