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爭奪(下)
“拽住他。柳偉沉著有力地喝道。在部下拉住負傷的shè后，柳偉搶過一把斧頭，二話不，高舉起它向shè的右臂上掄。斧刃剁在人的骨頭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當那只臂與人體還剩下最后一塊筋骨相連的時候，柳偉讓部下全力拉住那即將折斷的臂，然后才狠狠地揮下了最后一斧。
“一、二、放！”柳偉發出了號令，幾個清兵同時松，斷臂立刻竄入shè擊孔，轉眼就消失不見。墻外面傳來一聲大叫，拖著斷臂的明軍剛才已經離開了梯子，雙腿蹬在chóngqìng的墻壁上全力想把清軍拖進shè擊孔，然后再給他套上一個繩圈，就能堵住這個火力點了。突然拉空讓這個明軍猝不及防，一下子失了平衡。不知道外面的明軍是不是能在危機關頭抓住墻壁，柳偉管不了那么多，吩咐周圍的下以后就要這樣利用尸體，反擊那些想把清軍拉出墻外的明軍。
盡管明軍攻勢的猛烈遠遠超過他的想象，但李國英依舊不打算動用漢八旗參戰，如果耗盡了這些預備隊，他不但無法進行反擊，甚至會失對戰局的控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各條戰線自行演化。
李國英感到，幸好威脅最大的也就是李來亨和袁宗第兩人，雖然劉體純原來的攻勢很猛，但今天清軍特別安排了針對他的防守，所以夷陵軍沒能取得好的戰績。不過劉體純在戰線的最南段，起到了牽制作用，把很多清軍吸引得遠離了通遠門；位于袁宗第和李來亨之間的賀珍，他的攻勢同樣被清軍擋住，賀珍下的裝備和戰斗力不如劉體純，更不用與李來亨和袁宗第相比；最差的是黨守素，他的裝備是明軍中最差的，沒有跟鄧名下過湖廣也沒有得到過補充。
這兩年來劉體純、李來亨占據了更好的地盤，就把原先的軍屯留給了黨守素、馬騰云他們。但是地盤、經濟上的改善，并不能立刻給黨守素他們帶來軍隊戰斗力上的飛躍。這次黨守素帶到chóngqìng城下的軍隊，本質上還是一支四年前的夔東軍，相比袁宗第與鄧名初次相逢時并無什么不同。
因此金湯門的戰斗進行得相當平穩，黨守素的部隊一直試圖填平壕溝、逼近城墻，但遭到城垛上清軍的有力壓制，缺乏遠程武器的黨守素只能咬牙苦撐，對搬運工和交通線實行全程盾牌掩護。現在金湯門前的山路已經快被夔東軍士兵的血跡染遍，沒有盔甲護體、持簡陋盾牌的戰兵和他們想保護的負重輔兵倒得遍地都是，重傷員只能自己緩緩爬回陣地，因為沒有人敢前出到開闊地來救援他們——被居高臨下的清軍無情地攻擊了一上午，那些沖出盾陣救助同伴的人，也都一個不落地被擊倒在地。
“賊人，來攻城啊！”
從金湯門城樓上飄過來清軍的嘲笑聲。他們的shè站在墻垛旁，如同是在進行一場游戲，不停地嘲笑、謾罵著夔東兵。之前好多不堪其辱的明軍軍官帶頭沖鋒，可是不但沒有能突破壕溝，反倒被shè倒在chóngqìng城前。
遠處的黨守素怒發沖冠，幾乎快把自己的牙齒咬碎，但卻拿這些囂張的敵人無可奈何。今天上午他損失了很多英勇的部下，看起來也無法參與到總攻中了。
得知定遠門告急后，李國英馬上派人通遠門南面的金湯門抽調兵力。
當李國英的使者抵達后，金湯門立刻向川陜總督那里送了援軍，守將認為把大量兵力放在黨守素面前是一種浪費。金湯門守將還向李國英報告，他們眼前的夔東軍已經停止了進攻，可以認為這里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得知明軍已經在定遠門的城墻拐角處登上了城池，兩軍士兵已經開始短兵相接，李國英心情沉重。現在明軍還沒有能夠擴大突破口，不過接下的消耗會變得更加劇烈，李國英只能盼望在把明軍的血流盡以前，chóngqìng清軍不要先流干自己的血。
幸好金湯門那邊的形勢不錯，位于李來亨和袁宗第中間的賀珍也表現得很差。據報告此人的部隊正在扒城墻——賀珍你連城頭都沒有登上，扒墻也沒有效率啊，這chóngqìng的城墻都是山巖砌成的，沉重無比，李國英覺得賀珍一天也扒不下來兩塊石頭。既然對方有這份閑心，那就讓他扒好了——難道你還能從墻里挖個大洞鉆過來不成？
定遠門來報告的傳令兵還送來了一桿撓槍，李國英掂了掂這支特制的武器，發現槍桿的質量不錯，相當的結實，怪不得能夠用來拉人、抓墻；而槍頭上的鐵制鷹爪更是讓李國英感到憂慮，這個槍頭的制造工藝并不算太難，但用料可不少，比一般的鐵槍頭還要多。
