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7 瘋狂之后

　　顧存看不懂，不意味著范美人看不懂，顧存是軍人出身，不懂政客的骯臟，范美人不同，內務部里的勾當遠比軍隊齷蹉，落井下石，明爭暗斗，這些范美人經歷不少，沒有幾把刷子，他也當不成內務部長，就算有錢，也只能淪為別人眼中的肥肉。

　　如果說一開始范美人是抱著賭博的心態，一門心思跟著高峰走到黑，那么現在，范美人已經將高峰佩服的五體投地，先是利用輿論，將回收中心的挾持事件作為焦點，引起整個地下城關注，在地下城為幾百名人質擔憂時，又讓他出馬完美的解決人質危機，并披露出天大的秘聞，又因為秘聞關系到整個地下城的利益，從而將民眾的視線從回收中心引開，轉移到市議會上面，接著讓范美人辭職，從漩渦中摘清自己.

　　抽身之后的范美人跟在高峰身后煽風點火，鼓動整個地下城的居民群情洶涌，但這遠遠不夠，畢竟商道坍塌的時間太短，還遠遠沒有展現出最大的破壞力，而失去工作和財富的人，也只是一小部分，即使有人推波助瀾，也沒有辦法讓整個地下城鬧起來，恰好夢蝶蘭給高峰送上一份大禮，披露了回收中心的真相，這樣便有了激發民眾憤怒的火苗，讓地下城近十萬居民心中的火焰燃燒起來，畢竟涉及到個人身上，就沒有理由坐視了。

　　煽動人們走上街頭，只不過完成了一半計劃，造成地下城居民對市議會的沖擊才是最關鍵的一步，而這一步必須要流血，一個政權的傾覆，必須由鮮血來推動，若范美人有內務部部長的職位，不管事態向什么方向發展，范美人都會被當做替罪羊，所以他辭職之后的好處便顯現出來，先前解決了人質危機，讓他受得到名聲，如今辭職后，又從漩渦中脫身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

　　但此時并不是范美人出面的時候，地下城的混亂與騷亂高峰早有預料，沒有了秩序與規則，失業者和破產的人將會成為暴徒，危機整個地下城的治安，而地下城大多數人先前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利益沖擊，生活還是能過得下去的，一旦沒有了秩序約束，反而會受到更糟糕的影響，這個時候人們反而會懷戀市議會還存在時，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糟糕，就算被回收中心分解尸體，那也是死后的事情，不會活著受罪。

　　地下城必須經歷一番沒有秩序的陣痛，沒有渴望秩序的寶貴，又怎么珍惜新秩序的建立？到時候只要范美人站出來振臂高呼，再要高峰的安排與支持，地下城就會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失去過才知道珍貴，若范美人能拯救地下城的秩序，一個市長的寶座又算得了什么？

　　程俊朗在三具無頭尸體的威懾下，最后一點膽氣也喪失，不管高峰說什么他都會答應，可高峰卻像是淡忘了他的存在，殺完人后，輕巧的放過程俊朗，只留下滿臉桀驁的楓葉強拿著抹布擦著地上的鮮血，時不時用惡意的眼神打量著程俊朗，而程俊朗連直視楓葉強的勇氣都沒有，將腦袋埋在臂彎里，猶如鴕鳥一般躲藏。

　　等楓葉強好不容易將地上的血污收拾干凈，房間剩下程俊朗一個人，在這先前還很熱鬧的房間里，程俊朗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恐懼，地上的血污雖然被清理，卻難免留下一些痕跡，空氣中的血腥味兒并沒完全散去，三個大活人眼睜睜的死在眼前，雖然尸體已經被清走，程俊朗卻始終感到他們的某種東西依然留在這里，讓他有種某名的寒意。

　　在無聲的等待中，程俊朗越想越怕，在他快要瘋掉的時候，終于有人出現，將他帶了出去，在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押解下，程俊良的腳步卻像泰山一般沉重，一個人的時候，他害怕孤獨，當有人出現，他又害怕走上刑場。

　　當見到等候已久的高峰，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隨即他的心又懸了起來，若說程俊朗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唯有糾結兩個字，不管他遇到什么情況，總是會往最壞的方向想，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在地下城尚能控制的時候，扔掉大量財富逃走，這樣的人，永遠將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程俊朗屬于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癥，坐在高峰面前，卻在腦中幻想著高峰用各種方法將他殺死，想得越多，越是害怕，到了后面，全身已經開始顫抖，若不是坐著靠背椅，他已經滑到了地上。

　　高峰沉默的看著這個緊張的家伙，從程俊朗表現的種種，高峰知道，這個家伙已經完全被自己控制了，心中涌出幾分不屑，但面子上卻表現的相當和善，就像剛才下令殺人的不是他一般。

　　“想死還是想活？”

　　高峰沒有廢話，開誠布公的說出決定程俊朗命運的話語，程俊朗一直在等這句話，聽聞之后倒頭便跪，趴在地上泣不成聲的說道;

　　“你讓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留我一條命就行…。”

