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曲粉,好香,哇,燈下黃、檀香毬、粉蝴蝶、紫薇郎,如此多的神品,太美了!”
趙瓊并不算是個太活潑的女孩,平日里行事也大體上以端莊穩重之面目示人,向少有失儀的時辰,然則這一見到如此多的神品菊花竟然全都種植在了一塊,饒是趙瓊再穩重,也不過僅僅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罷了,頓時便驚喜交加地雀躍了起來,伸出素手摸摸這朵,撫撫那支,興奮得鼻尖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子,小臉蛋兒紅得有如熟透了的蘋果一般,叫人一看便有種要將其摟進懷中好生愛憐上一番的沖動。
興奮吧,呵呵,咱這兩日的辛苦總算沒白費!望著如花蝴蝶一般在花叢中雀躍穿梭著的趙瓊,李顯的心都醉了,滿臉子的得意之情,不消說,這些神品菊花之所以會聚集在一起,完全就是李顯下的令,當然了,李顯也就是動了動嘴罷了,辛苦是一點都談不上的,真正辛苦的是御花園里的園丁,不過么,這會兒李顯自動地將旁人的辛苦就這么輕巧無比地抹殺了。
“咦,這株綠衣黃裳怎地與紫龍須種在了一塊,誰如此胡鬧,這簡直是,簡直是…”
正開心無比地在花圃里穿行著的趙瓊突然停了下來,氣忿忿地看著兩顆并排而植的菊花,似欲罵人,可畢竟臉皮薄,罵人的話終究出不得口,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竟就此朦朧了起來。
“瓊兒,這是怎地了,好端端地為何如此?”
李顯原本只是笑瞇瞇地跟在趙瓊身后不遠處,這一見趙瓊氣憤難平,登時便急了,一閃身,人已到了趙瓊的身旁,焦急地追問了起來,只是話語中的“瓊兒姑娘”已被省略成了“瓊兒”。
“公子有所不知,這綠衣黃裳喜陰,而紫龍須好陽,二者本就不同性,若是種在一起,相克之下,必是兩傷,如今兩株并立,唉,毀了啊。”
趙瓊此際正氣憤著兩株菊花的損傷,并沒注意到李顯的“偷換概念”,郁悶無比地指著那兩株菊花,傷心地解說道。
“哦?竟有此事,唉…”
李顯一聽之下,臉色雖不變,可心里頭立馬大窘了起來,只因這事兒可不就是他李顯干的么,誰讓他當初下令將園中所有神品的菊花全都移植到一處,那花圃就這么大,自然是一株挨著一株地種了,再說了,時間緊,園丁們也難得去注意到一些小細節罷,當然了,窘歸窘,李顯可是不打算認了這個帳的,這也就跟著嘆息了起來,卻沒想到,更令李顯發窘的事兒緊接著又發生了。
“七哥!”
“殿下!”
就在李顯憋著窘意配合著嘆息不已之際,但聽兩聲脆喊響起,一左一右兩個小蘿/莉飛撲而至,全都掛在了李顯的腰間。
“七哥?殿下?你…”
趙瓊正自傷感間,聽得響動不對,側臉一看,不由地便愣住了——身為洛陽府少尹的愛女,趙瓊自不會不清楚當今天子有幾個兒子,這一聽兩小蘿/莉如此叫法,以趙瓊的機靈,又哪可能會猜不出李顯的真實身份。
“瓊兒,那個,啊,呵呵,孤便是李顯。”一見趙瓊的臉色,李顯便知道自個兒的身份穿幫了,不由地便是窘上加窘,干癟癟地笑著解說了一句,而后趕忙轉移話題道:“來,瓊兒,給你介紹兩個小才女,這個是舍妹太平,這個,唔,是婉兒。”
“七哥,她是誰啊?”
小太平膩在李顯的腰間,抬起小腦袋,狐疑地看了看李顯,又看了看趙瓊,撇了下嘴,不太高興地問了一句,很顯然,小太平可不樂意除了婉兒之外,還有人跟自己爭七哥的。
“笨,當然是將來的七嫂嘍。”
上官婉兒也不想有人跑出來奪走了李顯,可更想著打擊一下總是牛氣哄哄的小太平,這便不屑地回答了一句道。
“啊…”
趙瓊到底是女孩,臉皮可不似李顯那么厚實,被兩小家伙一唱一和之下,輕呼了一聲,臉色瞬間便漲得通紅,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了。
“童言無忌,那個,瓊兒,那個…”
李顯活了三世,卻并非花叢老手,于哄女孩子一道上,本事缺缺,這一急之下,就更不知道說啥了,口中胡亂地吭哧著,老臉難得地紅成了一片。
“啊,八哥,快來看啊,七哥臉紅嘍!”
