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沒事罷,殿下,您別嚇奴婢啊,殿下…”
這一見李顯面色突然間煞白如紙,高邈是真的急了,輕輕地搖晃著李顯的身子,帶著哭腔地叫著,滿臉子的惶急之色。
“噗!”
李顯面色由煞白轉為了青紫,又由青紫轉為了黑沉,末了,嘴一張,一口污血如霧狀噴了出來,飄飄灑灑地落了一地,艷得刺目驚心。
“殿下,殿下,來人,快來人啊…”
一見到李顯吐了血,高邈頓時便嚇壞了,哭著狂喊了起來。
“不用了,孤沒事!”
李顯先前激動之下,內息激蕩不已,走岔了氣,這一口血噴將出來,自是舒服了許多,“天星功”全力運轉之下,瞬間便已將體內的淤傷與阻礙全都一掃而空,精神立馬便是一振,這一見高邈急得直哭,李顯心中滾過一陣溫暖,艱難地擠出了一絲淡笑,擺手止住了高邈的叫喊。
“殿下,您這都吐血了啊,奴婢這就去傳太醫來!”
高邈看了看李顯,又看了看地上星星點點的一大片血跡,實在是難以放心得下,苦著臉哀求道。
“不可,孤嘔血之事須得保密,不得外傳,切記!去罷,孤要好生靜一靜。”
李顯微微地搖了搖頭,語氣堅決地吩咐了一句道。
“可…”高邈還待要勸,卻見李顯的眉頭已鎖緊了起來,自是不敢再堅持,躬身應了一句:“是,奴婢遵命。”而后,一步一回頭地退出了書房,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擔憂之色。
老賊婆此舉必定是蓄意為之,可惡!這該死的賤人!一想起武后的所作所為,李顯便是一陣的憤怒,可很快便冷靜了下來,只因李顯很清楚盲目的憤怒壓根兒就解決不了問題,只能使原本就糟糕的事情進一步地惡化下去,而今之計,唯有冷靜方能找出一條正確的應對之道,而要想解決此事,便須從根子上摸清武后此舉的真實用心之所在。
毫無疑問,武后不想看見趙瓊嫁入周王府,這一點李顯可以確定無疑,至于為何,聯想起前世那會兒武后借故鴆殺趙瓊之事,李顯也已猜到了個大概——前世趙瓊之所以能嫁給李顯,并不是武后親手操辦的,而是高宗出游時偶然間見到了陪其父一并伴駕的趙瓊,一時心血來潮,這才給李顯定下了這門親事,而此事犯了武后的兩條忌諱——其一,高宗此舉并不曾征求過武后的意見,令武后不滿在心,其二么,那便是趙家子息眾多,且皆為官身,這才是武后最不情愿看到的局面,只因武后不想讓兒子們有借外戚之力的可能,所以武后注定容不下趙瓊,殺之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而此番之所以會干出這等棒打鴛鴦的事情怕也是出自這等考慮。
問題的根子算是找到了,可該如何應對卻尚有待商榷,很顯然,李顯是絕對不會坐看著趙瓊嫁給旁人的,別說一個小小的千牛備身了,即便是高宗要納妃,李顯也絕對不會干休,爭是毫無疑問的事情,只是該如何去爭的問題罷了——哀求武后?不可能!就武后那等絕情絕義之輩,無論李顯如何哀求都不會有絲毫的作用,至于高宗處么,倒是可以使把勁,但卻不能直接去說,得找個適當的時機與借口,只可惜時間不等人,高宗那頭顯然也不太指望得上,如此一來,那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讓王懿人間蒸發!
嗯?不對!有蹊蹺!李顯剛想到除掉王懿,突地一激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那便是武后極有可能玩的是釣魚之策,以為趙瓊指婚來釣自個兒這條大魚上鉤,萬一要是武后暗中安排了人上個伏擊,那后果怕是不堪設想!
好個狠毒的老賊婆,居然玩了這么手陰的,嘿,走著瞧好了,老子也不是泥捏的!李顯越想便越覺得自個兒的猜測極有可能是確有其事,心中原本已平息下去的怒氣不禁再次涌了上來,氣惱地暗罵了一聲,在書房來來回踱了幾圈,而后牙關一咬,已下定了決心!
“來人!”
李顯向來是個行動派,主意既定,自是不會再有絲毫的猶豫,眼中精光一閃,這便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高邈本正憂心忡忡地守候在書房外,這一聽李顯發了話,自不敢怠慢,慌亂地沖進了房中,先是關切地看了看李顯的臉色,而后方才躬身應答道。
“去,宣羅通即刻前來見孤!”
李顯沒有多作解釋,直截了當地下令道。
“殿下…”
高邈本想勸李顯先找太醫來看看傷勢,可話方出口,見李顯不悅地皺起了眉頭,自不敢再多說,忙應了聲諾,急匆匆地出了書房,自去傳羅通不提。
“要玩么?那就玩個大的好了!”
