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多,梅山酒店大堂,燈火通明,富麗堂皇。
烏廳長碩大的身軀,在大堂中不住走來走去,背著雙手,勾著頭,心事重重。梅山酒店總經理則在一旁,陪著烏廳長來回踱步,心里頭暗暗納罕。
總經理知道烏日新的身份,乃是交通廳的副廳長,交通廳則是梅山酒店的重要客戶,廳里的很多宴席,會議,俱皆是在梅山酒店舉辦。烏日新是分管路政建設的副廳長,手中頗有實權,正是梅山酒店要著意巴結的對象。
聽前兩天來吃飯的交通廳某位處長提起,說交通廳譚廳長有可能調走,烏日新是繼任廳長的熱門人選,據說省長都會親自召見他。
這個消息自然非同小可,烏廳長一到,總經理立即親自出馬,全程陪同。
但現在看上去,烏廳長卻一點不像就要升官的樣子,反倒像是碰到了極大的難題。
就烏廳長一個人來的,沒有其他人,也沒有派秘書前來預訂包廂和酒菜,俱皆由烏廳長親自操辦。全都是點的招牌菜,連貴得離譜的海鮮都點了兩樣。吩咐要準備年份最久遠的茅臺,還要準備好法國進口的上等紅酒。
貌似上回交通部的某位副部長下來視察工作,省交通廳全體正副廳長一起出馬,也就這樣的接待規格。卻不知烏廳長此番要宴請的又是什么重要客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來頭必然極大,不亞于那位來視察的交通部副部長。
但總經理心中還是有疑惑,既然是如此重要的客人,怎么廳里只來了烏廳長一位,其他廳領堊導一個也不曾露面?甚至連交通廳辦公室那位最漂亮的少堊婦科長都沒見到?交通廳宴請重要客人,少堊婦科長幾乎是每宴必到的。酒桌上,就是要有這樣漂亮的女同志,氣氛才能搞起來。
不懂!
烏廳長一邊踱步,一邊不住抬腕看表,神情焦慮無比。時針將將指向六點半,烏廳長便迫不及待地走出大堂,站在門口,努力伸長了肥肥的脖頸,向來路張望。
估計他和客人約定的會面時間就是六點半。
現在時間到了,客人都不見影子。
烏廳長額頭上汗水頓時就涌了出來,從褲兜里掏出手帕,不住擦汗。
在梅山酒店六樓的豪華套房里,還有一個人,和烏廳長一樣坐立不安,打開窗戶,死死盯住酒店外的馬路,汗水流得比烏廳長還多,正是洪州德興路橋公司的老板康己德。貴賓房的長沙發里,還坐著兩位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子,衣著打扮極其前衛暴露,椒乳半露,乳溝深邃,誘人之極。
“德哥,請的什么人啊?”
其中一名更為豐滿的年輕女子忍不住問道。
她們跟著康己德到各個酒店賓館吃飯陪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還沒有哪一次見康己德如此緊張過。在這洪州城里,康己德雖然算不得是最有錢的老板,絕對也算是個大款。手眼通天,和官面上的很多大人物都有往來。據說和省交通廳的副廳長都有交情。
什么人讓他這樣要緊?
“這個你就別問了,反正是大人物。待會記住,要熱情點,主動點,無論客人有什么要求,都不能拒絕。一句話,他想要做什么,你們都照做,明白嗎?”
康己德頭也不回,不耐煩地說道。
“喲,照這么說,他要我們倆跟他上床,我們也得上啊?”
另一個略為苗條的女子嘴角一撇,說道。
“上床?”
康己德終于回過頭,上下打量兩人一番,滿臉譏諷之色。
“別臭美了,人家能看上你們才怪!”
“耶,德哥,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長得很丑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跟我們上床的男人多了去了。上回大橋那邊的陳老板,愿意開三千塊讓我們陪他一個晚上,我們都沒答應呢。你那個客人那么牛逼啊?”
兩個女人頓時大受刺激,豐滿女子便很不滿地反駁起來。
“陳老板?陳老四算個什么雞巴玩意?給人家提鞋子都不配。
別以為你們長得漂亮,跟人家的女朋友比起來,你們連草雞都算不上!”
康己德眼前,不由浮現出那張明艷絕代的臉孔。
都怪自己昏了頭,有眼不識泰山。
原本就該想到,那樣的風情萬種的女孩,一般的男人,哪里看得上眼?
