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殘酷世界(十六)

　　痛苦和死亡之后，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但充滿了血腥和尸體的要塞顯然不能再住人，兩百多個幸存者中，上百名最后選擇了跟隨李林的隊伍，去遠處的黎明之城居住，更多的人則選擇了去其他有些印象的地方碰運氣。

　　給這批人分發了必要的食物和清水之后，李林就帶領他們上路了，同行的還有菲特的骨灰，這是從那頭被凈化的惡魔體內分離出來的。

　　“死亡是人生的一個中間站，死亡后的世界仍然存在，但并非每一個人都能夠去往那些世界，”李林對著下面的信眾說著。

　　他有著豐富的知識和實例，人類歷史上出現的各種宗教，各種信仰，根本無非是為了解決人的精神問題，從何處來，到何處去，這些問題從科學上難以得到讓人滿意的答案，只有求助于宗教。西方信上帝，東方人信祖先有靈，都是在給自己死后找一個歸宿。

　　現在，曾經對他在這片土地立足有著功勞的菲特死去了。他在難以抵抗的危機下死去，而且是以最悲慘的形式，被屠殺的人有很多，但被當成食物而屠殺，甚至在活著的時候被吃掉，絕對算得上最殘忍的死法之一。

　　正如之前那群惡魔突然出現一樣，這次對漢墨特城攻擊的惡魔，出現時，也完全脫離了李林自己的偵測范圍。

　　就如同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冒出來一樣，如果是另外一具分身，以強化到極致的身體，自然能夠發現其中的異常。畢竟他在光球那里的分身，幾乎是強化了可以兌換到的一切強化，不過雖然光球提供了一些看起來極其厲害的強化，但是并不是僅僅有獎勵點和支線劇情就可以，往往還需要劇情空間的特殊物品。

　　比如修真一脈的圣人強化，不僅需要各種苛刻的前置條件，到最后還必須需要一個世界的天道承認，在洪荒中也就是所謂的鴻蒙紫氣。這就不是可以輕易獲得的東西，因此以李林自己擁有的資源，也只是兌換到了金仙的強化，才能看破封神榜世界的界的幻象本質，以現在他所處的主神空間等級，那個光球還不可能控制圣人操控的世界。

　　按照封神演義這部小說演化出的世界，只是一個幻境，一個書中描繪世界的影像。在那里，李林自己真實的金仙級別強化，也能獲得足夠的尊重，更是可以最后看破那種世界的假象。

　　但將精神意識回到本體之后，孱弱的軀體，卻不可能再有那樣敏銳的感知，更不可能輕易看破其他強大者布下的幻象。

　　這就是實力帶給精神上的支持，沒有強大的支撐，李林本身的精神力儲備是有限的，他能做到的就是利用這些有限的精神力儲備，借助對精神領域規則的了解，像杠桿一樣撬動更強大的力量來為自己所用。

　　李林有著自己的理由，但下面聽講的信眾可想不到那么多，他們中很多人，本來信仰就是帶著功利性質，根本就不純粹，現在看到最虔誠的一個信徒，菲特如此慘烈地死去，卻沒有得到神的庇佑，從死亡中逃脫。當時還是他幫著先知拉攏士兵的支持，現在先知還能繼續侃侃而談，但他卻被惡魔吃掉，扔下妻子女兒一家人孤零零地生存。

　　這種現狀無疑讓許多人開始動搖起來，只不過目前還要依賴教會提供工作和糧食的幫助，所以還不會有人公開宣布退出，但指望他們和菲特一般虔誠地信奉就不可能了。

　　李林自然發現了這種跡象，他很快就將已有的制度頒布了出去，追認菲特為教會犧牲人員，確定了死后的稱號，以及教會負責供養他的遺孀和子女。

　　當然所謂的供養，就得要求教會擁有資產。現在的教會資產，主要就是騎士逃走后遺留下來的一切實體財物，其中包括這個城堡本身，城堡內的大多數地產都已經出賣，不過那些地產主人已經死亡，可以再次收回。

　　城堡外面有一部分莊園，不過都被惡魔毀掉了，上面的領民要么逃到了城堡中，要么已經死了。

　　等到惡魔退去，自然要重建。現在所有人靠著野地中挖來的根莖和少量配給的糧食過活，自然不可能提供什么物資產出，當然也就沒有財富。不過只要惡魔退去，這些人本身就是最大的財富。

