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到了,也親近到了。求你,最近別再出現。”想起韓無畏,春荼蘼突然有些不安起來,“不如我們約好,等這個案子結了,我們去無名寺會和,一起…”
一起什么呢?
“一起游覽一下附近的山水好嗎?”春荼蘼補充,“現在你在,會讓我分心。”
夜叉想了想,吻了一下她頭頂的頭發,又乘黑暗而去。
短暫的相會,連兩分鐘都不到,可是卻奇異的慰藉了兩人的心靈。只是當夜叉的身影消失在安國公府的墻外,韓無畏再度從角落里現身,眼里閃現著莫名的光。
“荼蘼,你是糊涂了嗎?為什么要和那樣的男人在一起?”韓無畏語氣平淡冷靜,但若注意到他聲音里的輕顫,就知道他在經歷什么樣的痛苦。
他認出,那個夜入安國公府的人就是范陽春游案中救了荼蘼的綠眸胡人。他認得,公堂上得到荼蘼會心一笑的陌生面孔就是那個人的裝扮。他認定,那胡人是找荼蘼的,而不是白相。
這個認知,就像五匹雄健有力的馬,把他的心拉得瞬間四分五裂,鐵蹄還踏過來,踐踏成泥,血肉模糊。他不怪荼蘼,他知道就算是夜間相會,也一定沒發生什么出格的事。他怪的是自己,為什么顧慮那么多,沒有早一刻說出自己的心意。在范陽時,就喜歡她的。可是他念及雙方的身份地位,以為很難改變皇上和父王的心意,他想多了,他退縮了。
他是武將,從小熟讀兵法,本來應該懂得先發制人,懂得再難的局也會因操縱得當而變得對自己有利。明白兵貴神速,速戰速決,可他就是犯了昏,想一切安排好,再來和她表明心意。
如今,晚了。退縮的結果,就是他失去了應該攻占的她的心房重地。
他曾以為,她還沒有意識到男女之情,她也說過不想過早嫁人,而她那么喜歡打官司。似乎會像長安貴女,非常晚婚。那他,就有大把機會。他曾以為。只有小正才是他的對手,而小正已經放棄。可他忘了,她這樣的姑娘,越是有眼光的男人越是會盯得緊,早早把她圈在身邊。
可怎樣都好。只是為什么,荼蘼,你要喜歡那樣的男人?我也喜歡你啊!我只是還沒有對你說。就像還沒有上戰場,卻已經輸了一樣。但這不行!這不行!若你這么糊涂,自己往火坑里跳,我就要讓你清醒起來!那個男人明顯是見不得光的。不會給帶來幸福。荼蘼,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個男人,可以不選我。但。你不能深陷于黑暗。
韓無畏在安國公府高大的圍墻下站著,隱于陰影之中。他并沒有追去,因為知道有荼蘼在這里,那個男人還會出現。只要安排得當…就能保護荼蘼了。
這樣潛在的危險,春荼蘼不是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她只耐心準備,等待縣衙放告。
幾天后。她再上公堂。
因為奉國公府的主動,就算說是“不確定”,但所有參與本案的,以及積極的八卦眾都已經相信被溺死的女死者名為方寶兒,是老奉公的逃妾。至于為什么逃,為什么死,自然有很多香艷的傳聞。
杜家既然承認有這么檔子事,春荼蘼自然也不用費心機去范陽找證人,去杜府做地毯式排查。不得不說,和聰明人“共事”,確實還是挺省心的。而她其實不想深挖方娘子在范陽的情況,因為那會扯出父親來。
那么,身份問題她先發制人,現在已經不是問題,關鍵就在二審和三審。
站在公堂中央,春荼蘼耳邊響著那些例行公事般的程序,眼睛看向人群。她理智上非常不愿意,但心里又有點期待夜叉會出現。她很希望,自己閃亮的時刻有他在。所以,在知道他并沒有再在場后,心中一松,卻又有淡淡的失落。
然而奇怪的是,韓無畏也沒有出現。相反,康正源來了,外祖父來了。人群中,似乎還出現了一位女道士。誒?居然是文靜道長!怎么回事?她才查到白府確實是那個道觀的供奉,但具體關系還沒弄明白,文靜道長怎么來看審?是對她好奇,還是找白家有事?
