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太平公主此言一出,李顯的臉色立馬就有些子垮了下來——在李顯看來,上官婉兒是何人與太平公主半個銅板的關系都沒有,別說兄妹這才算是第一次正式相見,就算兄妹倆感情已是極深,也斷沒有干涉彼此家事的理兒,這等問話法擺明了就是在不給李顯面子,就算李顯城府再深,卻也有些子忍不下去了,只是這當口上群臣皆在,李顯勢不能出言呵斥太平公主的無禮與冒失,只能是假咳了一聲,以示不滿,只可惜這會兒太平公主眼中除了上官婉兒之外,再無其余,很顯然,李顯的表情徹底地白瞎了,不過么,沒震住太平公主,卻將一旁的李旭輪嚇了個哆嗦,嘴皮子抽搐了幾下,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還是沒敢強自出頭,只是縮著脖子,尷尬萬分地退到了一旁。
太平公主的問話聲不小,上官婉兒自然是聽到了耳中,只不過上官婉兒顯然不打算屈從于太平公主的淫威,這便不吭不聲地走到了李顯的身旁,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示威一般拉住了李顯的胳膊,巴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派無辜狀地打量著太平公主。
“你…”
太平公主素來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這一見好不容易才見到的六哥居然就這么被人給搶了,哪肯甘休,牙關一咬,張嘴便要呵斥上官婉兒的無禮,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改了主意,嘴角一挑,狡詰地一笑,落落大方地走到李顯的另一側,同樣毫不示弱地一伸小手,拽住了李顯的另一支胳膊,而后對著上官婉兒作了個得意的鬼臉。
“轟…”
眼瞅著兩小丫頭當場便斗開了,旁觀的群臣們全都忍不住哄堂大笑了起來,直笑得李顯滿頭黑線狂冒不已。
我勒個去的,這兩小家伙搞啥啊,還真是一對前世的冤家!有過前世經歷的李顯自然清楚前世的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便不怎么合得來,彼此間沒少暗中給對方下絆子,本以為今生今世該不會再出現這等情形了,可卻萬萬沒想到兩小家伙初次見面就干上了,還居然是拿他李顯來當賭注,著實不好玩得緊,偏生一個是嫡親的妹子,另一個是前世的情人,哪個都不好得罪了去,她倆這么一干仗,可把李顯給郁悶壞了。
“婉兒,來,見過殷王殿下。”
李顯畢竟不是尋常之輩,郁悶歸郁悶,卻不至于到束手無策之地步,也不去理會兩小丫頭視線對撞得火星四濺,笑呵呵地一擺手,輕輕地將掛在胳膊上的上官婉兒帶著送到了李旭輪的身前。
“小女子張婉兒(上官婉兒曾托名為前周王府主薄張瑤前之養女,故對外皆報張姓)給殷王殿下見禮了。”上官婉兒頑皮歸頑皮,卻不是不識禮數的鄉村野丫頭,這一聽李顯話雖說得柔和,可內里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自然不敢再耍小性子,這便順勢放開了李顯的胳膊,款款地對著李旭輪福了一福。
“不敢,不敢,婉兒姑娘客氣了,免禮,免禮。”
李旭輪并不清楚上官婉兒與李顯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可見其是從李顯的馬車廂里行出來的,在李顯面前又是如此之隨意狀,自不敢小瞧了去,這一見上官婉兒給自個兒見了禮,忙不迭地便略退了小半步,胡亂地搖了搖手,略顯慌亂地叫了起。
“六哥,還有小妹呢?”
