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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未到家,張儀正干的好事就已經傳回了康王府。許櫻哥下車時,明顯發現二門處的婆子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從前也不是不恭敬,卻沒有似這般諂媚討好。又往里走,遇到了府中幾個有體面的女管事,雖不至于如二門處的婆子那般做得明顯,眼神卻也不同。再走幾步,就有小丫頭跑來傳康王妃的話:“王妃請三爺和三奶奶過去。”
許櫻哥低聲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看看,全都曉得了,三爺準備挨罵吧。”
張儀正笑道:“只要父王沒意見,母妃就沒意見。這時候父王還沒讓人來尋我,那便是沒意見了。”
說話間,二人到了宣樂堂,卻見武夫人與許杏哥、武玉玉都在,曲嬤嬤看到他二人就笑:“三爺和三奶奶回來了。”
夫妻倆上前同武夫人等見過了禮,又同康王妃轉達姚氏的問候與謝意。康王妃微沉了臉,撩起眼皮子淡淡地道:“你們回來倒早。家里都還好?”
許櫻哥忙束手立正:“都好。”
張儀正笑嘻嘻地補了一句:“就是沒見著岳父大人。”
康王妃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和武夫人訴苦:“看看這冤家,說是去拜訪岳父母,轉眼就跑去人家門前打了一架。不知道的說我們沒教好,知道的卻曉得我是拿他沒轍了。”
武夫人微笑著:“男子漢大丈夫,哪能沒有點沖勁?也沒鬧出大事兒來,再說也是那邊府里立身不正,正該質問。”
張儀正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贏了張儀道,到底是件長臉的事。康王妃眉眼間露出幾分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驕傲來,口里卻是罵著的:“這混賬東西不知天高地厚,他老子回來還不知要怎么收拾他呢。”又訓斥張儀正:“你姨母曉得你們回來,特意來瞧你們的。現下你二表哥他們陪著你二哥說話,趕緊地去招呼好了,別在這杵著。”
“是。”張儀正規矩退下。
武夫人看著他的背影道:“三爺此番穩重多了。若不是證實了的,我真不信他適才打了架。”
許櫻哥在一旁呆立裝傻,其間收到許杏哥與武玉玉的好幾次眼風,都只能裝了不曾瞧見。康王妃也不去管她,自顧自地和武夫人說話,還是武夫人替她說情:“讓她們幾個出去玩,我們說說話。”
康王妃見許櫻哥低眉垂眼,束手束腳,老老實實地立在那里,終是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罷了,去把你姐姐和玉玉招呼好了。皇后娘娘壽辰將近,你大嫂要忙的事情多,你二嫂要照顧你二哥,只怕都忙不過來,家里的事你多操點心。”
“是。”許櫻哥立刻揚起一個歡快的笑容,脆生生地應了,招呼許杏哥同武玉玉去了隨園,將什么好吃的都拿了出來招待二人。武玉玉在隨園里轉了一圈,調笑道:“出息了啊,都能挑唆著為你打架了。”
許櫻哥笑道:“那是為了王府,他們欺人太甚了。”
武玉玉就捏了聲氣學她:“那是為了王府,他們欺人太甚了。”然后聲音一變,面容一整:“為了王府用得著特意拉著你跑這一趟?那不明擺著告訴人,你是他的人,不許人動你?”
許櫻哥斜睨著她笑:“誰是誰的人啊?玉玉也懂這個了?說來,你秋天便要出閣了吧?那陳家小將軍聽說也是長得玉樹臨風的。”
武玉玉紅了臉撲上去呵她的癢癢,二人笑鬧成一團。許杏哥搖著紈扇在一旁笑看,偶爾插嘴挑撥一番,不動聲色間就將來往的丫頭婆子全都打量個遍。武玉玉不滿她嫂子在一旁看笑話,也撲上去歪纏許杏哥。正笑鬧間,就聽人道:“三爺來了。”
接著張儀正在簾外探了個頭便縮了回去,許杏哥姑嫂二人趕緊收拾妥當了,裝了淑女樣子含著笑,溫文爾雅地喝茶。許櫻哥這才掀了簾子,含笑看著張儀正道:“三爺進來吧。”
都是至親,張儀正也沒多啰嗦,打了招呼便道:“我來換衣服,剛接了宮里的旨意,即刻就要進宮。”
許櫻哥忙跟著他進了屋子,飛速張羅著給他換了衣服,擔憂道:“是要做什么?會不會是為早間之事?”