　　高峰一聲冷笑，讓跪在地上的程俊朗心中打了一個咯噔，難道不該是高峰將他扶起來好言相勸，然后他感激淋涕，最終成為高峰旗下一員么？

　　“知道我是誰么？”

　　高峰話鋒一轉，說出程俊朗聽不明白的話，程俊朗額頭頓時大汗不止，支支吾吾的說道：“聽他們叫你長官，您概不會是軍方？”

　　“錯，我是你們這次對付的荒野主人，商道坍塌之前，你的地下城不是一直和我做生意么，怎么到現在你們還沒搞清楚我是誰？”

　　高峰此話一出，程俊朗不經嚇的心靈又開始翻云覆雨，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之前那三具爆了頭的尸體，難怪高峰什么話都不問，直接判定那三名議員的死刑，問題就出在這里，議員伙同軍方出賣了荒野，高峰不殺他們殺誰？

　　“我該死，我該死，饒命啊…。”

　　程俊朗哭了，這輩子第一次哭，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若不是實在把不敢靠近高峰，說不得會爬到高峰身前抱住大腿哭訴，此時卻想條死狗，萎靡在地上顫抖不止。

　　“給你一個機會，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機會只有一次，就看你是不是足夠聰明…。”

　　高峰給了下馬威之后，又給了程俊朗一個希望，連番敲打之下，程俊朗連自己爹媽都不知道姓什么，怎敢不從？豎起耳朵傾聽高峰后面的安排，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連連點頭，卻是對高峰的安排沒有任何質疑。

　　地下城的暴亂越發顯得激烈，議會大廈的火焰一直沒有人處理，在燃盡一切可燃的東西之后，還沒來得及波及周圍的大樓，便開始熄滅，但濃煙卻始終不曾消失，讓地下城開始渾濁的空氣變得更加糟糕，煙霧中蘊含著大量懸浮顆粒，這些顆粒充斥的空氣，損壞者人們的健康，無數人都在咳嗽，可隨著市議會被摧毀，所有的公眾服務單位全部停止，連日常的食水都無法保證，更別說治療人們的疾病。

　　服務單位的停頓帶來的影響不只是如此，沒有內務部維持治安，社會一片混亂，放火先不說，殺人是每天都有，搶劫成風，強奸更是司空見慣，一些原本治安良好的社區也成為犯罪的溫床，人們的財富被搶劫一空后，迫于生活的壓力，他們也伙同在一起去搶劫別人，而犯罪的閥門一旦打開，便會引發人類心底最暴力的一面。

　　敗壞的治安就像癌細胞一般，快速在地下城擴散，原本一些公司和社區還有自己的保安系統能夠維持，但在日漸瘋狂的暴徒攻擊下，在缺少干凈水源與食物的影響下，勉強維持的秩序也在逐漸崩潰。

　　街頭是地下城最危險的地方，中心廣場的尸體還在散發著腐爛的臭味，街頭的尸體卻在逐漸增多，很多迫于生計出來尋找食物的人，無緣無故被殺死，搶走包括身上衣物的一切，其中女性比男人更加凄慘，無不受到暴徒的百般凌辱。

　　街頭無比危險，坐在家中也未必安全，當暴徒們在街頭找不到獵物之后，便開始闖入一間間房子，將房間的主人抓出來，死狗般在地上拖拽，不顧對方的求饒，獰笑著將他們殺死，搶走房間的一切，若不是地下城不能起明火，而普通人也得不到火種，說不定會將房子放上一把火，將他們犯下的惡行燒掉。

　　當越來越多的人被暴亂卷入之后，地下城陷入真正的絕望，這絕望比房價下跌，經濟低迷更直接，也更加暴戾，人們無時無刻在恐懼中驚顫，已經有人開始從地下城逃離，在沒有向導，沒有補給的情況下，逃離地下城是找死的節奏，而從沒有離開過地下城的普通人對外面的世界抱有無比的恐懼，可當他們對地下城的恐懼超過一切之后，人們情愿去面對無知的外面，也不愿意留在地下城。

　　就在地下城即將陷入更大的劫難之前，先前安靜了不少時間的媒體驟然間同時出聲，一個勁兒的宣揚秩序的重要性，從五十年前的暴亂說起，一直到地下城的建立，歷史的種種重新展現在人們面前，讓他們選擇到底是要無序的自由，還是要井然的秩序。

　　這個時候，在凄厲的慘叫與暴徒的叫囂中，人們開始思考，眼前的一切就是他們想要的么？難道推翻了市議會之后，就比以前更好么？就算經濟低迷，他們的生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糟糕，當生活越來越糟糕，地下城越來越不穩定的時候，很多人自發感受到秩序的重要性，這一次人們沒有走上街頭，宣揚自己的意見，因為街頭被暴徒占領，他們躲藏在自己的家中，依靠網絡往外面發出自己的呼聲，希望能夠有人站出來，重新組建秩序，就算以前的議員回來，他們也認了。

　　當這種呼聲占據主流，整個地下城除了那群無法無天的暴徒，所有人都希望重新恢復秩序的時候，程俊朗出現了，作為掌控地下城十多年的市長，雖然民眾對他不怎么熟悉，但也不會陌生，畢竟他是唯一法定上的掌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