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水很深

　　陸玖心里微微一驚。

　　沒想到這個電話竟然是鄭美堂打過來的。

　　對鄭美堂，陸玖一直沒有什么好感，而且“滿懷警惕”之意。作為齊河的干部，陸玖并非是市長郭清華線上的人，換句話說，他的根子不在袁留彥那邊。能夠在三十五歲時成為云湖縣長，陸玖當然有自己的關系網，而且還比較給力。

　　鑒于袁留彥在齊河的“威望極高”，加上市長郭清華是袁留彥的嫡系心腹，陸玖還是很努力地想要和郭清華乃至鄭美堂搞好關系。

　　不過，不是那么愉快。

　　鄭美堂還在省委辦公廳副主任任上的時候，陸玖就曾不止一次去拜會過鄭美堂，每次鄭美堂的態度都是高高在上的，陸玖回回都得“裝孫子”，心里頭相當憋氣。

　　須知陸玖也是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

　　漸漸的，陸玖便放棄了這種努力。不久之后，譚啟華出任齊河市委書堊記，陸玖立即便貼了上去。譚啟華當時正要建立自己的班底，縣委書堊記區委書堊記正是他需要極力爭取的對象，陸玖主動靠過來，雙方可謂一拍即合。加上陸玖年輕，又確實有幾分本事，譚啟華便對他高看一眼。

　　誰知不久之后，鄭美堂也調任齊河市委副書堊記，一來就和郭清華“穿一條褲子”，隱隱成為齊河市本土派干部的“精神領堊袖”，和譚啟華時不時產生些分歧。

　　作為譚啟華看重的得力干將，陸玖自然對鄭美堂更加警惕。

　　和鄭美堂比起來，范鴻宇的脾氣要好得多了，至少范大秘表面上不像鄭大秘那樣咄咄逼人。

　　只是這種“警惕”和不滿，都深埋在陸玖心里，絕不會隨便表露出來。

　　“你好，鄭書堊記！請問鄭書堊記有什么指示？”

　　對著話筒，陸玖的語氣還是很恭謹的。

　　一聽陸玖給對方的稱呼，會議室內的其他同志頓時相互對視了一眼，俱皆滿懷“疑慮”，不知道鄭美堂忽然將電話打到書堊記辦公會議的會場上來，有何種要緊事情。

　　只有謝厚明暗暗舒了口氣，原本板著的黑臉不知不覺間就緩和了下來。

　　“哈哈，陸書堊記，也談不上什么指示吧。我聽說，你們縣里的政法機關正在進行警風警紀大整頓，是不是有這么回事啊？”

　　鄭美堂的語氣益發的拿捏，任誰一聽他和陸玖的對話，就知道他肯定是上級。

　　陸玖心里相當膩歪，嘴里卻客客氣氣地說道：“是的，鄭書堊記有這么回事。”

　　“嗯這就很好嘛。現在全省都在搞警風警紀大整頓，你們云湖是重災區段書堊記都批評了確實要好好的把這個工作抓起來，抓出成績，打一個翻身仗。”

　　陸玖更加膩歪。

　　怎么云湖就成重災區了？不就是因為前不久和農場那邊鬧了一回，農場那些二百五給捅個大簍子嗎？這是歷史遺留問題，也不能全怪在我陸玖頭上吧？

　　鄭美堂這說話的口氣真讓人受不了。

　　但陸玖也清楚，他受不了鄭美堂的高高在上很多人卻相當“喜歡”，知道鄭書堊記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一個個拼命往他面前擠，心甘情愿匍匐在鄭書堊記腳下讓他可勁兒踩個夠。只要鄭書堊記踩痛快了，總會有些什么好處賞賜下來。

　　“陸書堊記警風警紀大整頓和治理社會治安，必須要一起抓，并且都要抓好。不能總是讓范鴻宇同志赤手空拳去對付那些流氓地痞吧？堂堂代理縣長，總這么身先士卒，也不是個事，搞多了，影響不好。”

　　鄭美堂也不等陸玖回答，自顧自繼續往下說。

　　陸玖心里忽然就變得好受了些。

　　早就聽說范鴻宇和鄭美堂不對路，兩人在省里的時候，是“死對頭”，鄭美堂在范鴻宇手里大大的吃過一回癟。以鄭美堂睚眥必報的性格，如今范鴻宇到了齊河，到了鄭美堂的“地頭”，鄭書堊記遲早肯定要報復的。

　　別人怕范鴻宇省長大秘書的金字招牌，鄭美堂可不在乎。

　　果然，現在連給陸玖打個電話，都不忘譏諷一下范鴻宇——小范同志，你是縣長，不是打手好吧？總是以拳頭解決問題，你怎么當縣長的？

　　說起來，鄭美堂倒也算得恩怨分明。和他對路的，他就維護；和他不對路的，不管你是誰，一律打擊。

　　“請鄭書堊記放心，我們一定會嚴厲整頓社會治安，保證不再發生類似的情況。呵呵，鄭書堊記，范縣長在十原鎮碰到那幾個流氓地痞鬧事，也是一種巧合而已。”

