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佟家門口,佟雨按響門鈴。
很快,一位五十來歲的女子前來開門,正是佟守彬的愛人韓阿姨,一見到范鴻宇,立時滿臉笑容,連聲說道:“鴻宇來了?快,快請屋里坐。”
韓阿姨個子中等,雖然年過五旬,依舊腰挺背直,身材苗條,衣著十分得體,氣度優雅從容。也要這樣的母親,才能養育出那般秀美恬靜的女兒來。
“阿姨好。”
范鴻宇緊著給韓阿姨鞠躬行禮,恭謹地說道。
“哎,好好,快,快進屋。”
當下三人走進屋里。佟守彬住的這個單元,和李石遠的單位宿舍大致相當,四室兩廳,客廳比較寬敞,室內布置典雅中不失莊重,頗為大氣。
佟守彬也是五十余歲年紀,個子較為高大,梳著大領導慣常的大背頭,端坐在沙發里,見范鴻宇進門,便即起身,臉帶微笑,朝范鴻宇點頭示意。
范鴻宇疾步上前,給佟守彬微微鞠躬問安:“佟部長好。”
佟守彬微笑頷首,說道:“好好。來,請坐吧。”
“是,謝謝佟部長。”
范鴻宇恪守規矩,不敢絲毫失禮。
佟家也是豪門,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位至副國級重要領導。自然,和李家不能相提并論。但在普通干部眼里,那就是龐然大物了。
佟部長能力出眾,頗得國—務—院某位領導的看重,佟老爺子生前的老戰友老朋友,對佟守彬也十分關照,仕途一路順暢。加之佟守彬年富力強,方當壯盛,后續上升的空間不小,潛力很大。
韓阿姨親自泡了茶水,佟雨從母親手里接過,輕輕擺放在范鴻宇的面前。韓阿姨便向佟雨使眼色,佟雨會意,輕手輕腳走進了妹妹的臥室。
佟顏沒有如往常一樣坐在書桌前寫寫畫畫,而是站在陽臺上,背靠著玻璃門,望著樓下的院子,神情悶悶的,秀美的雙眉微微蹙起,心事重重。
一眼看去,身穿潔白連衣裙,長發飄逸的佟顏,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如夢如幻。
“佟顏…”
“姐,你回來了…”
佟顏扭過頭,淡然答道,依舊雙眉微蹙。
“鴻宇來了,在客廳呢。”
“哦…”
佟顏雙眼一亮,隨即烏亮的眸子就變得暗淡,低低地應答了一聲。
佟雨走過去,微笑說道:“你不是要給他寫本小說嗎?怎么,不出去聊一會,增加點素材?”
佟顏潔白如玉的俏臉泛起兩朵淺淺的紅暈,輕輕咬了咬嘴唇,說道:“姐,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從來沒有寫過小說,我都是寫詩歌散文的。”
“那有什么?任何體裁都可以嘗試的嘛。你可是鼎鼎大名的才女…”
佟雨伸手摸了摸妹妹烏黑柔順的秀發,笑著說道。
其實家里來了客人,佟顏是不是出去照個面,無關禮節。關鍵是佟顏一直這么悶悶不樂,佟雨瞅著心里頭著急,想要將她的思維從完全封閉的自我空間里吸引出來。佟顏對范鴻宇的觀感還不錯的。
“你想想看,你的故事主人公是個學刑偵的,本來他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結果陰差陽錯的,卻當了縣長…你都不用進行多少藝術加工,只把他的經歷寫出來,就足以成為一部好看的小說了,一定很吸引人的。挑戰一下,嗯?”
說著,佟雨的眉毛揚了起來,充滿著“引誘”的味道。
“姐,我…我現在提不起精神,我心里頭很悶…”
佟顏再次眼神一亮,又再次變得黯淡,低聲說道,眼眶漸漸紅了。夜總會那事,對佟顏絕對是個噩夢。當時被李秋雨一再慫恿,鼓起勇氣去做了。現在時過境遷,佟顏卻越想越是心驚,漸漸被某種莫名的抑郁情緒緊緊包裹起來,說不清道不明,卻實實在在影響著她的心情。
佟雨心中一疼,伸出雙臂,將她柔柔的小身子摟進了懷里,嗔怪道:“傻丫頭,悶什么呢?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個壞家伙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難道你還信不過范鴻宇嗎?”
佟顏安安靜靜地靠在姐姐溫暖的懷抱里,眼淚一點點流淌出來。
愛好文學的女孩子,總會有一些莫名的情緒。
客廳里的談話,卻比較正經嚴肅。
“鴻宇,洪副總理召見,主要談的什么工作內容?”