這時,啪的一聲,驚堂木響起,表明要進入正式的審理階段。春荼蘼連忙收拾心情,進入了“臨戰狀態”,好像比賽前的運動員聽到發令槍響,肌肉繃緊,腎上腺素急劇分泌,隨之而來的是興奮和好斗。幸好在現代受的訓練好,腦筋和心思控制得極好,思路清晰,半點不亂。
順便,她還瞄了眼外祖父。因為能親眼看到老對頭杜衡丟臉,白老爺子顧不得和春大山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別扭和不愿,居然親自來看審了,而且坐在杜老頭兒的對面。
而康正源的出席,代表著皇上的關注。畢竟,他最近在進行全國的疑難案件的整理,以備皇上親自審閱的。此時,他卻坐在杜衡身邊。這位置很微妙,代表著皇上的安撫。
“春狀師,你有何話講?”包縣令問,因為知道是走程序,所以今天的態度很端莊。
“稟大人,若溺斃的女死者身份可以確定,民女倒對本案有些想法。”春荼蘼深施一禮。
她嗓門不大,但說話時全場死寂,那些看審的百姓甚至摒住呼吸,加上長安的公堂經過特殊的設計,上圓上方,四周有長長的石條鑲嵌,即顯得莊嚴,又分外攏音,所以堂上堂下聽得一清二楚。
包縣令看了下左邊上首的老奉國公杜衡,又瞄了下右邊上首的安國公白敬遠,見他們都沒什么反應,就咽了咽唾沫道,“可以假設這個推論成立。”
“好,就假設這個推論成立。”春荼蘼不糾纏于這種小節,因為包縣令怕得罪人,她卻是不怕的呀。
而她,為本案定的辯護策略正是“反證法”。意思是假設推論正確,然后再一一反駁,這樣是比較有說服力的。而對于沒有尸體的兇殺案來說,說服力最最重要。在古代,判官的裁量比較自由,范圍也廣,所以以前研究古代案件時就知道,“情理”二字是最高司法境界,這和現代不一樣。
“既然如此。”她繼續說,“不妨假設其它推論也是正確的。比如。坊間有人傳說,紅繡鞋一案,是山中精怪作祟。引誘和尚造成的后果。”
她頓了頓,等堂下短暫的議論聲過去,話題一轉,“可既然已經推定了死者的身份,這一說就是奇聞怪談。根本不足信,完全可以推翻。”
“對。”包縣令點頭。
“坊間還有一種說法,那女死者方寶兒…是叫方寶兒吧?”她問,卻沒看向公座,而是看向旁聽席之左。杜衡還好,相當沉得住氣。根本沒反應。倒是杜仲不夠道行,下意識的點頭。
對面的白敬遠神色平淡,心里卻那個樂啊。他和杜衡表面和睦。底下卻斗了很多年,從來沒讓那老家伙吃過憋。好孫女,上一堂一句話就讓杜老家伙自認有牽連,再也撇不清,這一堂又讓他有苦說不出。太妙了。好孫女啊好孫女,祖父沒白疼你!
春荼蘼扔了炸彈。就不管下面波濤洶涌,專注于案情,“又有人說那方寶兒從奉國公府逃出,慌不擇路,跑進山里,繼而迷失方向。無名寺那邊人跡罕至,無意間遇到望塵和尚。那和尚不守清規,見色起義,上前糾纏。方寶兒奮力反抗,反倒將那和尚推落井中,驚嚇之中自己跑到山里去,結果可憐,跌入溪中淹死。”
包縣令不自在地咳了聲,因為之前他就是這么想的。
“若假設這個推論正確,漏洞就更多。”春荼蘼把之前和包縣令說過話又說了一遍,以便看審的百姓,聽審的官吏和學生們明白,“第一,那方寶兒的逃出奉國公府的原因,暫時不去理會。只說她把和尚推入井中這件事,就大大的不可能。請問本心和望空大師,那望塵和尚生得如何,有無武功?”
“我那徒兒身材高大,也曾習武。等閑兩三個人,進不得身的。”本身大師低眉垂目,老老實實的答。那模樣,看到的人就先信了十分。
“原來這樣。”春荼蘼點點頭,好像第一次聽說這種情況似的,“而那方寶兒的尸體,我是見過的,身段雖高挑,可極為纖瘦,又不曾做過重體力活計,試問,如何能打得過望塵大師?”
“再者。”她適當頓了頓又說,“望塵大師圓寂的枯井上頭,被蓋了塊破舊的石磨,本心大師已經證實,那是他們為防止有人無意跌落,自行封蓋的,足有兩百多斤。那方寶兒是個弱質女流,如何搬得動?衙門的仵作還可以證明,方娘子的骨骼肌肉柔軟,并不是習武之人。第三點是:她是被人按住后頸,在水里生生溺斃的,失足落水一說不成立。還有,她身上的衣服被溪下村毛屠戶之妻張氏換走,也足以證明她是死在岸上,后來被人拋入溪水中的。溪水湍急得很,不可能從岸邊撈尸,換下濕衣服。所以,這一推論也不成立。”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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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本書上章出現BUG,在杜含玉口中,白世玉是春荼蘼的大伯,而不是大舅舅,是我馬虎了,對不起對不起。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