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無比的頭疼,饒是李顯智謀過人,面對著如此錯綜復雜的局面,一樣感到棘手無比,怎么算都難以達成既能阻止武后親政,又能將吏部尚書撈到手中的兩全之策,一時間想得頭都大了幾分——要想達成阻止武后的目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與太子一方攜手并力,方才有幾分的機會,然則如此一來,吏部尚書之職位顯然就不可能撈到己方手中,再說了,前番剛擺了太子一道,如今事情方才過去沒多久,就算李顯有心去迎合,太子也未必敢信,況且就李賢那等熱心之狀,顯然也不太可能就此放棄吏部尚書的爭奪,若是順著武后急于親政的心理,巧妙設計將吏部尚書搞到手呢,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問題是武后這頭母老虎一旦放了出來,那后果只怕難以想象,再者,就算一時將吏部尚書撈到了手,只怕也難保得住,一旦武后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必不可能坐視吏部尚書這么個要職把握在兒子們的手中,到時候能保住此職的可能性又能有幾成?
保不住,絕對保不住!一想起武后的狠辣手腕,李顯心里頭飛快地下了個定論,認定己方即便是拿到了吏部尚書的職位,也斷然無法保得住,而今之計只能是兩者皆害取其輕者,眼下要緊的不是去想辦法爭奪吏部尚書之職,而是該謀劃著強行阻止武后的親政,問題是此事顯然顯然沒那么容易,姑且不論武后處有甚出人意表的安排,光是說服信心滿滿的李賢就夠李顯折騰的了,還不說如何跟太子取得妥協亦是件令人撓頭的事兒,毫無疑問,武后出手的時機把握得實在是太準了些,硬是令李顯騰挪的空間生生被擠壓到了極限,縱使不是束手無策,卻也頗覺難以把握住先機。
“何人在外喧嘩?”
就在李顯埋頭苦思之際,書房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吵鬧之聲,不單是打斷了李顯的沉思,更是令李賢拉下了臉,氣惱萬分地呵斥了一聲。
“殿下,是王侍讀在鬧著要見殿下。”
聽得房中李賢發怒,正在房門外候著的張徹忙不迭地跑進了書房,緊趕著躬身稟報道。
“哦?原來是子安啊,讓他進來罷。”
李賢原本火氣正旺,可一聽來著之名,黑沉著的臉登時便松了下來,沉吟地看了李顯一眼,略一猶豫,末了還是同意來者的求見。
王子安?我勒個去的,這廝咋跑了來?李顯一聽是王勃到了,心里頭立馬涌起一股子不舒服之感,原因無它,只因李顯對這個才華橫溢卻又不知自愛的家伙實在是沒啥好感,前世那會兒李顯便與這廝有過一段不怎么愉快的交往——前世那會兒京師流行斗雞,李賢與李顯兄弟倆當時都不曾踏上朝堂,閑暇時無事因意氣之爭,也跟風斗起了雞來,王勃在一旁瞅見了,居然寫出了篇《檄周王雞》的賦來,還四下里胡亂宣揚,結果害得李賢兄弟倆都被高宗好生訓斥了一番,鬧得個極不愉快,當然了,王勃自己也沒討好,被高宗免了官,趕出了京師,這事情說來原本也沒啥大不了的,偏生王勃名氣大,他所炮制出來的《檄周王雞》竟成了流傳千古的名篇,于是乎,李顯就這么地成了不學無術的代名詞,就此光榮地遺臭萬年了一把。
當然了,所謂的《檄周王雞》都是前世的事情了,這一世朝局大變,無論是李賢還是李顯如今都沒有空去玩那些勞么子的斗雞把戲,這名篇么,自然也就不可能問世了的,然則話又說回來了,李顯并不是個小家子氣之人,倒也不致于因前世的事情去記恨今世的王勃,問題是此際正值朝局微妙之時,哥倆個正商議著正事,如今正煩著呢,這廝也不分個場合,居然就這么跑了來,還鬧騰得歡快,實在是個沒眼里價的貨色,李顯又怎可能對其有好感的。
“下官王勃見過潞王殿下,見過周王殿下。”
李賢既然下了令,張徹自是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地出了門,旋即,屏風后頭便轉出了個英俊少年,面紅齒白,眉清目秀,頗具陰柔之美,除了王子安外,更有何人。但見王勃疾走了兩步,又略顯矜持地站住了腳,對著上首的李賢兄弟倆躬身行了個禮,動作倒是頗為規范,可明顯地帶著股傲然之氣。
“子安無須客氣,來,坐下罷,孤這個七弟子安還是第一次見罷,如何?可得子安之意否?”李賢顯然極為看重王勃,并不因其貿然前來攪鬧而動氣,反倒是笑容可掬地招呼了起來。
“下官久聞周王殿下辯才天下無雙,今日一見,倒要好生討教一下才是。”王勃顯然對李顯在朝野的名聲不怎么服氣,頗有些自矜地對著李顯拱了拱手,語帶挑釁之意地說了一句道。
我勒個去的,這廝還真是太將自己當根蔥了,學問都做到狗身上去了?連謙虛都不知道,狂生一個,白費了一身好詩才!一聽王勃這等放肆的話語,李顯原本就不爽的心更是不愉了幾分,然則李顯城府深,自也不會帶到臉上來,只是笑著拱手還了個禮道:“小王對子安兄之才聞名已久,今日一見,果然儀表堂堂,好一個英俊少年。”
“殿下過譽了。”
王勃自幼便有神童之名,自是聰慧過人之輩,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立馬便反應過來李顯這是在明褒實貶,大體上是在譏諷其繡花枕頭罷了,只是李顯笑容可掬,王勃縱使聽得出內里的意味,卻也發作不得,臉色瞬間便有些不好相看了,冷淡無比地回了一句之后,也不再去理會李顯,徑直坐在了書房里一張空的幾子后頭。
“子安,如此急地來尋小王,可是有要事么?”
