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目前全國唯一明文規定的專賣產品,卷煙的利潤極大。煙草系統,不管什么時候,都是財大氣粗。中南六省煙草系統領導干部座談會,規格自然低不到哪里去。
金鵬酒店就是眼下江口規格最高最豪華的五星級大酒店,其裝修之奢華闊氣,不在香港一些著名大酒店之下,甚至猶有過之。
踏入金鵬酒店的大堂,范鴻宇總算找到了一點后世大酒店的感覺。
而鄭阿姨母子三人,也終于找回了“人上人”的自信。
今兒這個臉,當真丟大發了。
此番中南地區煙草系統領導干部座談會,規模不小,邀請了中南地區煙草系統數十名手握實權的負責同志,其中不少人都是“拖家帶口”而來。反正是公家花錢,這樣的待遇不享受白不享受。付德臻一家,住了一個豪華套間和兩個豪華單間。
與會干部數十人,但住在金鵬酒店的人數,卻超過兩百人,差不多將金鵬酒店塞滿了。
鄭阿姨等人回到酒店,付德臻剛剛送走一撥前來拜訪的客人,斜斜靠在豪華套間寬敞客廳乳白色的沙發里,抽著煙,面前擺著一杯熱氣裊裊的香茗,十分愜意的樣子。
房門虛掩著,付德臻打算抽完煙之后就出門去拜訪客人。
“這么早就回來了?”
鄭阿姨進門,付德臻略略有些意外。
照理,不到吃晚飯時分。這母子三人是不會回酒店的。付德臻太了解自己妻子和女兒對逛街的熱愛之情了。
今天這是怎么回事,改規矩啦?
鄭阿姨重重“哼”了一聲,將手里小坤包往沙發里一甩,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雙手抱胸,翹起了二郎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一串冰棱子從臉上長長掛了下來。
付德臻不由蹙起了眉頭,有點不悅地問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這個極品老婆和兩個寶貝兒女,一貫不讓付德臻省心。平日里光知道吃喝玩樂,正經事一點忙幫不上不說,還盡添亂。原以為給他們幾千塊。讓他們去逛街,自己可以好好清靜一下,不料完全失算。
“爸…”
鄭阿姨尚未給答復,付婷婷就沖了進來,一見付德臻,立即便撲了過去,趴在他懷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嚎啕大哭起來,雙手握拳,不住地捶打付德臻的雙肩,委屈得不行。
饒是付德臻見多識廣。久歷風雨,一時之間,也被弄得手足無措,臉色大變。
瞧這個架勢,是真吃大虧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付德臻一邊摟著女兒。拍打著她的背脊,一邊連聲問道。
隨后進門的范鴻宇和趙歌見到這雞飛狗跳的一幕,頓時面面相覷,相顧愕然。
范鴻宇還算是有所領教,知道這母女都是“極品”,不這么鬧一鬧。著實對不起人。趙歌卻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所以。
“爸,我被人欺負了,你要給我報仇,給我報仇…”
付婷婷又哭又叫。
想付大小姐,從小到大,被父母在掌心里捧著,在嘴巴里含著,幾乎從未受過半點委屈,幾曾像今天這樣,被人揪住頭發摁在柜臺上,屁股撅了老半天?脖子現在都是酸的!
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兩個陌生人忽然進門,付德臻吃了一驚,神情瞬間由驚怒變成尷尬,手忙腳亂地將付婷婷推到一邊,站起身來,老臉微紅。
平日里在家中關起門你來吵吵鬧鬧不要緊,有了外人,那就不好了。
付德臻一把手當慣了,很在意個面子。
“別鬧了!”
付德臻吼了一嗓子,板下臉來。
“不像話!”
鄭阿姨頓時就怒了,跳了起來,朝著付德臻就嚷嚷開來:“你沖我們吼什么?啊?沖我們吼什么?你老婆女兒都被人欺負了,你還在這里發什么威?”
“是啊,爸,今天咱們吃虧吃老大了,不能就這么算了…”
付玉龍也過來湊熱鬧。
竟然誰都將范鴻宇和趙歌當成透明的,不要說招呼客人,壓根就當他們是空氣,只顧著發泄自己的委屈和怒火。
趙歌簡直目瞪口呆。
就沒見過這樣的!
聽范鴻宇說,付德臻還是卷煙廠的廠長,高級領導干部,就這家教?
“都給我住嘴!”
付德臻被吵得頭暈腦脹,猛地一跺腳,又是一聲大吼。
房間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總算是鎮住了“場子”。
付德臻這才朝范鴻宇和趙歌點了點頭,擠出一絲笑容,隨即扭頭對鄭阿姨說道:“吵什么?沒看到有客人在嗎?太不像話了!”
