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人。”她忽然笑笑,在康正源看來,就像拔云見日般的美麗。
“有想法?”他微笑著問,從心底對這個小姑娘嘆服。還有欣賞,還有…心跳。
“人吧,思維有慣性。”春荼蘼解釋,“所謂慣性,就是習慣。這樣,往往一葉障目,也算是燈下黑的道理。這件案子因為是盜竊,所以自然就想到往外運東西,怎么就不往內想想呢?”
“什么意思?往內想?”康正源突然有些興奮,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抓住了。
春荼蘼湊過去,和康正源低語幾聲。
她是突然起到了古今中外很多越獄的事,還有好幾個外國案件。其核心就是:挖地道。如果那密庫沒有用巨大的巖石或者鐵板墊底或者做四壁,就自然能讓人從外面挖進來。而羅大都督雖然經營幽州十數年,這座大都督府卻是官造,在他之前住過幾任地方官。他接手后,從未大興土木,所以偷偷挖個密庫是可能的,卻不會太堅固。
康正源聽了春荼蘼的話,也顧不得還在病中,大聲叫人進來,幫他更衣,要立即去找羅大都督。可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如果贓物已經出城,有沒有可能直接運走了呢?”
“可能性不大。”春荼蘼搖搖頭,“那么些珍寶要一次運走,一來不利于逃跑,二來太引人注目,三還要提防羅大都督發現失竊后立即追來。從他們之前的行事風格來看,我猜,他們必定先穩住,等避過風頭才再行動。不然也不用偽裝,直接坐地分贓,之后分道揚鑣就可以了。”
“這倒是,那樣反倒容易個個擊破。”康正源深以為然。“實不瞞你,羅大都督的人已經追出了方園百里,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找到,更沒有抓獲一人。所以我也早就懷疑,贓物必定還在幽州城內或者城外不遠處。”
“是哪,帶著東西跑,說不定第二天就被追回了。”春荼蘼道,“再者,城外的道路都有哨卡,盤查嚴格時。根本是無法通過的。事實上,我覺得也許做案人都已經分散逃走,隱藏在附近的地方。只等風頭過時,再來化整為零,攜財而去。所以這個案子真的不能急,除非能找到其他證據。比如,密道什么的。”
“聽消息吧。”康正源笑笑。半個謝字也沒對春荼蘼說。兩人相處得自在,何苦因為所謂禮節再生分?
春荼蘼也為能幫上康正源而高興,當天晚上情緒很好,非纏著春大山覺得了兩招拳法。另一邊,康正源和羅大都督也算雷厲風行,第二天全城戒嚴解除。韓無畏終于可以回來了,不過他才見了春荼蘼一面就又被叫走幫忙。
接著,晚上傳來消息。在密庫下面發現了密道。而密道,是通向大都督府后街的一家藥鋪子里的。按照這條線索,大都督府立即抓到了藥鋪了主人。
金一,二十三歲,有秀才的功名。一邊行醫為生,一邊讀書。準備繼續參加科舉考試。他是本地人,土生土長。父母早亡,跟祖父相依為命長大。祖父金有德,也是名鄉間醫生,今年五十九歲,沒能等得及六十大壽,因病去世。
康正源還告訴春荼蘼,那金一就是他們進城當天遇到的出殯隊伍的主家。
春荼蘼仔細回憶了下,似乎沒什么特別深刻的印象,只記得大約是個長得萌萌的、個子中等,略有些胖的小伙子。
“他招了嗎?同伙呢?”春荼蘼問。
“他不肯招,一直喊冤。”康正源皺眉,“只說為了貼補家用,把他家的東院租給了來做生意的幾個胡人,不知道那個密道是怎么來的。”
“密道確實在他家東院嗎?”
“確實。”康正源點頭,“他家辦喪事也是真的,他的祖父因病去世,停靈數天后發的喪。”
春荼蘼又回憶了下,記起那天的送葬隊伍中確實有胡人,十個上下的樣子。她把這個情況和康正源一說,康正源就道,“已經審問過他,他說那些胡人幫著送葬后,就退了房子,說是要回鄉過年了。”
“過年?倒沒聽說過胡人也過咱大唐的年。”春荼蘼立即找出這話的漏洞,眉頭皺緊,“如果他所說屬實,那些胡人才是真正的盜賊,那么,咱們之前的推測是對的。盜賊提前做了一年的周密準備,得手后先四散藏匿,要等風聲過了,再取出珍寶分贓。”而且,胡人是大唐人對外族的通稱,具體是什么民族,其中也是有很大區別的。
還有,這些胡人怎么知道羅大都督有兩大箱的財寶,而且帶到了幽州呢?又怎么知道,珍寶在密庫里呢?