李顯倒是有心勸架,可太平公主卻顯然不肯就此罷休,也不等上官婉兒站直身子,不管不顧地便搖著李顯的胳膊,嬌滴滴地撒起了嬌來。
嘖,這死丫頭還真不是盞省油的燈!李顯哪會不知曉太平公主這是故意在使壞,可也沒轍,畢竟太平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兒,于情于理,上官婉兒都該給其見禮,尤其是在這等群臣在場之際,更是不能失了禮數,否則的話,難免要生出無窮的事端來。
“婉兒,這是孤的小妹太平,你倆同歲,彼此便做個伴好了。”李顯城府深得很,心里頭雖歪膩太平公主的不依不饒,可臉上卻依舊是春風般的微笑,抬手將上官婉兒召到了近前,一派隨意狀地將太平公主介紹給了上官婉兒。
“好啊,好啊,婉兒久聞公主蘭心蕙質,早想著要見上一見了,婉兒還準備了份特別的禮物要送給公主呢,來,婉兒帶您看看去。”上官婉兒人小鬼大,雖聽懂了李顯叫她見禮的意思,可卻不想就范,眼珠子鼓溜溜地轉了轉,計便已上了心來,假作欣喜若狂狀地鼓起了掌來,先是奉承了太平公主幾句,而后話鋒一轉,將“禮物”抬了出來,一派天真爛漫狀地拉住了太平公主的手便要向馬車旁行去。
太平公主畢竟還是孩童,原本是打算給上官婉兒一個下馬威的,可一聽到有特別的禮物可拿,眼睛不由地便亮了起來,遲疑地抬頭看向了李顯,一副想去又有所擔心之狀。
“太平,去罷。”
這一見到太平公主那猶猶豫豫的小樣子,李顯不由地暗自好笑不已——上官婉兒哪有甚特別的禮物,左右不過是李顯幫她挑的一些香皂、手絹之類的小玩意兒罷了,這會兒上官婉兒,之所以拿出來說事,其實就是不愿當眾向太平公主低頭而已,不過么,李顯卻并不打算說破,反倒是笑著鼓勵了一句道。
“嗯。”
太平公主早已是心動了的,這一聽李顯點了頭,自是興奮了起來,用力地點了下頭,蹦蹦跳跳地與上官婉兒一道跑向了停在一旁的馬車。
“有勞諸公前來相迎,小王愧受了,時辰不早了,都請回罷。”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兩個難纏的小蘿/莉,李顯暗自松了口氣,自失地笑了笑,上前數步,對著一眾前來迎候的大臣們拱了拱手,作了個團團揖,客氣了幾句。
“殿下客氣了,下官等不敢,請殿下先行。”
前來迎候的大臣們人數并不算太多,除了郝處俊等幾名老臣之外,大多是洛陽府的地方官員,無論身份地位自然是無法跟李顯相比,而今李顯這個正主兒都沒走,眾人自是不敢先行開步,除了遜謝不迭之外,也只能是客氣地催請李顯的大駕了的。
“六哥,父皇、母后都已在宮中等候,您看…”
李旭輪見李顯似乎沒有立刻動身的樣子,自不免有些子心急了,這便從旁站了出來,小聲地提點了一句道。
“那好,就先進城罷,八弟且與為兄同車如何?”
進宮見駕自是題中應有之義,哪怕李顯其實并不想去看武后那張虛偽的臉,可也沒有不去的理兒,這一聽李旭輪如此說法,立馬便笑著應允了下來,不過么,在去見駕之前,李顯還琢磨著要從李旭輪處套些消息,這便笑瞇瞇地發出了邀請。
“好,好,好,六哥請坐小弟的馬車可成?”
李旭輪平生最佩服的人便是李顯這位兄長,只是因著常隨在帝駕旁,很難得跟李顯親近上一回,這一聽李顯發出了邀請,自是大喜過望,激動得小臉蛋都因此漲得通紅,一迭聲地叫著好。
“嗯,七弟請。”
李顯要的是信息,至于乘誰的馬車,李顯卻是不在意的,這便笑著應承了下來,高興得李旭輪顧不上去理會后頭的群臣們,獻寶似地引領著李顯便向不遠處的馬車停放處行了去。
“六哥,您不知道罷,父皇可是整日里拿您來當小弟的榜樣,要小弟好生向您學著點,嘿,早前是沒機會,此番六哥來了,小弟可就得便了,六哥,您可得好好教教小弟。”能跟李顯坐一塊,李旭輪顯然是太激動了些,卜一上車,屁股都尚未坐穩當,話便一串串地往外冒了。
“八弟過譽了,為兄其實就一武夫,旁的不行,武之一道尚算有些心得,八弟若是能吃下苦,為兄自不敢敝帚自珍的,哦,對了,此番父皇宣為兄來洛陽,言及婚娶之事,且不知此事可是父皇在親擬的么?”李顯自忖此世與李旭輪并無甚交集,實是有些子消受不了李旭輪這等熱情的崇拜,不過么,李顯卻也不會蠢到去打擊李旭輪的熱情之地步,只是笑著謙遜了幾句之后,便將話題引到了定婚之事上。
“只消七哥肯教,小弟自當發奮,哈,太好了,太好了!”這一聽李顯沒拒絕自個兒的不情之請,李旭輪樂得咧嘴直笑,好一陣子得意之后,這才猛醒一般地接著道:“啊,還沒恭喜七哥呢,這回啊,為了給七哥找個好人家的閨女,父皇與母后可是商量了好幾回了的,七哥您就等著好事到來罷。”
好事?屁的好事!李顯是怎么也樂不起來,不單樂不起來,反倒有種罵娘的沖動,只可惜場合不對,李顯縱使有再多的怨怒,也只能是強忍著罷。
“呵呵,算是好事罷,唔,不知人選可曾圈定下來了么?”李顯干笑了兩聲,緊接著問出了最關鍵性的問題。
“這個,小弟倒是沒聽說,或許快了罷。”
李旭輪愣了愣,尷尬地搓了搓手,滿臉不好意思狀地回答道。
“哦?”
李顯一聽人選尚未定下,緊繃著的心自是稍稍放松了些,可眼神里的厲芒卻是就此亮了起來,隱隱有煞氣在涌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