小太平就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主兒,這一見李顯窘得滿臉通紅,立馬放聲叫喊了起來,一派的幸災樂禍之表現。
“真是個笨丫頭。”
上官婉兒不屑地白了小太平一眼,鄙夷地低哼了一聲,手上卻將李顯的腰摟得更緊上了幾分。
“小弟見過七哥。”
殷王李旭輪雖也瞅見了眼前的一幕,可原本并不打算上前打攪的,只是小太平都已喊出了口,他也就無法再置身事外了,沒奈何,只好苦著臉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對著李顯行了個禮。
“你,啊,您真是周王殿下?”
早在初遇李顯之際,趙瓊便已在疑心李顯的真實身份,先前小太平與上官婉兒一鬧,趙瓊已是信了七八分,此際見李旭輪一身嶄新的王服,又叫李顯為七哥,自是完全相信了李顯的自我價紹,心立馬便慌了,居然脫口問出了個傻問題來,待得話一出口,這才驚覺不對,登時便羞得轉回了身去,一把拉住看傻了眼的小丫鬟紫鵑,飛也似地逃向了遠處。
“瓊兒…”
這一見趙瓊羞得就此逃走了,李顯登時便急了,張口一呼,可接下來又不知該說啥才是了,欲追么,腰間還掛著兩小家伙,這會兒壓根兒就脫不開身,再說了,就算是能追,李顯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追上一回,更不曉得追上之后該說些甚子才好,于是乎,整個人不由地便傻在了當場。
“七哥,您沒事吧?”
李旭輪到底還是小孩子,對于情之一道并沒有太多的感觸,只是覺得李顯今日的舉止實在是太過離譜了些,可這話他卻不敢當著李顯的面說,只能是在自個兒肚子里腹誹了幾句,此際見李顯傻愣愣地望著趙瓊遠去的方向,自是更為李顯感到不值,這便輕咳了一聲,提醒了一句道。
“啊,沒事,沒事,走罷,天色不早了,回閣去,今日為兄請客,大家伙好生暢飲上一回。”
被李旭輪這么一打岔,李顯自是就此醒過了神來,自失地笑了笑,打了個哈哈,一彎腰,雙手一合,將掛在腰間的兩小家伙全都抱了起來,豪爽地說了一句,而后便大步向煙波浩淼閣行了去,李旭輪見狀,不知所謂地搖了搖頭,也沒再多說些甚子,默默地跟在了李顯的身后…
李顯走得倒是瀟灑,卻渾然沒發現數十丈外帝駕所在的乾明樓中有一雙眼始終在觀望著他的一舉一動,這雙眼的主人便是武后——高宗身體弱,人雖也到了園中,可不過就是在剛到那會兒于閣樓上露了個面,算是于民同樂過了一回,接下來便躺到樓中的臥榻上休息去了,武后倒是精神好得很,始終在閣前審視著園中的百姓,當初李顯解了趙瓊之圍之際,武后便已注意到了李顯的舉動有些怪異,但卻并沒有去理會,只是默默地觀察著,直到趙瓊害羞地跑了之后,武后這才將侍候在側的嚴德勝叫到了身邊,低聲地吩咐其去查一下趙瓊的來歷。
“啟稟皇后娘娘,已查明那女子乃是洛陽府少尹趙名泉的幼女,名叫趙瓊,年方十五,尚未婚配。”
嚴德勝乃是武后的絕對心腹,對于武后交代下來的事情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去后不久便已將趙瓊的資料全都查了個分明,緊趕著便轉回了樓中,低聲地將調查結果稟報了出來。
“趙名泉?唔,此人家中尚有何子女么?”
武后聽完了嚴德勝的稟報,并沒有急著表態,而是不動聲色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話,此人膝下尚有兩嫡一庶,共三子,皆已成親,其中長子趙明,現任齊縣主薄,育有一子一女,次子為庶子,名趙延,現隨其父在洛陽府衙幫辦,育有一子;幼子趙柯,今歲剛中舉子,正備后年之大比,膝下尚無子息。”
嚴德勝辦事向來穩妥,既然出手調查,自是將趙家的底細全都了解了個遍,此際聽得武后見問,自是毫不緊張,張口便應答道。
“嗯,去,宣本宮旨意,傳趙名泉明日進宮覲見。”
聽完了嚴德勝的匯報,武后沉默了良久,這才不緊不慢地吩咐了一句,語氣平淡無比,然則雙眼中卻有一絲冷厲的精芒在閃動著。
“是,奴婢遵旨。”
嚴德勝人雖低著頭,可卻能清晰地察覺到武后身上突然間冒出來的涼意,心一驚,隱約猜到了武后的用意,可卻沒膽子說破,趕忙躬身應了諾,而后一溜小跑地下了樓,自去尋趙名泉傳旨不提。
“趙瓊?趙瓊!”
武后沒理會嚴德勝的離去,默默地端坐著不動,良久之后,突地嘴角一撇,冷著聲呢喃地念叨了兩聲,一股子陰森之意陡然間便在樓中蔓延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