張儀正欲言又止,見她眼里滿是擔憂,便伸手輕輕抱了抱她,低聲道:“不是,另外還有點公事。”
那就不該是她過問的了,許櫻哥回抱他一下,再仔細給他理了理衣襟,輕聲道:“早去早回,一切小心。”
張儀正的眼睛里閃出琉璃一般的光澤,然后望著她微微笑了,輕聲道:“這般的好,就像做夢一樣的。”
惡霸突然變文青了。許櫻哥惡寒,忍不住輕輕彈了他的額頭一下,微笑道:“只要你別再抽風,只會越來越好。”
張儀正抿了抿唇,轉過身大步去了。
武玉玉沒能在許櫻哥這里多坐,華娘等幾個女孩子很快便以各種借口將她勾搭了去。許櫻哥命人將堆了一桌的吃食收了下去,只泡了一壺清香的花茶,與許杏哥二人背靠著后院那片梅樹林,閑適地坐在亭子里吹涼風。
清風徐來,竹制的躺椅冰涼舒適,桌上水晶雕作的茶壺里幾色花草浮浮沉沉,許櫻哥半閉了眼,低聲道:“我覺著,明明才嫁進來沒多久,卻已似是過了半生。”和張儀正仇視,防備,撕咬,斗狠,比臉皮厚,再到心中的那扇門終于緩緩開了一條縫,這個過程看著簡短,實際上卻漫長而充滿了艱辛。
許杏哥將手里的素紈扇放了,執起茶壺給許櫻哥和自己續上茶水。花茶特有的清香味瞬間彌漫開來,許杏哥覷著茶杯茶壺輕聲道:“我記得小時候你制了花茶約我去喝,家里只有瓷壺瓷杯,你曾說,這得用水晶制的茶壺茶杯,看著這許多花花草草在里頭沉浮,看著喝著才是享受。如今你已經有了,所以是值得的。”
既然有了便該珍惜,該忘的就要忘了。許櫻哥明白許杏哥的意思,笑著舉起面前的杯子敬她:“姐姐知道我的。”哪怕是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想要過好日子想法,何況現在她剛看到了曙光,又怎么會輕易放手?就在這一刻,她認真地下了某個決定。
姐妹二人碰了碰杯,都笑了。聊了會子如郎的趣事,許櫻哥道:“我聽說此番他們沒見著姐夫。”
提起武進,許杏哥頗有些郁悶:“他在邕州呢,離著林州老遠,那邊又窮又冷,風沙又大。任師傅說來不及過去,只能想法子托人把東西帶過去,然后曉得他是好的。”說到這里,她挺翹的鼻頭微微有些發紅,語氣也有點委屈。
武進到底是受了牽連,賀王怎可能讓他過得稱心如意?許櫻哥溫柔地將許杏哥的手包握在掌心里,等她平靜了方道:“邕州雖然諸般不好,但好在得不著功勞卻也安靜,就當是白跑一趟吧,人平安歸來就好。總比英娘的父親好。”
許杏哥皺了眉頭:“我怕安靜不下來。你覺著,就憑這些天里那府里鬧出來的這些動靜,能安靜下來么?”
弄死兩個不相干的姬妾,然后硬生生地栽在她和世子妃身上,怎么看都像是一般豪門大戶愛玩的玩意兒,實不適合兩個王府來玩。但賀王府就是玩了,且早間安六還很痛快地當著滿門賓客的面說和他們無關,任由康王怎么處置怎么好。許櫻哥看不透這里頭包含的內容,她認真想了片刻,道:“不管怎么說,我們幾家人總是拴在一起的。敏娘的父親雖被暗算,但留了命在,武老將軍不是也還穩穩地駐守在鎮州?只要父親還在,王爺還在,就不用太擔心。”
許杏哥仰頭笑了笑,帶了幾分認命地道:“但愿吧。”
日頭漸西,暑氣漸漸降了下來,水晶壺里的花茶已經見了底,有微風襲來,梅樹林發出一陣愉悅的嘩嘩聲,許櫻哥將面前的水晶杯子轉了個圈,輕聲道:“姐姐,若是什么時候方便,我想見一見任老師傅。”
許杏哥躺在椅子上微閉了眼睛似是要睡著了,就連聲音聽上去也是飄忽的:“干嘛呢?人已經回來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許櫻哥道:“姐姐沒覺著,他此番歸來似是變了個人?問他什么都不說,只說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給我聽。我也不是想追究什么,就問一問。”
許杏哥爽快地應了:“那又有什么?等哪天你找個借口來我們那里,我替你安排就是了。”頓了頓,語重心長地道:“有些事情不要探究得太細,男人始終是男人,他在往正路上走,知道護著你就夠了。”
許櫻哥笑了起來:“姐姐以為什么?我都曉得。我只是想,總不能他的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是怕他哪天突然又抽風。”身處這樣的時代,她既無經天緯地之才,又沒有禍國殃民的本事,除了愛吃會吃會畫畫,設計點首飾款式,就只剩下一頭扎進生活里,勇猛直前的勇氣。
她只是想知道,張儀正這次有沒有去蒲縣,崔家的人結果如何。如果…那件事就這么結束了吧,如果他不肯告訴她,香積寺里的故事她也不想再去追究了。她想要一個嶄新的開始,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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