佟守彬喝了一口茶,關心地問道。一般來說,佟守彬不會去打探這樣的情況,但范鴻宇是個例外,他很關心范鴻宇的成長。再說,洪副總理召見范鴻宇這樣一位年輕的代縣長,商討的肯定也是工作,不可能是其他內容,倒不存在什么忌諱。
假設如今坐在佟守彬對面的是尤利民或者邱明山,佟守彬就絕不會開口動問召見的情況。
范鴻宇忙即答道:“洪副總理主要是關注國企改制的問題。現在全國公有制企業的情況,都不容樂觀,財政不堪重負。洪副總理想要盡早解決這個難題…彥華地區目前是全國唯一完成了公有制企業初步改革的地區,洪副總理很看重這一塊的經驗。”
佟守彬點點頭,問道:“那彥華地區國企改制的效果怎么樣呢?”
“單純從經濟效益來看,還是很不錯的。改制之后,百分之八十的企業實現了扭虧為盈,財政負擔大大減輕,已經開始有一定的稅收收入了。”
“嗯,這就很好的,國企改制雖然不能唯利潤論,但經濟效益肯定是最重要的指標。我雖然和邱明山同志沒有打過交道,卻也聽說他是位很有能力的干部,理論水平很深厚,實踐經驗也非常豐富。難怪洪副總理對他十分看重,要挖墻腳了。”
有關洪副總理想要成立專門的機構來領導全國國企改制工作,同時向尤利民“挖墻腳”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兩三天間,就已經有許多干部獲悉了這個情況。
葆興卻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事,不由插口問道:“邱書記要調國—務—院工作?那彥華地區的領導班子,又怎么安排?”
葆興曾在彥華服役很長時間,對彥華的情況自然關心。這不范鴻宇的父親范衛國,還在彥華當常務副專員呢,高潔也在彥華工作。
范鴻宇笑道:“這個我可不清楚,這是省委領導考慮的問題。”
佟守彬說道:“鴻宇,聽說彥華地區國企改制的具體工作,是由你父親范專員在負責的?他擔任常務副專員也有一年多時間了吧?”
范鴻宇連忙說道:“是這樣的,佟部長。”
“嗯,聽說范專員是位對工作極其認真負責的干部,工作作風一絲不茍。”
佟守彬沒和邱明山見過面,同樣也沒見過范衛國,卻不知他這個消息,由何而來,貌似非常準確。
范鴻宇微微欠了欠身子,說道:“佟部長明察秋毫。我爸對待工作確實比較認真,因為這個,我媽還很有意見呢,每天都不能按時回家吃飯,我媽擔心他身體吃不消。”
一直在旁邊陪同的韓阿姨就笑了,說道:“這個意見,你媽媽確實應該有。對待工作當然要認真負責,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嘛,還是要多加注意才好。”
做妻子的心思,總是相通的。
范鴻宇也笑,說道:“是啊,韓阿姨,我也經常這樣勸我爸。我爸那個人,就是有點閑不住。前不久跟我通電話的時候,說彥華的國企改制工作算是完成了第一步,鄉鎮企業的發展勢頭也比較良好,但彥華是個農業區,有關農業工作,始終都應該是政府的工作重點。現在農村的情況不容樂觀,廣大農民群眾將將解決了溫飽問題,離小康水平還差得遠。必須要盡早設法,把農村農業工作搞上去,切實增加農民群眾的收入。”
范鴻宇臉上的笑容逐漸隱斂,神色嚴肅起來。
“不過農業工作不是由我爸分管的,有些想法,他也不能馬上就落實下去。”
佟守彬沉吟著說道:“你提出來的這個問題,確實值得重視。工商業和農業,都很重要。一個地區也好,一個縣也好,經濟要想真的搞上去,這兩樣工作都必須重視起來。這樣吧,我明天跟部里其他領導商量一下,派個調研小組去彥華,和你爸爸好好探討一下有關農業工作的問題。”
范鴻宇連忙再次欠身,恭謹地說道:“謝謝佟部長對我爸爸工作的支持。”
佟守彬擺了擺手,微笑說道:“謝謝就不用了,都是為了把工作做好嘛。”
范鴻宇剛才講的是“對我爸爸工作的支持”而不是“對彥華農業工作的支持”,佟守彬就很清楚,這個年輕人已經完全明白自己派調研小組去彥華的真實目的。
既然邱明山要調走,范衛國又擔任了一年多的常務副專員,佟守彬就決定幫上一把手。倒不僅僅是還范鴻宇一個人情,所謂圈子,就是在這種過程中逐漸形成的。
范家父子是值得結交的朋友。
一切順利的話,將來說不定就是很強有力的盟友。尤其范鴻宇,前程不可限量。
佟守彬這樣做,也算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