　　所謂的錢，不過是用來衡量人創造的物品價值，這里的人不知道這點，李林自然再清楚不過。

　　將菲特死后的待遇定下來后，本來有些動搖的教會基礎再次鞏固下來，死人無法看到待遇如何，這些都是做給活人的，只有這樣，活著的人才能繼續做出之前死人一樣的選擇。

　　畢竟干什么都有風險，人怕死，但如果死亡的風險能帶來更多的好處，人又會習慣性地忽略這些風險，小到各種不良習慣，大到軍事戰爭，無不反映了人這種特性。

　　在物質世界中定下為教會犧牲者死亡后的制度，其中包括教會墓園的設置，在教會中抽出人做專門的書記載詳細事跡，即是紀念，又是宣傳。這些都是地球上早就不知道復制多少遍的事情，雖然繁瑣，但卻有效，在很大程度上解除了生人對死亡的恐懼，肯定了這種方式死亡的價值，進而鼓勵人們以這種方式去死，讓他們知道，在同樣不可避免的死亡面前，還有更有價值的死亡形式。一句俗話就這樣說，同樣是死，為何不轟轟烈烈地去死，又有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年。

　　比地球上更近一步的是，李林要借助這件事情的契機，從根本上著手解決人們對死亡的恐懼，一如他在永恒帝國中那樣做到的一樣。

　　永恒帝國中，死亡已經可以被征服，但絕對不是免費派發的福利，那樣只會導致墮落和無能，而是需要人積極努力地去生活，去提升自己，貢獻度固然俗套，但人類社會早就證明了，競爭越激烈的社會越有活力，國家和民族才越有潛力，只要保證基本的福利，就可以避免過分激烈帶來的弊端。

　　永恒帝國中靠著物質科技的突破和諾亞系統在精神領域上的操控，才能做到在本源世界不輪回的情況下，無損地轉移一個人意識，只要本人愿意繼續活下去，就能繼續活下去。

　　這樣的可能，使得帝國中涌現了無數在以往人類歷史上最杰出的人才，無論是品格還是智慧，以及勇氣上，都發展到了一個人類的頂峰。

　　這一天，當李林正在祭壇處忙碌的時候，一個女人找了過來。

　　“先知大人，您說菲特已經進入了神的國度，那么我們死后還能看到他嗎？”菲特的妻子，神情悲切地說著。他們夫妻兩人的關系還算好，因為菲特是個負責任的男人，在城中陷入饑荒的時候，還想盡辦法想讓家里人多吃一口。

　　“當然，只要你們虔誠地信奉神，死后也會進入神的國度，在那里就能團聚。但是前提是你在世界上已經過完了神賜予的一生，自殺是不被允許的，自殺者死后也見不到神”李林這樣說著，神的目的是吸收活人在物質世界中產生的信仰，因此任何一個真神原則上都不會允許信徒自殺，哪怕是為了神的榮光，反過來說，讓信徒通過自殺的行為來證明和取悅自己的，毫無例外都是邪神，是偽神，其神力基礎不是信仰，而是邪惡世界的力量。

　　“謝謝您，先知大人，我會虔誠地侍奉神的，孩子們還想再見她們父親一面，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可憐他死前一句話都沒有留下來”菲特的妻子有些卑微地說著，以后她們的生活要靠教會支持，心理上就低了一層。

　　“你先回去，十天后，教會將舉行一次降靈儀式，菲特是第一個在這塊土地上的為神奉獻出生命的人，他有資格在這次儀式上出現，那個時候，你可以再見到他一面，他會交代你們一些事情。除此之外，你只有虔誠地供奉神，才能與他再見面了”李林將一個安排告訴了她。

　　“真的嗎？謝謝您，”菲特的妻子，從未想到人死后還能再次見面，這在以往，只有傳說中才能聽到，根本沒有人真正見過。她之前的說法，不過是為了得到心里的慰藉，實際上并沒有真正抱有死后相見的念頭。

　　十天后，黎明之城開始舉行降靈儀式，這個世界上也有類似的說法，比如人死后有靈，能夠上天等，一些土生的宗教也宣傳死后能進神國，但正如地球上一樣，從未有哪個教派可以讓活人與他們交流，都只是宣揚一些說法而已。

　　而這個儀式，根據先知之前的說明，是讓那些進入神之國度的人，與現實中的親人交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生存情況，將心中最后的遺憾說出來，交代后事，這樣的說法自然是引發了一場重大的轟動。

　　死人能夠說話，意味著活人不用畏懼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