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世界演化(五)

　　“多謝掌門開解”明塵，明華兩位道人齊聲道，面上表現得畢恭畢敬，沒有一絲失禮之處。

　　海天門掌門，端坐在高臺之上的白衣道人，見狀微微頷首。但他心里十分清楚明白，現在眾人只是依照以往的慣性，繼續聽從罷了，但只要再有任何變化，自己一旦表現出無力應對的姿態，那就是一場潑天大禍。

　　因此盡管他面子上不慌不忙，但實則同樣對當前狀況感到棘手萬分。修道者的秩序和凡人不同，所有的制度背后都有著武力維持，凡人則大不一樣，血緣，禮法，感情等，和武力比起來，同樣起到不小的作用。

　　就好像那些家族一般，盡管族長往往不是修為最高的一個，但輩分在那里，族長只要按照規矩行事，晚輩就得聽從，否則就是大逆不道，會被群起而攻。

　　修道者則不一樣，一切的分配都建立在修為之上，修為弱者無法占據高位，也無法得到更多資源分配。哪怕輩分極高，若是沒有修道天資，也不可能長期占有大量資源，名分固然不會發生變化，但享受份額會很快降低。

　　不過白衣道人也有自己的主意，他見眾人已經稍微安定下來，便繼續開口說道，“諸位道友，先各安其位，吾等還有太上長老倚為屏障。本座這就趕往無垠峰求見老祖,此界發生如此大變，自是要請老祖來主持”

　　“掌門所言極是”

　　“正要如此”

　　殿中諸位道人聞言紛紛贊同，對此無人有異議，掌門人固然有威嚴，但他們也是修道多年，彼此修為相差無幾，對方在以往是何種修為一清二楚。在掌門人一進來，他們就能感覺到對方和己方一樣，已經失去了以往的修為。對他們而言，掌門之前的一番話，根本蒙騙不了他們分毫，不過是一些裝點門面的空話而已。

　　雖然靠著以往的秩序和習慣，他們還能聽從一二，但他們更希望一個還有修為的人來帶領他們。

　　這種時候，他們心中都還留有一絲僥幸，或許以老祖驚天動地之修為，又是突破瓶頸不過幾年，應該能夠對抗此次劫數。而對于修道門派來說，只要有一個頂尖戰力，就可維持很長時間，也能夠讓他們有時間回過神來，做出應對。

　　白衣道人何嘗不是如此，但他身為一派掌門，說出這種話來，已經是顯得軟弱了。

　　海天老祖在云翠山無垠峰，距離此地百余里，但這只是直線飛行距離，在以往不過是轉瞬即到，但現在道術全部失效，不管是飛行還是傳送陣，都無法使用，他們想要過去拜見這位老祖，也只能和凡人一樣，一步步走過去，好在修道者畢竟經過大量淬煉，行走速度和耐力都遠超凡人，否則這段距離，十天半個月也難以到達。

　　三天后，白衣道人和另外三名道人，費勁艱辛，才登上無垠峰，這讓他們嘆息不已，放在以前，他們何曾想過，會落到凡人一般的下場，能夠上九天，下汪洋的他們，連一座山都攀登得如此困難。

　　“你們來了…”一個聲音傳來。

　　剛剛登上頂峰的三人聞聲看過去，只見海生老祖正端坐在一塊青石上。

　　一股莫可名狀的壓迫感襲面而來，他們不驚反喜，老祖還能有如此巨大的壓迫感，就說明對方實力不僅還在，甚至表現得更為強大。

　　這種感覺，就如同凡人站在山腳看山，又如站在海邊觀潮。這股壓迫感如山如淵，浩浩蕩蕩，無可匹敵。

　　壓迫只是壓迫，他們倒絲毫沒有感覺行動上有任何困難，這壓迫純粹是心理上的，但就算如此，也讓爬上山的三位道人明白，老祖一身實力非但沒有減少，反而似乎是登峰造極。

　　趙深端坐在那兒，雖然面貌沒有變化，還是那白發老者，海天門的太上長老，眾人眼中的化神強者，實際上他已經是真身在此，眼前形貌不過是變化所致。

　　之前那場天地劇變，他原本意識降臨的那具軀體，法力道術全消，本來他還以為再想完成主神任務，要大費周章，從頭開始，但緊接著就聽到主神給予的新提示。

　　“輪回者在此界力量完全解鎖，可以真身降臨，不會受到該界的排斥，剩余時間一千年”

　　他雖然不太明白之前那種變化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從這個提示中，他結合以往的經驗，也能猜到這是主神與此界的幕后掌控者達成了某種協議，被允許在此界投放力量。

　　至于這種協議是如何達成的，他隱隱有所猜想，但這不是他關注的重點，他只知道，完全解鎖自己的力量后，那之前他剛剛接受的任務，“帶領轄區的民眾，走上新的發展道路”，難度就大大降低了。

