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說,方娘子的容貌在大唐,或者在現代,都算不得頂美。
此異世大唐雖然不像歷史上的大唐那樣以胖為美,但審美傾向也是覺得女性要略豐滿些才漂亮。現代不用說,要求是有前又有后,魔鬼身材,天使面容。而不管在什么時空與時代,東方人的統一要求就是皮膚白。
方娘子的膚色卻是微黑,身段高挑而瘦削,嘴也略嫌大了些。可是她卻又一雙鎮靜又靈動的大眼,于是舉手投足間,就彌漫著說不清的風情,特別招人。而且她那風情不是流俗的、表面上的,只若隱若現的、若即若離的散發出來,令男人很容易著迷。
大唐民風開放,體現在細節處就是海納百川,兼收并蓄。比如服裝的風格,就是晉漢、胡服、甚至波斯那邊的款式,加上本朝流行的都肯,算得上百花齊放。方娘子就很知道自己要穿什么,才能最體現她的優點。
今天她穿了件櫻桃色的衣裙,腰帶和衣服下擺及袖子邊緣,是兩寸寬的牙白色滾邊,同色繡花的腰帶,一頭濃密烏黑的長發只以一根珊瑚簪子綰住。衣裙的式樣是漢式的曲裾,特別襯她的身段,走起來路來顰顰婷婷,風擺楊柳般的優雅輕柔。
這時代的女人喜歡大紅大綠的顏色,但穿得人多了就俗氣了,而且這種顏色不適合皮膚較黑的人,可是這些缺點到了方娘子身上就成了優點了。
“方老板娘,您怎么來了,快里面請。”春大山迎上去。不知是不是當著徐氏的面兒,言語間的有些客氣。
“春大哥。”方娘子襝衽為禮,姿態大方,不卑不亢,“有些事情想和您談談。”
要是自家美貌老爹娶了方娘子多好啊!春荼蘼又忍不住暗中感嘆。
春大山做了個“請”的姿勢。就頭前帶路,進了正房正廳。
方娘子跟在后面,舉止就像受過特殊訓練似的,連耳朵上那對小玉墜子都不怎么晃動。經過徐氏身邊時,她略停了停,溫婉的略施一禮。
她這樣,更襯得徐氏服飾俗艷,而且目光閃爍,半點不大方。不知道的,還以為方娘子是大老婆。徐氏只是個妾呢。
不過,徐氏馬上反應過來,猶豫一下。咬著牙拉了小琴一把,雙雙跟進了正廳。
春荼蘼愕然之下,只好帶著過兒,有樣學樣。
人家方娘子都說有事情要和春大山談,正廳的門又敞開著。而徐氏雖然掛著禮貌的笑,但氣勢卻似捉奸,丟不丟人啊。人家又不是閑聊,犯得著你一個正室娘子作陪,目光爍爍的盯著嗎?真上不得臺盤!其實春大山如果和方娘子有奸情,方娘子怎么會大大方方找家里來?兩人認識很早。若有些什么,徐氏也不會有機會進門了。再說,她又一次不信任自己的丈夫。實在令人光火。
而當春大山一回頭,發現空曠的屋子里居然擠滿了人,登時尷尬。
“去烹點茶來。”他吩咐徐氏。
徐氏卻沒動,指著小琴道,“還不快去。茶餅要碾細一些。但也別讓客人久等。”然后,走到桌邊。看樣子是要坐下了。
春大山眉頭一皺,強壓著怒氣。
他和徐氏過得不順之處,方娘子是知道的。所謂知己,就是把心里的苦向對方倒。他去臨水樓喝酒時,經常把不快的事對方娘子提提,包括對那位岳母的萬分不滿。方娘子還曾給他出過不少好主意,希望他和徐氏能白頭偕老。可徐氏現在這是做什么?偏偏,他還不好發作。
但,方娘子卻開口了,神色和語氣都非常坦然,可也很直接,“春家小嫂子,我和春大哥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說說,可否請您暫時回避回避?”
徐氏的腿才彎下,卻登時坐不下去了。她還沒有她娘的厚臉皮,話說到這種程度了,她也不能再留下去。于是,尷尬的復又站直,眼神中的惱火都掩飾不住了。
“即如此…”她看了眼春荼蘼,想拿這繼女當臺階,就伸出手道,“你爹要談正事,你也出來吧。”
哪知道方娘子卻又說,“荼蘼姑娘倒是要留下聽一聽。一來,我要謝謝你幫我從官非中脫身。二來嘛,這臨水樓的生意說起來也與荼蘼姑娘相關。到底,是前面的大嫂子留下的產業不是?”三來,只怕是有女兒在場,徐氏之后不至于和春大山鬧太大的別扭吧。
“好,那我就聽聽吧。”春荼蘼一臉老實,心里卻樂得打跌。
春家,包括她在內,就是缺少這么一個拉得下來臉,關鍵時刻說話不客氣的。方娘子似乎對徐氏不太喜歡,看起來那么溫雅又會做人的人,居然綿里藏針。這是告訴徐氏,別總拿著繼母的架子,人家的親娘可留下了大把銀子,至少比你的嫁妝多。
不過,方娘子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每天與各色人等打交道,今天這么不給徐氏留臉,好像是故意這樣做的,又為的什么?