高邈離去之后,李顯默默地站了好一陣子,而后握緊了拳頭,冷冷地一笑,自言自語地呢喃了一聲,話語里滿是狠戾之氣…
酉時末牌,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已是到了掌燈時分,趙府照例是燈火通明,然則卻渾然沒了往日的熱騰勁,滿府上下一片死氣沉沉,隱隱有哀傷的氣息在流淌著,闔府老少皆面色不愉,來來往往的下人們也全都行色匆匆,一派人人自危之狀,主院的一間廂房中更是傳出了嚶嚶的哭泣之聲。
“不嫁,就是不嫁,說啥都不嫁,嗚嗚,不,不嫁,娘,您去求求爹,孩兒愿長守父母,不愿嫁人…”
自午后得知了武后指婚的消息之后,趙瓊便懵了神,始終不敢相信這等厄運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往日里總能奏效的撒嬌、哭泣之類的武器全都失去了效果,無論她怎么鬧,平日里總是和藹可親的父親就是不肯松口,這令趙瓊傷心欲絕之下,不得不拿出了最后的一招——絕食,可惜還是沒能看到絲毫的希望。
“唉,傻孩子,你爹也是沒辦法,娘娘的懿旨一下,你爹他…唉,丫頭,認命罷。”
趙瓊的母親趙劉氏是個極賢惠的女子,素來疼愛趙瓊這個幼女,陪著落了大半天的淚了,反復去勸說著,可說來說去,其實也沒啥新意,顛來倒去就只有一個理由——懿旨!
“娘,好好地為何下這么道旨意,咱不聽不成么?爹就想當官,沒地拿女兒一生去陪葬,女兒不服!”趙瓊性格剛烈得很,這一急之下,自是啥話都敢往外講,直聽得趙劉氏臉色大變不已。
“丫頭,你瘋了,那是皇后娘娘,豈是我們這等人家能議論的,作死么!”趙瓊的話實在是有些個大逆不道,真要是傳了出去,那可是要滿門抄斬的,趙劉氏不過尋常人耳,哪經得起如此驚嚇,趕忙伸手捂住了趙瓊的嘴,急怒交加地呵斥了一句道。
“不嫁,就是不嫁,爹要嫁,他自己嫁去好了!”
趙瓊不管不顧地扒拉開趙劉氏的手,氣鼓鼓地恨聲回答道。
“你這丫頭!”
趙劉氏又急又氣地揚起了手,作勢欲打,可到了底兒,還是舍不得下那個手,無奈之下,索性不再理會趙瓊的哭鬧,一起身,搖頭嘆息地行出了廂房,入眼便見趙名泉正袖著手在外頭聽著墻角,老夫妻倆對視了一眼,各自搖了搖頭,一前一后地向主房行了去。
他在哪,為何不來救我,他、他會來么?會,應該會,可人呢,為何還不見來!趙瓊趴在榻上又哭了一陣,突然間想起了昨日見到的李顯,不由地便自怨自艾了起來,一會兒想著李顯會出現,一會兒又以為不太可能,這一胡思亂想之下,整個人都有些癡了,愣愣地坐著,默默地流著淚。
“咯吱”
就在趙瓊愣愣地發呆之際,門軸一聲輕響,小丫鬟紫鵑拎著不算大的包裹從門縫里竄了進來。
“紫鵑,你怎么來了?”
日間紫鵑因為維護趙瓊之故,為趙名泉所遷怒,被趕到了外院去當粗使丫鬟,這會兒突然間冒了出來,還真令趙瓊有些子驚疑不定的。
“小姐,老爺又逼你了?”
紫鵑歪頭看了看趙瓊紅腫著的雙眼,憐惜地嘆了口氣。
“嗯。”趙瓊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咬著銀牙道:“不管他,我就是不嫁,看他能如何!”
“唉,小姐但消在府上,這不嫁也得嫁了啊。”紫鵑苦著臉,嘆了口氣道 “那…”
一聽紫鵑如此說法,趙瓊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又是一亮,似乎有了主張,可旋即又喪氣地垂下了頭。
“小姐,您若是真不想嫁,那還是趕緊走,奴婢已收拾了些錢物,該能夠好些天的花銷了,左右先離了這府,再做打算也好。”紫鵑晃了晃手中的包裹,勸說了一句道。
“啊,這,這…”
趙瓊沒想到紫鵑居然想到了自己的前面,登時便興奮了起來,一骨碌從榻上跳了下來,似欲緊趕著行出廂房,可看了看主房的方向,不禁又遲疑了起來,畢竟她這么一走,抗旨不遵的罪名怕是全都得由自家父母去擔著了,那后果自是不消說的嚴重,可此際若是不走,后日一早便要成定,真到那時,只怕想走都不可得了,左右為難之下,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