“問題的關鍵是,金一不肯招,我們就沒辦法打開墳墓,取回賊贓。”康正源敲了敲自己的額頭,“事情鬧這么大,弄不好長安都得到了消息,羅大都督就不敢冒險去賭。因為,若打開棺材,里面是贓物還好說,萬一是死人,面子里子就都丟了。”
說的倒是。春荼蘼也有點犯愁。雖然有密道,但誰也不能保證棺材里裝的是什么。金有德的死是真實的,因為這年代不像現代人那么人情冷漠,比鄰而居很久,沒說過話也可能。古代的鄰里間都很熱情,誰家有事都會幫手,大家互相照應。在這種情況下若要作假弄出個許死什么的,是很難瞞得過的。萬一打開棺材,發現是一具腐爛的尸體,這不僅是丟臉的問題,還可能惹來大麻煩。在京中,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呢。
而康正源此時正在幽州的地界,開始時或許是助力,現在倒成了掣肘,羅大都督不敢隨意行事。若真有什么違法的,康正源也沒辦法掩蓋。
“那就這么陷入僵局了嗎?”春荼蘼問。
“羅大都督明天要親審,想必會有結果了吧?”康正源的眼睛里掠過一絲煩擾,“疑犯找到了,密道也有,卻缺乏直接的物證和犯人的口供。而那個金一看起來為人溫厚,哪想到嘴卻硬。到時候我只怕他要受皮肉之苦。”
春荼蘼心里一凜。
在古代,刑訊逼供是合法的手段。在現代時看影視劇就知道,判官們常說一句話: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哪…大刑侍候!
她還在美劇中看到過一句臺詞:是人就會招的。
所以,事實上的刑司案件,屈打成招的人很多,這也是皇上要每年錄囚的原因。
但是,羅大都督相當于被逼到了絕路上了吧?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撬開金一的嘴。首先,那些盜賊太狠決,令羅大都督不得不大張旗鼓的搜捕。然后事情鬧大又一無所獲。無法收場。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了突破口,那是無論如何也要沖過去的。甚至。都不需要金一招供,只要他點頭答應開棺驗“貨”就成。
只是金一會答應嗎?應該不會。假如他真是被冤枉的,出城門那天,為了死者的吉期,他敢和守城的官兵及巡獄史大人作對。應該是個至孝的人。那么,難不成真得上大刑?雖然這手段合法,可康正源真能眼睜睜的看著嗎?羅大都督真能不管不顧?
答案在第二天揭曉了:金一,手無縛紙之力的秀才,長得白白胖胖像個包子,人都說脾氣好得很。卻真的熬住了刑罰,就是不肯吐口,讓官府開他祖父的棺。
第三天仍然如此。
然后是第四天…
春荼蘼不斷聽到消息。心尖上麻麻的。雖然她知道跟自己沒關系,可尋找密道的主意是她出的。如果金一真是被冤枉的,她感覺自己好像助紂為虐了似的。但之前,她哪知道羅大都督會蠻干?最可氣的是,康正源在第二天就病倒了。不是裝的,是真病了。而且來勢很兇,不致命,卻起不來床。春荼蘼嚴重懷疑是羅大都督為了不讓康正源陪審,阻止他用手段,而在康正源身上做了手腳。
“有辦法讓這案子轉到小正手里嗎?”韓無畏找過來,一臉怒氣的問。
他生氣的對象是羅大都督,連春荼蘼都看出康正源的病有問題,韓無畏如何能看不出?這兩位是天潢貴胄,一般人不敢得罪。可羅大都督是權力極大的一方番鎮,在幽州這個地方像土皇帝一樣,真犯起擰來,韓無畏和康正源都沒有辦法越過他去。很明顯,他被這個案子逼得鋌而走險,甚至不惜得罪韓、康二人,已經有些瘋狂的態度。
反正,過了這個難關后再努力陪罪,也有轉圜的余地。平時面兒上不顯,一做起事來,羅大都督就顯出戰場上武夫的狠勁兒和壯士斷腕般的激烈。
但春荼蘼隱約覺得,這不太可能只是因為那兩大箱珠寶吧?就算再價值連城,就算財帛再動人心,姓羅的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犯不著做這么多渾事。以韓無畏的脾氣來講,極可能和他發生過沖突,他卻仍然我行我素,難道那箱子中還有什么要命的東西?
“正常情況下,沒辦法。”春荼蘼想了想,“非正常情況,有辦法。”
……66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