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這些,又叫小二買了幾身利落的男裝回來,四個人匆匆吃了飯,就各忙各的去了。
春荼蘼窩在客房里看案卷,總覺得自己走了岔路,卻一時想不出錯誤出在哪里。眼見天色漸漸昏暗,撒出去的三個人還沒有回來,她只得換了衣服,留下張紙條,說自己外出傳傳,很快就回來,然后出了門。
天一擦黑,城門關閉后,街上的行人就稀少起來。不過范陽縣城內的主要商業街和“娛樂場所”所在地,還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而像京都長安和東都洛陽光那樣的大城市,還要實行宵禁制度。
臨水樓的位置,就在這條主要商業街的中段,店面寬闊,兩層的小樓,后面接了一個極大的院子。院子的格局,她在接手案件之初,就細細研究過,迎面蓋了七、八間廂房,供長住的伙計們居住。東廂設有兩個大廚房和一個小灶間。西廂則修了一個馬廄,外加一連三間的大庫房。院中間有一口水井,井四周種了些搭配用的小菜。不過現在是冬天,光禿禿的只剩下黃土。
而西廂的外墻,與一間點心鋪子的高高外墻,夾出一條狹窄小巷,平時沒什么人經過。于是方娘子在緊挨著馬廄的地方開了道小門,通向小巷。在院外的墻面上,挖了一溜碗口大小的凹槽,里面嵌了石環,是供客人拴馬用的。
方娘子本人,晚上是不住在這里的。
不過,后院緊鄰的那條街一入夜就安靜了下來,甚至黑漆漆的連人影也不見。因為即不是住戶,也不是晚上開的買賣,大多是賣糧食、布匹的地方,或者鐵匠鋪子,賣脂肪水粉、書畫之類的。如此一來,夜晚的臨水樓前后就像兩個世界般,前面熱鬧,后面和側面凄清無比,有著天壤之別。
春荼蘼來到臨水樓時,天色正好全暗了下來,看著被官府封了的、沒有一絲燈火光明的小樓,還有樓側黑暗的小巷和后街,她心里突然有些發毛。她要做點違法的事,人少天黑當然更好,不過沒人陪她一起,她也忘記帶燈籠了,更不用說武器,實在是有些瘆人。
她不怕鬼,因為在現代打過很多刑事案,尸體呀什么的著實見過不少,同樣也是不怕。事實上,她是無神論者。既然沒有神,自然也不會有鬼的。雖說,這場穿越動搖了她的信念和信仰,但她更怕的其實是人。
若是碰到心腸壞的流浪漢、乞丐、喝醉酒的惡徒或者干脆是采花賊,她該怎么辦?雖然身上穿的是男裝,可她這小身板,連胸也沒勒,一看就是女人。又在這么偏僻黑暗的地方,真被謀色害命,她真的是一點反抗力量也沒有。
可是事已至此,沒有往回縮的道理。于是她咬咬牙,一貓身進了側巷。
臨水樓的院墻有兩人高,春荼蘼左看右看也沒有發現墊腳之物。比劃了一下拴馬環,高及自個兒的胯部。她抬高腳,試圖以此為著力點,往墻上爬。只要她能站上去,再伸直手臂,攀上墻頭是沒問題的。正好,墻面也不知怎么,有一塊凸起的地方,可以扒上。
但是當她好容易攀上去,卻趴在墻上不能動彈時,終于明白什么叫智者千慮,終有一失。她這是怎么了?大腦進開水了嗎?居然做這種白癡事情。可能是她太急了,所以才失去理智,因為她就算要偷偷進臨水樓,也應該等小九哥他們幫忙才行呀!
現在怎么辦?她是絕對爬不上去的,可若松開手…這么高,摔下去一定很疼很疼。
而正當她驚恐萬狀的貼在墻壁上,猶豫著要不要跳時,身后突然有風吹過,速度很快,接著她的腰帶一緊,身子凌空而起。算她在恐慌中還殘留著一丟丟理性,沒有尖叫出聲,只是低低的驚呼,隨后身體下落,穩穩落在地上。
情不自禁的,她揪住胸前的衣襟,不斷深呼吸,好像那樣能阻止心臟跳出來似的。
身邊,傳來男人低沉好聽的笑聲,抬頭一看,驚訝的認出那人是韓無畏。
再往四周看看,已經進了臨水樓的后院。
“我頭一回見到姑娘爬墻,姿勢還挺好看的。”韓無畏想保持嚴肅,可他忍不住。
自從認識春荼蘼,這丫頭就沒給過他好臉色。人哪,就是賤,越是對他冷淡疏遠,毫無敬畏或者討好,他反而對她格外好奇,念念不忘。但他也奇怪,才不過十四歲的小丫頭,怎么就那么厲害呢?可今天看到她這么傻氣兮兮的樣子…先是不自量力的爬墻,然后又像只小壁虎一樣,趴在那不敢動,臉埋著,兩條小腿都哆嗦了,就覺得一直想笑,心里暢快,似乎此時不是北方的初冬之夜,而是陽春時節,春暖花開。
“韓大人來抓我?”春荼蘼很快清醒了過來。
丟人現眼哪,做這種糗事,怎么偏偏就被這姓韓的發現了?春荼蘼尷尬之極,好在天黑,看不出臉色的變化。但是不對,不可能這般巧法,難道他監視她?可是Why?