　　他對此倒不意外，主神從來不會在正式的任務中刻意制造難度，因為有明確的目的和利益，相反是千方百計為輪回者創造有利條件的，雙方在根本利益是一致的，而不是對立的關系。

　　而從提示中看，只有一千年的力量完全釋放期，他可以從這簡單的一條限制中猜出許多東西。在引領這個世界的土著走上新的道路之后，他們這些具有超強力量的外來者就不能再以神明姿態出現了，可以繼續停留，但在此界規則限制下，他們只擁有凡人的力量，只能在知識上勝出。只要他們繼續呆在這里，那些知識都會歸這個世界所有。

　　顯然這個世界的掌控者會從這項交易中獲取極大的好處，能夠大大提升它世界改變的速度。就是不知道主神能夠從中獲得什么好處，趙深無意去想明白這個問題，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夠了。

　　“老祖，諸位道友均已失去法力，門派上下人心惶惶，大劫已至，還望老祖指點迷津，救我等與水火之中。”白衣道人領先拜倒在地，俯首祈求。

　　“爾等來意我已知曉，切莫驚慌，先起來回話，要安穩度過此劫，重享長生，關鍵在于‘人’之一字”趙深慢慢道來，對他而言，這些修道者還大有用處，不管他們這個階層如何，對他而言，海天門上下會遵從他的號令，而且也是此界文化傳承所在，雖然修道體系崩塌，但他們擁有的那些知識，世界風土人情，各地物產，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卻沒有改變。

　　白衣道人一眾三人起身，恭敬地立在那里，聆聽教誨。

　　“人之道，在于眾，集眾人之力，匯眾人之智，償眾人之愿，即可乘風破浪，一往無前。反之，則步步荊棘，處處受阻…”

　　趙深將關于人道的一些知識一一道來，這些東西，在以往都是修道者不屑一顧的，從不會浪費時間進行研究，研究這些東西的當然也有人，不過都是屬于他們在凡人中的代理者，為了更好地管理凡人，又沒有求道的資質，只能從這方面著手，以便提高效率，博取修道者的青睞。

　　趙深對此當然一清二楚，他甚至看得出來，未來一段時間，這些修道者的代理人，將會露出鋒利的爪牙，伸向他們原本的主人。

　　站在他的層次，當然對那些代理人沒有任何反感，但那些人對他而言，不好用，無他，野心太大，敢于掀起叛亂的，定然是想要成為一方之帝王的。

　　而他要完成任務，帶領那些凡人走上新的道路，可不是讓他們成為封建帝王爭霸之路的消耗品，畢竟他只有一千年的時間，而封建社會的帝王爭霸，遠遠不止一千年，指望他們自己覺醒，時間根本不夠用，唯有拔苗助長一途。

　　這期間，那些失去力量，陷入彷徨的修道者，就成了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剪刀，可以用來修剪未來的人道之樹。

　　將人道之事略微講述一遍，也向三人闡述了一些未來變化趨勢之后，趙深才停住口，又問道，“你們可還有其他疑惑？”

　　白衣道人恭恭敬敬地回道，“還望老祖恕弟子等人愚鈍，這人之道該從何處著手，成道之后，又如何享得長生？”

　　“爾等早已著手，又何必發問，那正在試行之神道，就是其中之一，只是神力一道，天數已定，無論何人都不可能再擅專獨占，人人均等，其中唯一之機會，便在于鼎立秩序，占據上流，才能匯集下層無數神力于己身所用，最后拋棄肉身，以靈魂成道，長生之后，也不得多干預現世”趙深將其中一條道路說了出來，這條路可以被這個世界接受。

　　“這豈不是和鬼怪無異？”和白衣道人同來的一名道人，咋聞此言，忍不住問道。語氣里頗有些無禮，這也是涉及到他切身道果，否則萬不會在老祖面前如此失態。

　　“若能長生，何拘形態，能夠靈魂成道，則萬物唯心，心之所在，無物不可演化，鬼怪之流，又如何比肩”趙深沒有追究這位道人的無心之失，只是開解了一句。

　　“寧為南山石，不為白頭翁，老祖所言極是。”白衣道人率先有所明悟，他知曉這天地劇變，想要和以往一樣長生，哪能不付出代價，與之相比，拋棄算不得什么。

　　唯一讓他有所遺憾的是，看老祖這般狀態，似乎是之前成為化神的修士，就可以躲過此劫，而且還能更進一層，大概老祖飛升之日不遠。

　　不過他也明白，就算自己早生幾千年，憑個人資質悟性，也難以踏出這最后一步，反之若是從今以后，修行新路能變得更容易一些，那就是因禍得福，長生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