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
李顯捧著圣旨剛走進大理寺的大堂,入眼便見李賢正鐵青著臉在大堂上來回轉悠著,至于那幫子大理寺官員們則全然不見了蹤影,很顯然,那群老滑頭們并沒買李賢的帳,只怕是全都找了借口開溜了,就李賢那副熱鍋上的螞蟻狀,一準是被氣壞了的,瞧得李顯心里頭暗自好笑不已,好不容易才強忍了下來,大步行將過去,輕輕地招呼了一聲。
“七弟來得正好,父皇之意如何了?”
聽得響動,李賢立馬抬起了頭來,這一見是李顯到了,登時便跟打了雞血一般地來了精神,一個大步便竄到了李顯的身旁,急吼吼地問道。
“小弟幸不辱使命,父皇旨意在此,由六哥主持徹查,小弟為輔,時限十日,務求查明真相。”
李顯微微一笑,將手中捧著的圣旨高高舉過了頭頂,語氣里略帶一絲興奮地回答道。
“好,好,七弟立大功了。”李賢先前受了大理寺官員們一肚子的氣,正自盤算著該如何好生收拾一下那幫不識抬舉的家伙,這一聽高宗下了如此的旨意,登時大喜過望,笑著捶了李顯一拳,夸獎了一句,而后,面色一肅,躬身接過了李顯手中的圣旨,小心翼翼地攤將開來,飛快地過了一邊,眉頭突地一皺,疑惑地看著李顯,似有欲言狀。
“六哥,父皇可是說了,這案子就你我兄弟擔待著,倘若辦不下來,那樂子怕是不小。”
李顯多精明的個人,哪怕李賢不曾開口,李顯也知曉其想問的是甚子,左右不過就是要問原先武后舉薦的劉祎之以及太子推薦的劉伯英是怎個安排法罷了,這問題李顯自然是早就已思索過了,答案么,很簡單,并不是高宗忘了這茬事兒,而是故意忽略了過去,除了是真心想要查明大理寺的實際情形之外,其實也不乏栽培李賢哥倆個之用心,這里頭的彎彎繞說起來復雜,自不可能在這等人多嘴雜的地兒詳細解說的,李顯也只能是用隨意的口吻,隱晦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七弟言之有理,此事宜早不宜遲,既然父皇圣旨已到,那便開始好了。”
李賢性子是剛直了些,可人卻是極其聰慧的,只略一思索,便已明了了李顯話里的未盡之言,臉上立馬飛快地掠過一絲獰笑,毫不含糊地便下了決斷。
“六哥只管辦去,小弟自當效命驥尾。”
事已至此,自然是越早開始越好,也省得夜長夢多,李顯自是不會反對李賢的決斷,這便后撤了小半步,抱拳應答了一句道。
“好,來人!”
這一見李顯同意了自個兒的決定,李賢的精神立時為之一振,這便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張徹早就在堂口邊候著了,這一聽到李賢發了話,自不敢稍有耽擱,領著幾名潞王府侍衛將領疾步便沖進了大堂,緊趕著躬身應答道。
“張徹,去,傳大理寺所有七品以上官員即刻到大堂接旨,李琦誠,孤令爾即刻調集王府所有親衛接手大理寺之防御,無孤或是七弟手諭,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李賢行事素來果決,一旦決心下定,下起命令來,自是毫不含糊。
“奴婢遵令。”
張徹跟隨李賢日久,自是知曉李賢眼中向來容不得沙子,也不問緣由,緊趕著應答了一聲,領著人便沖進了后堂。
“殿下,這…”
潞王府典軍李琦誠是剛從右羽林軍調任的,尚算不得李賢的親信,此際一聽李賢這道命令有著違制的嫌疑,自不敢輕易接令,可又不敢當場反駁李賢的命令,只能是苦著臉,吭嘰了幾聲,一派的猶豫之狀。
“圣旨在此,李典軍欲抗旨么?”
王府典軍的任命一向歸兵部調遣,縱使貴為親王,也很難插手其間,李賢對這個新上任的李琦誠其實并不感冒,只是將就用著罷了,此時見其對自個兒所下的命令有疑問,自是更不喜了幾分,這便臉一板,將手中的圣旨一舉,寒著聲喝問道。
“末將不敢,末將接令!”