徐氏漲紅了臉,摔下手就走了。
春荼蘼一見,不禁又嘆了口氣。
如果是她,開始就不會跟進來。但既然進來了,就不會走。前面表現得不大方,后面做事又不硬氣,倒像個小三似的,以后春大山若能升職,官太太們一起交往,以徐氏的行事風格可怎么辦?真愁死人了!
“生意的事怎么了?可是有人去搗亂?”春大山見徐氏離開,直接就問。
他如此開門見山,半點客套沒有,顯然和方娘子的關系相當好。有些像老夫老妻,卻又想特別要好的朋友。
“我要走了。”方娘子倒也直接。
春大山和春荼蘼都愣住。父女二人忍不住對視一眼,再看方娘子,又不像是開玩笑。
場面一時僵住,春荼蘼連忙上前,微微攙了方娘子一下,微笑道,“方娘子請坐,有什么事什么話,慢慢說。爹,您也坐。”
兩人坐下,各懷心事。
春荼蘼給過兒使了個眼色。過兒立即跑出去,假意烹茶,其實是守著門,免得人偷聽。春荼蘼自己則悄悄立在春大山身后,靜默不語,決心當透明人,給父親一點空間。
過了半天,方娘子重復道,“我要走了。”聲音里卻有著濃濃的嘆息。顯然,是不舍得的。
“好好的,為什么說走就走?你說說看,到底是怎么了,讓你連生意也做不下去?”春大山也鎮靜了些。
方娘子微微搖頭,“沒有。這兩天臨水樓正在修整,也并無人前來搗亂。”
“那你…”春大山不理解。
“我做的是酒樓生意,出了中毒的事情,就算事后我被判定為被陷害,不好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方娘子輕聲細語地說,有心疼,卻沒有焦急,很理智清醒的樣子,“而且這樣一來,知道我的人會很多。”
“你為人如何,行事如何,鎮上的人都清楚。”春大山認真地說,“就算有一時的影響,過一陣子也會好的。若說知道你的人多,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范陽有兩個女人最出名,說起來縣里不知道你的人很少,哪兒還有更多的人?”
“荼蘼這么本事,這樁案子打得這么出色,簡直算得上轟動,恐怕以后不止范陽,連京里甚至南邊都會念叨起這個案子。我本是案中的犯婦,名聲要傳遍大唐呢。”方娘子笑笑,卻隱含著苦澀,“今天我和春大哥說了實話吧。咱們認識這么多年,你的為人如何,心意如何,我心里比誰都清楚。只是我身懷隱密,所以沒有資格接受。但是,這輩子能遇見你,卻是我最大的福氣。只請大哥原諒,之前我從來沒有告訴你這些話。”
春大山臉色微紅,局促走來。方娘子這是把兩人的感情事攤開來說啊,可女兒還站在他身后呢。但,春荼蘼卻一聲不吭,好像老僧入定一般。其實,心里驚濤駭浪。
她知道,方娘子說出這番話,證明是非走不可了。從字里行間中,她看得出方娘子是個有決斷、有擔當的女子,敢于當著別人的面,把對春大山的愛意說出口。之所以她不應下爹的情意,就是因為她說的隱密。而她今天坦白,是證明她要以這種方式報答春大山這么多年來的照顧和幫助。也是,決然的道別。
這是個坦率勇敢的女子,那么,她的隱密事就肯定是解不開的困局,所以她才躲到范陽縣來。年輕輕輕的單身女子,好不容易安身立命,卻因為一樁轟動的官司,不得不再次遠離,隱姓埋名。由此可見,她的隱密不是小事,不然她也不可能如此信任春大山,卻單單隱瞞了這件事。而且,那秘密涉及之人應該是很有能力的。不然,就不會因為一樁官司而查到這里來,逼得方娘子不得不逃走。那秘密,是不是與方娘子從來秘而不宣的身世有關?
可若她身上真的背著重大秘密,她就算再好,春荼蘼也不想自家老爹和她有瓜葛了。畢竟在春荼蘼眼里,天大地大,也大不過祖父和父親的安危。
………66有話要說………
對不起大家,今天晚了半小時。
但,還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