　　陸玖打著哈哈說道，不經意間將范鴻宇的名字點了出來，告訴大家，鄭書堊記很關注范縣長“赤手空拳勇斗流氓”的事情。

　　幾道目光又從范鴻宇臉上掃過。

　　范鴻宇神色如常，身子略略往后靠，點起了一支煙，抽得有滋有味。

　　他知道鄭書堊記會關心時機合適的時候，范縣長也一樣會關心一下鄭書堊記。

　　“嗯嗯，很好，我信得過你們的決心…陸書堊記，聽說這幾天，你們縣公堊安局已經抓了一個典型，就是十原區派堊出所那個所長，是叫…叫葛大壯，是吧？這個葛大壯，就是十原那個流氓團伙頭子葛二壯的親哥哥。這樣子怎么行呢？哥哥當派堊出所長，弟弟就做流氓頭子，這叫狼狽為奸嘛。難怪群眾意見很大。這樣安排很不合理。既然這個葛大壯問題嚴重，我建議你們不要心慈手軟，要從重從快處理。馬上把他處理了，也給其他同志敲個警鐘。

　　鄭美堂關心了范鴻宇一句，隨即轉到了正經事情之上。

　　陸玖不禁以眼睛的余光瞥了坐在那邊的謝厚明一眼，只見謝主任也點起了一支煙，一樣的抽得有滋有味了。

　　合著他早就知道鄭美堂會給他出面撐腰。

　　作為云湖縣的本土派干部“代表人物”，謝厚明一般都被歸入郭清華的“線上”。郭清華是齊河本土勢力的旗標，現在再加上一個“欽差大臣”鄭美堂。

　　既然連鄭美堂都出面了，陸玖只能讓步，微笑答道：“好的好的，我們一定堅決貫徹落實鄭書堊記的指示，從重從快嚴處公堊安隊伍的害群之馬。”

　　“好好，我相信在陸書堊記的領堊導之下，云湖的治安狀況，一定會得到根本的好轉。”

　　有了陸玖的正面答復，鄭美堂的目的完全達到，也便客氣了幾句。

　　掛斷鄭美堂的電話，陸玖緩步回到會議桌前，臉色如常，似乎心情壓根就沒受到多大的影響，微笑說道：“同志們，剛剛市委鄭書堊記親自打電話來，關注我們縣里公堊安機關警風警紀大整頓的工作，這是市委領堊導對我們的關心和支持…鄭書堊記還專程提到，我們的社會治安也一定要抓好，不能總是讓范縣長赤膊上陣，去對付一群流氓地痞，呵呵…”

　　會議室里響起一陣笑聲。

　　鄭美堂直接將電話打到書堊記辦公會議的會場上來，意思非常明白，就是讓陸玖沒有回旋騰挪的余地。既然如此，陸書堊記也不介意轉達一下鄭書堊記對范縣長的“關心”。

　　范縣長，就這，你剛才還支持謝厚明呢！

　　要丟臉，大家一起丟。

　　“另外，鄭書堊記還專程提到了葛大壯的問題，指示我們，要從重從快處理公堊安機關的害群之馬。我們當然要堅決貫徹落實鄭書堊記的指示…我看，葛大壯的案子，就直接進入司法流程吧。早點割掉這個毒瘤也好，省得其他人心懷僥幸之意。謝主任，這個工作，就要麻煩你好好協調一下了。”

　　轉眼之間，陸玖就換了個口氣，正兒八經以縣委書堊記的身份下起了指示。

　　謝厚明點了點頭，淡然說道：“好的，我盡力吧。”

　　聽上去，謝主任現在反倒有些不樂意了。

　　葛大壯案的處置方式有了決定，書堊記辦公會議的最后一個議題圓滿結束，陸玖隨即宣布散會，大伙各自離開會議室。

　　謝厚明雙手背在身后，邁著方步，昂然而去。

　　范鴻宇獨自返回縣政府辦公樓。

　　齊正鴻沒有和他一起走，借故在縣委辦公大樓里滯留了一會，望著范鴻宇的背影，嘴角閃過一抹幸災樂禍的神色。

　　小范同志，云湖的事，沒你想象中那么好弄。

　　齊河市里的水，就更深了！

　　下午，范鴻宇在辦公室接到了李文翰的電話。

　　“縣長，謝主任剛才召集我們幾個人開了個會，讓檢察機關提前介入葛大壯的案子了…”

　　所謂我們幾個人，自然指的是公檢法三家的負責人。

　　聽上去，李文翰心里有點忐忑。謝厚明當了那么多年的縣委政法委書堊記，在政法系統的勢力當真非同小可。不要說檢察院提前介入，李文翰左右不了檢察院的同志，就算是公堊安局內部，沒有謝厚明的全力支持，他也不見得能夠協調得了。

　　葛大壯的案子，主動權無疑已經交到了別人的手里。

　　范鴻宇笑了笑，淡然答道：“這就很好嘛，李局長，請你們和檢察院的同志配合好，從重從嚴從快，處理葛大壯的案子。現在全省公堊安機關都在搞警風警紀大整頓，省廳和省報，都希望能夠有一兩個典型，可以配合進行輿論宣傳。”

　　“好的好的，縣長，我明白了。”

　　李文翰心領神會，頓時就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