照著鄭阿姨平日的性子,立時便要反唇相譏,所幸付德臻這話提醒了她,不管怎么說,范鴻宇和趙歌也是尊貴的客人,今兒可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就這么鬧做一團,將客人晾在旁邊,無論如何都不是那么合適。
當然,還有一點在鄭阿姨看來是更重要的,那就是不能在范鴻宇和趙歌面前再丟面子。
如果范鴻宇和趙歌是江口本地人,也就罷了,鄭阿姨潛意識里總覺得江口人高人一等,在江口人面前丟點面子不算什么,偏偏范鴻宇和趙歌都是青山省的,還是“鄉下人”,鄭阿姨這面子便抹不下來。
原本該當他們一家子才是“上等人”嘛。
“范鎮長,趙小姐,快請坐!”
鄭阿姨也擠出一絲笑容,招呼道。
“謝謝鄭阿姨!”
范鴻宇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雙眼卻望向付德臻。
聽了鄭阿姨對范鴻宇的稱呼,付德臻略吃一驚,有點狐疑地打量著范鴻宇。
怎么,這個年輕人居然是鎮長?
江口的鎮長么?
那可了不得!
付德臻不是頭一回來江口,對江口的情形多少有些了解,單論“錢途”,就算是洪州市長壓根就不能和江口的鎮長相提并論。
人家這里,畢竟是改革開放的橋頭堡,經濟之活躍,全國第一。在江口做鎮長,來錢的門路實在太多了,隨便一開口,就是成百上千的“進益”。
“老付,這是范鎮長,也是我們青山人,彥華市的鎮長…就是宇陽縣范—縣—長的小孩,過年的時候來家里拜過年,我跟你說過的。”
鄭阿姨隨即加上了解釋。
付德臻一聽,狐疑的神情立時收斂,又浮起了矜持之意,腦袋情不自禁地微微往上昂了起來,瞬間恢復了上級領導的派頭。
“你好,付廠長。”
范鴻宇微笑著給他打招呼。
“你好!”
付德臻微微頷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這位是趙小姐,范鎮長的女朋友。”
鄭阿姨隨口就“確定”了范鴻宇和趙歌的關系,盡管范鴻宇并未介紹介紹說趙歌是他女朋友,但鄭阿姨才不去管這個。她認為是,那就肯定是了。
“趙小姐可是了不得,在江口開公司做大老板!”
鄭阿姨加了一句解釋,臉上露出“敬重”之意,在她看來,江口的大老板,其身份地位遠在彥華市楓林鎮鎮長之上。
“趙小姐,你好!”
不但鄭阿姨是這樣認為,付德臻亦是如此,主動向趙歌伸出了手,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不再是虛應故事的皮笑肉不笑。
“付廠長,你好!”
趙歌落落大方地和付德臻搭了一下手,便即收了回來,臉上略帶矜持之色。
雖然打交道的時間很短,趙歌卻早就看了出來,這一家子都有點“勢利眼”,屬“變色龍”的,變臉比川劇演員還快。你越是和和氣氣,平易近人,他們越是不將你當成個角色。相反,你越是矜持傲氣,他們卻益發的“敬畏”你。
人情本就如此。
經過這一年多的歷練,趙歌察言觀色的本事,長進不少。
“趙總,小范,請坐請坐!”
付德臻一迭聲相邀。
從他對趙歌和范鴻宇的稱呼以及“排序”之中,就能看得出來,這兩位在他心目中是個怎樣的地位。
可憐范鎮長,瞬間就變成了陪襯。
付婷婷卻兀自在那里又哭又鬧,捶打著沙發,只是嚷著要“報仇”。
付德臻臉上有點掛不住了,朝女兒喝道:“婷婷,有什么話好好說,鬧什么鬧?多大的人了!”
鄭阿姨連忙過去摟住了付婷婷,不停地出聲安慰。
付德臻向付玉龍一瞪眼珠,喝道:“付玉龍,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的給客人倒茶水?”
神色頗為不悅。
自己怎么就教出了這樣一雙寶貝兒女?
付玉龍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給范鴻宇和趙歌倒了兩杯白水過來。
付德臻略帶歉意朝趙歌點了點頭,便扭頭對鄭阿姨說道:“怎么回事?”
見付婷婷哭得“凄慘”,付德臻心里也有些不托底,怎么著也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女孩子家家,口口聲聲說被人欺負了,可不是鬧著玩的。付德臻十分擔憂。
好在看上去付婷婷衣飾還算齊整,還帶了一套新衣服回來,似乎不像是吃了太大的虧,付德臻心下略安。
問題應該不至于太嚴重。
“你還說呢?今天碰到強盜土匪了!要不是趙小姐和小范湊巧也在那里,咱們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鄭阿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