“德哥,你這么說,我們就不樂意了。既然這樣,那我們還留在這里干什么?回家去吧。就算做草雞,也是在自己的雞窩里比較值錢。”
話是這么說,兩人的屁股卻牢牢地黏在沙發上,絕不挪動半分。
康己德冷笑一聲,也知道她們不敢走,說道:“就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帶著女朋友過來,不然倒是可以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美女。我跟你們說,還是那句話,客人想要做什么,你們就陪著,決不許說半個‘不,字。他真要是愿意跟你們上床,那就是你們天大的福氣了。從今往后,我德哥見到你們都得老老實實的,還指著你們關照我呢。”
“真的,那么厲害?”
兩個女人就面面相覷,好奇心一下子到了頂點。
康己德仗著有幾個臭錢,一貫的眼高于頂,還從未見他如此推崇過一個人。此人絕對是個大人物,這是確定無疑的了。
倒要好好見識一下,真要是有機會,為什么不貼上去?
六點四十分,依舊不見有重要客人駕臨。
烏日新額頭汗水淌成了小河,手絹早就濕透,襯衣也濕透了,臉上失望的神色越來越濃。
難道,范鴻宇反悔了,不想來赴約?
那他烏廳長就徹底完蛋了!
眼見烏日新面如死灰,梅山酒店總經理實在忍不住,低聲問道:“烏廳長,到底是哪位領堊導啊?”
必須得是領堊導。
大領堊導!
生意場上的大款,再有錢也當不得烏日新如此看重,更不可能將烏日新嚇成這副德性。
便在此時,烏日新忽然雙眼大亮,拔腿就跑,肥碩的身軀,宛如出膛炮彈,向前筆直射去。總經理循聲望去,不由目瞪口呆。
來的竟然是一輛自行車。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騎著一輛自行車,優哉游哉地過來了。
烏日新就是沖著這輛自行車而去的。
神馬狀況?
一時之間,總經理徹底暈菜!
“范處長,您好您好!”
烏日新滿面堆笑,伸出肥肥的大手,親自給范鴻宇把住了自行車龍頭,另一只手仲出去,似乎想要攙扶范處長下車,完完全全擺出了下屬的姿態。
范鴻宇自然無須攙扶,一躍下車,向烏日新伸出手。
烏日新受寵若驚,慌忙雙手握住了,連連搖晃,不住地點頭哈腰。
梅山酒店總經理愣怔一陣,終于回過神來,一路小跑上前,也是一連串的鞠躬,滿面堆笑,從范鴻宇手中接過了自行車,打算親自推到停車坪去停好。
年輕怎樣?騎自行車來又怎樣?
烏廳長可不是假冒偽劣的山寨貨,正兒八經的副廳長,絕不會認錯 “烏廳長,抱歉啊,剛剛有點事,耽擱了。”
范鴻宇微笑說道,也并不如何倨傲。既然答應烏日新,過來和他吃個飯,就沒必要擺太大的譜。
“沒關系沒關系,范處長日理萬機,能夠在百忙中抽出時間到這里來,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范處長,請,請!”
烏日新把出了官場上迎接上級領堊導的“全副禮儀”,滿嘴官話套話,佝僂著巨肥的腰肢,仲手延客,恭謹無比。
見了這般架勢,再聽烏日新對范鴻宇的稱呼,酒店總經理心中恍然,料定范鴻宇必然是大領堊導身邊的紅人,當下更是小心謹慎到十分,低聲吩咐過來幫手的保安,務必將范處長的自行車停放在最好的車位。
什么好車名車,都得靠邊站。
“老板,這個人好面熟…”
等烏廳長引領著范鴻宇向包廂走去,同樣震驚無比的保安忽然貼在總經理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嗯?”
本來正打算緊緊跟上的總經理頓時停住了腳步,滿臉狐疑地望向保安。
“你認識范處長?”
“好像,好像是…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他,他就是去年,啊不,好像是前年,在我們酒店和沈市長的小孩打架的那個人…”
“打架?”
總經理嚇了一跳,還是和沈市長的小孩打架?
“你沒記錯?”
“沒有,肯定是他。后來連市里的易書記都驚動了的,你不記得了嗎?還把沈市長的小孩和市里的兩個主任都銬起來,抓進了公堊安局。后來沈市長還親自到酒店來過,讓我們好好整頓呢…”
保安很興奮地說道,似乎那事特別過癮,卻忘了他自己就是被整頓的對象之一,差點被辭退了。
“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總經理恍然大悟,伸手重重一拍腦門:“難怪,我就說易書記親自出馬,什么人那么厲害?原來他真是個大人物啊…快快,把這車停好了,千萬別碰到磕到,不然找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