李賢也是機敏過人之輩,只一琢磨李顯的話語,也回過了味來,眼瞅著李顯與王勃不對路,李賢自是不愿看著二人當場起了沖突,趕忙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話,下官剛聽說劉尚書被參一事,震驚莫名,心有塊壘,不得不發!”李賢乃是主子,他既開了口,王勃自也顧不得再因李顯的話而置氣,這便滿面憤概之色地回答道。
“哦?子安對此事有甚看法但講無妨。”
李賢倒是沒想到王勃如此急地跑了來竟為的是劉祥道被參之事,還真有心想聽聽王勃的意見,這便笑著鼓勵了一句道。
“殿下明鑒,下官曾蒙劉尚書見愛,有幸與劉大人有過數番詩文交流,深知其乃正人君子也,又甚愛提攜后輩,實我大唐之賢臣,今竟遭小人構陷,真無妄之災耶,下官懇請殿下能伸以援手,勿令小兒輩猖獗,不可使朝堂失此良臣!”王勃一派義憤填膺地說了一大通,全都是為劉祥道喊冤之語,聽得李賢兄弟倆皆為之大皺起眉不已。
狂生一個,此等事情豈是爾這么個身份的小家伙能過問的,我勒個去的,要過問也成,拿出個穩妥方案也好,光會瞎喊喊頂個屁用!李顯原本就沒指望能從王勃口中聽到甚有價值的建議,可一聽之下,還是被狠狠地惡心了一把,若不是李賢在此,李顯真想將這廝打將出去的。
“子安之意孤知曉了,只是此事牽涉極大,且容孤議定再辦可好?”李賢也被王勃這番話鬧得有些子哭笑不得,可又不愿對王勃說重話,這便敷衍地回答道。
“多謝殿下,事不宜遲,下官這就去聯絡詩友以為援,斷不能讓劉尚書平白受了委屈,下官告辭了。”王勃到底年輕,盡自聰慧,卻并沒聽懂李賢的腹語,只以為李賢定會出手搭救劉祥道一把,心情振奮之下,這便霍然而起,急不可耐地丟下了句場面話,便即匆匆告辭而去。
苦笑,眼瞅著王勃就這么自作主張地跑了,李賢除了苦笑之外,實在是不知咋說才好了,本想著攔住王勃,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強行吞了回去,只是干咽了口唾沫,滿面歉意地看著若有所思的李顯,露出了個尷尬無比的笑容。
無知者無畏啊,嘿,詩人就是詩人,看啥都是愛憎分明,壓根兒就不是個搞政治的料,就一打醬油的貨色!面對著李賢的尷尬笑容,李顯也懶得多費唇舌,翻了個白眼之后,便即自顧自地接著先前斷了的思緒往下想了開去。
“七弟,為兄也不知道子安會與劉尚書有如此之深交,這事情,嘖,為兄…”眼瞅著李顯半晌不開口,李賢立馬便有些子坐立不安了起來,這便嘶嘶唉唉地想要解釋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分說才好了的。
“罷了,六哥不必在意,王子安年少才高,有些傲氣也屬正常,其其肯冒風險仗義執言,心地倒也不差,如是再多些歷練,或許能成才也說不定。”李顯懶得在王勃的事情上多費唇舌,也不想因此事跟李賢鬧出生分來,這便聳了下肩頭,無所謂地說了一句,然則話剛一說完,李顯的眼睛突然一亮,已然有了個初步的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