“我是保護你。”韓無畏一本正經地說。
“保護?是跟蹤吧?”
“保護你,當然要跟著你了。”韓無畏大言不慚,“我答應過你父親,不會讓你有事。就算那個…摔下墻受傷,也算我保護不周。”說完,哈哈說了幾聲。
春荼蘼把后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但腦子里卻恢復了理智,問,“既然如此,韓大人應該把我從墻下拉下來才是,怎么把我丟進院子來?臨水樓被官府封了的,無故進來是犯法,到時候出了罪狀,算民女的,還是算大人的?”
韓無畏一愣,“你不是要進來嗎?”
“韓大人,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春荼蘼挺直了脊背,“我只是爬墻,并沒有翻墻而入。只要我沒跨上墻頭,沒有越界,也就是沒有犯法,但腳踩到院內的土地,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可我怎么會進來的?是韓大人給我扔進來的!”
“你是說,你是被害者?”韓無畏點了點頭,但看到春荼蘼臉色正經,但眼神狡黠的小模樣,形容上還有些狼狽,忍不住從心頭里又要笑出來。
“不管大人有什么想頭,趁早把我帶出去。民不舉,官不究,我是不會告發大人的。”春荼蘼道。那意思很明顯:我沒犯法,是你脅迫我犯法的。如果誰也不多說一個字,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可是韓無畏沒有動,“既然都進來了,不探查一番就走,不是做無用功了?”
“大人!”
韓無畏摸摸耳朵,仿佛嫌棄春荼蘼聲音大了,“我不是來抓你的,你盡管放心。”
可春荼蘼怎么會放心?常年和法律打交道的人,都很多疑,很少信任人。就算韓無畏是因為看中春大山的本事,想提拔春大山,或者為著軍中的臉面,也不至于幫到這個地步吧?
“我早說了,不再摻和臨水樓案的審理。現在我只是幫助下屬,而且你看我像是官方的人嗎?咱們現在,是以私對私。”韓無畏又解釋了句。
春荼蘼這才注意到,他并沒有穿軍服。
大唐的軍裝是將帥著袍,兵士穿襖。當然官員的品級不同,袍子上繡的紋飾也不同。各種盔甲造型有十幾種之多,配備的武器也是有規定的。前幾回見面,韓無畏一直穿著普通軍士的便服,可今天卻只是平民的袍帶,外面套著半臂,因為也是黑色的,她之前沒太留神。
這里要說明的是,男人也有半臂穿的。以前在現代,看小說時以為只有女人才穿。只是男人的半臂穿起來像蒙古服裝那樣,露出一半的肩膀,又因為肩部有小棉墊,襯得人看起來身材雄偉,格外健美。
“您還穿著官靴呢。”春荼蘼挑刺兒。
沒辦法,韓無畏雖然擺明自己不在公務期間,純屬私下里幫忙,而且看樣子是真的,但她的職業習慣就是從細節處找毛病。
韓無畏一聽,倒也干脆,把靴子脫下來,丟在一邊,倒唬了春荼蘼一跳。
“大人別嚇我,快穿上吧,不然民女可罪過了,我相信您還不成嗎?”現在是冬天,又已經入夜,某人腳上受了寒,生了病她可擔不起。
韓無畏笑嘻嘻的,復又把靴子套上,問,“去哪?查什么?”
春荼蘼轉過頭,免得不屑的表情被看到。雖然天很黑了,但適應黑暗后,眼睛還是可以視物的。再者韓無畏是練武的人,說不定眼力特別好呢?她算看明白了,這人不是為了正義,他是覺得查案比較有趣,所以才這么熱心。
但想想也可以理解,韓無畏位高權重,但畢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而大唐人成親還沒有早到女子十四五,男人十八九的份兒上,不然他現在也是拉家帶口的孩兒他爸。可在現代,這時候的男生還沒有大學畢業,成天最重要的事就是談戀愛和玩游戲。
“這件案子的證據非常少,證人證言雖不足完全采信,卻也沒有漏洞。民女是覺得,還是要到現場來看一看為好。只是衙門不許,他們又查得不仔細,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有時候,真相就藏在最微小的細節中。還有很多時候,真理是偶然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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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對不起大家,這兩天更新都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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