更重要的是，李國英和袁宗第在忠縣作戰的時候，對方并沒有拿出這樣的武器來，只要觀察一下這支撓槍，稍有經驗的人就知道它并不適合野戰；但撓槍用來攻城卻是不錯，無論是抓城頭，還是勾守兵，或是用來掏shè擊孔，都是相當好用的武器——在李國英看來，好的武器就是威力大、見效快，立刻能讓人失戰斗力。在野戰交鋒時，撓槍因為沒有向前的開刃使得它無法和長槍相提并論，但攻城時的回拉卻使它具有比一般的刀槍大得多的威力；而且撓槍還有威懾效果，據定遠門那邊的報告，在這種鐵鉤子的威脅下，清軍的軍官和老兵都不敢往城墻邊和shè擊孔旁湊近，導致明軍找到機會登上了城墻。
定遠門的傷亡報告不小，但并沒有讓李國英感到不能接受，看起來撓槍造成的傷害還是比不上李來亨的強弓硬弩。但看著同伴被活活疼死，看著人臉和四肢被從身體上撕下，這種視覺沖擊遠比看到一個同伴被弩箭釘死在墻上要強烈得多。
李國英揮舞了一下中的撓槍，發現這個武器還不太好掌握，據傳令兵報告，明軍能憑借這個東西在墻壁上竄上跳下，用鐵鉤子鉤人也是一拉一個準。這就意味著袁宗第有足夠的財力為他的部下打造一種特別的兵器，專門用在城墻爭奪戰上，而且這種武器還不是一種簡陋的制品，它的用料和耗工都不在jīng良的刀槍之下。
占領了一段城墻后，袁宗第的部下就開始拆城墻。靖國公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知道戰場瞬息萬變，隨時都可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因此他穩扎穩打，確保任何獲得的戰場優勢都能被保持下。
在下令拆墻的同時，袁宗第還不忘記教導他身邊的軍官們，讓他們一邊望著戰場，一邊聽自己講課：“以前闖王攻城的時候，首功不是給第一個登上城墻的人，而是給第一個拆城墻的人。為什么呢？因為登上城墻的人可能惦記著庫房里的東西，會不顧一切地沖下，如果他被打死了，那他對大軍也就沒有作用了。如果城墻被敵軍反擊奪回，那一切都要從頭再來。而拆城墻，哪怕只拆了一個墻垛，下次這段城墻就會少一個屏障；就算只拆了一塊磚，那都比紋絲不動好。闖王設立這樣的規矩，就是為了讓登城的人不要冒進，而是替全軍著想，愿意為大軍掃清障礙。”
今天只是全面進攻的第一天，袁宗第認為李國英中應該還有一定的實力，至少他還沒有看到漢八旗出現，所以袁宗第不但始終在里保留著大量的預備隊，而且制定了步步為營的進攻計劃。今天袁宗第只要能把這一段城墻的墻垛都拆了，把shè擊孔都塞上就算達到目的，那樣明天再次進攻的時候，這段城墻和土圍子也就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了。而如果明軍能夠把磚都扒了（拆了城墻上面的石磚后，自上而下地扒城墻的表面就很容易），把這段chóngqìng城墻徹底變成一道土墻的話，那守軍的優勢也就喪失得差不多了——雖然地道不好挖，但袁宗第知道土墻還是可以炸一下的。
在明軍拆了十幾個城垛后，突然城墻上發出緊急的信號，袁宗第見狀急忙派人問，得知下發現了敵軍的援軍，而且舉著五顏六sè的旗幟。
現在明軍中對八旗沒有太多心理障礙的就是李定國、鄭成功和鄧名，他們都在幾年內擊敗過八旗部隊；其次就是李來亨，他跟著鄧名在南京伏擊過八旗部隊。袁宗第的部下則大為緊張，一看到這些彩旗就急忙報jǐng，然后緊張地開始備戰。
反倒是他們的主帥哈哈大笑，袁宗第得知八旗終于出現后，喜不自禁地對周圍人道：“李國英根本不知道我軍的決心和兵力，就急匆匆地派出了八旗，這仗他已經輸了。好了，三天之內我們就能奪取城門，五天就能拿下chóngqìng。”
送到鄧名中的報告，正好記錄到這里。這是一個給夔東軍運糧的押送軍官，正好在袁宗第大發感慨的時候讓袁宗第簽收，軍官聽到了這番話后匯報給敘州和成都當局，最后寫在一份送給鄧名的報告上。
看了這份報告后，鄧名也覺得chóngqìng的戰局正向著有利于明軍的方向發展，可是他抬起頭來，卻見到趙天霸的眉頭緊鎖，不由得問道：“趙兄有何看法？”
“當年在保寧，李國英就曾經讓綠營兵化妝成八旗兵，”趙天霸回憶起西營的慘痛往事：“蜀王看到了，以為李國英里已經徹底沒有兵了，就放松了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