李琦誠一見李賢面色不愉,哪敢再強項,忙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沖出了大堂,自去忙著調兵遣將不提。
“六哥,外頭京兆府的人馬尚在,萬一要是起了沖突怕是不好,還是小弟去走上一趟好了。”
李顯對李琦誠其人并不熟悉,前世那會兒也就僅有過幾面之交罷了,只知曉此人乃是已故右武衛大將軍李大亮之次子,前世那會兒也曾當過一段時間的潞王府典軍,可很快便調回了軍中,后在薛仁貴西征天山一役中陣亡,其事跡、名聲皆不顯,此時見其領命得極為勉強,李顯自是不怎么放心得下,這便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也好,此處之事要緊,七弟快去快回罷。”李賢本人對李琦誠也一樣不是太放心,這一聽李顯自告奮勇要去安排防衛,自無不準之理。
“六哥放心,小弟去去便回。”
李顯點頭應答了一聲,便即大步行出了大堂,也沒去管李琦誠如何排兵布陣,徑直便往不遠處的京兆府警戒線行了過去。
“下官等見過殿下。”
崔景不愧是老官宦,機警得很,自打二王出現之后,他便停在了大理寺的外頭,死活不肯往衙門里湊上一步,可也不敢就此離開,只能是老老實實地呆在警戒線處,此際一見李顯行了過來,立馬率著劉陜、陳仁浩兩位副手緊巴巴地迎了上去,很是恭敬地給李顯見了禮。
“崔府尹不必客氣,父皇已下了旨意,大理寺諸般事宜皆由潞王做主,京兆府的兵丁就不必再呆在此處了,撤了罷。”李顯對崔景這等老滑頭的官僚實在談不上有太多的好感,可也不致生厭,畢竟這等人物在官場中實在是太普遍了些,壓根兒不值得去叫真,故此,李顯也就只是平淡無比地吩咐了一句,并沒有太多旁的表示。
“啊,那好,那好,下官這就去下令,這就去下令。”
眼前這塘水實在是太深了些,崔景自是巴不得趕緊避而遠之的好,這一聽李顯如此吩咐,心中立馬大松了口氣,緊趕著便一口應承了下來,一轉身便要走人。
“且慢,京兆府的兵丁可以撤,可仵作卻得從速派來,莫要誤了大事。”
眼瞅著崔景那等迫不及待要溜之大吉的樣子,李顯實在是被搞得又好氣又好笑,不得不緊趕著追加了一句道。
“殿下放心,此易事耳,下官這就去喚了人來。”
崔景被李顯那聲“且慢”嚇了一大跳,胖乎乎的身子很明顯地哆嗦了一下,轉回身的動作也因此僵硬了許多,可一聽李顯不過是要幾名仵作,懸著的心立馬便落了地,趕忙陪著笑臉地應答道。
“如此最好。”李顯實在是懶得去看崔景臉上那跟哭一般難看的媚笑,吭了一聲之后,便將眼神投到了明顯帶著不安神色的陳仁浩身上,似笑非笑地開口道:“陳少尹該不會忘了本王先前的交待罷,如此長的時間過去了,陳少尹該不會還不曾找到那個報信的兵丁罷?”
“這個…”
李顯的問話一出,陳仁浩臉上的不安之色立馬便更濃了幾分,支吾了一聲,眼皮不由自主地便狂跳了起來。
“嗯?”
眼瞅著陳仁浩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李顯的臉立馬便拉了下來,陰森森地冷哼了一聲,一股子龐大的氣勢陡然便向陳仁浩壓了過去。
“殿、殿下明、明鑒,下官,下官已找、找到了那、那人,且容下官這、這就去喚了來。”李顯的氣場乃是三世積累出來的,自不是陳仁浩這等人物能承受得起的,可憐陳仁浩好歹也屬從四品下的高官,卻生生被嚇得渾身哆嗦不已,話都說不利索了。
“那好,就有勞陳少尹了。”
李顯要的便是這么個結果,這一見陳仁浩如此說法,李顯也就不為己甚,將懾人的氣勢收斂了起來,淡淡地一笑,一派隨和狀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這就去。”
陳仁浩如遇大赦般地喘息著,一轉身,腳步倉促無比地便奔向了不遠處的值守兵丁,不多會,便領著一名身材壯實的衙役走了回來,緊趕著對李顯一躬身道:“啟稟殿下,這便是報信之人。”
“哦?好一條漢子,不錯,不錯。”
李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名衙役,笑呵呵地夸獎了一句道。
“小的嚴河見過周王殿下。”
那名衙役膽子似乎不小,當著李顯這么位親王的面,竟沒有一絲的慌亂,所行的禮儀也極為到位。
“嚴河?這名倒是起得不錯,孤聽說此番是爾發現了大理寺的火情,并急報到了陳少尹處,可是如此么?”李顯瞇縫了下眼,一派閑聊狀地問道。
“確是如此。”
嚴河似乎是個惜言如金之人,回答得極為干脆,卻并沒有作出詳盡的解釋。
“嗯,那好,孤還有話要問爾,嚴壯士便先留下好了,高邈,派幾名弟兄好生陪著嚴壯士。”李顯一派頗為欣賞狀地打量了嚴河一番,而后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此言一出,一眾人等的神色立馬就古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