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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飛熊爸爸

  這個聲音!

  “是王正富。”

  木槿嵐本能地雙手一緊,死死按住上衣內的方便面,轉身露出強笑,看到迎面走上臺階的人,內心在一點點下沉。

  來人,年過五旬,頭發灰白翻卷,一張方形臉,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上身是羽絨服,下身則是一條手工西裝褲,腳踩一雙臟皮鞋。

  “阿嵐。”

  王正富揶揄看著木槿嵐。

  都做了十年夫妻,妻子一旦情緒緊張的反應,他了然于心,不用說那個吳煦東,走前肯定給她留下了什么東西。

  “正富,什么事?”

  木槿嵐強裝無事,想要擦身走過王正富。

  “是你自己拿出來…”

  王正富擋在木槿嵐面前,雙手抱胸,淡漠道:“還是我動手?”

  “你說什么——”

  木槿嵐心中一凜,就要快步繞開王正富,離去的時候。

  “還裝什么,拿出來吧!”

  王正富就一把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離開,另外一只手順勢伸進她的上衣內,往里頭用力一抓,果然如他想的抓到某種東西。

  方便面!

  王正富還算溫煦的神情一變,就像餓狼附身,表情瘋狂,用力捏碎袋內的面餅,然后不顧木槿嵐掙扎抵抗,強行奪走。

  木槿嵐雙手一空。

  她怔怔看著已被奪走的方便面,淚水如泉涌一樣落下,嘴唇無聲喃動著,似乎很想說什么,喊出什么,但她卻不能。

  聲音只會吸引更多餓瘋的幸存者!!

  到時候她所面對就不是一個王正富,而是整整一棟酒店的幸存者。

  “喲,我就知道吳煦東藏了些什么東西!”

  “不然,一周過去他和那個小野種不餓死才怪。”

  “方便面啊…好好,老子都一周沒有嘗到了,五香牛肉味,很好——”王正富抓緊餅面碎裂,包裝袋變得十分皺褶的方便面,他眼神灼熱,到最后語無倫次說著話。

  “還給…我!”

  聽到‘野種’兩字,木槿嵐內心不知為何有一股力量涌出,伸手就要去奪。

  “滾!”

  “以前吃好老子,用老子的,那時候老子喜歡你,不嫌棄你生過那個野種,但現在不一樣了,老子要你這種爛貨,把欠的都還給老子!”

  “草,草,草臭娘們!”

  王正富一巴掌將木槿蘭扇倒在地,然后低聲咒罵著,抬腳朝她的小腹猛踹,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宣泄他親手為自己戴上綠帽的事實。

  以前,是他花錢戴別人綠帽子!

  但如今,他那存在米國花旗銀行的巨額存款,就是一堆沒用的廁紙,沒有人會在乎,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富翁。

  木槿嵐忍著痛,垂落散開的烏發,遮掩她此刻的表情,但那奪眶而出的眼淚,卻在無聲述說她的無助,與絕望。

  五分鐘后,如意快捷酒店衛生間。

  這是一處不到十平米的男廁,環境潮濕,黑暗又陰冷,里面卻擺放著一張辦公桌,以及一張金屬折疊床,還有幾大包黑色塑料袋。

  一個女孩,五款勻稱,瓜子臉,一雙烏黑大眼睛十分漂亮,像極了木槿蘭,純真無垢。她的額頭卻包著幾層紗布,兩只手臂上還有幾處利器留下,已經結痂的傷口,脖子戴著鮮艷的紅領巾,懷里抱著玩具小熊貓。

  她就是林飛雄的女兒,林水善。

  不過,她一張小臉卻煞白無血,病白皮膚甚至能看清肌膚下的血絲。

  “這是飛熊爸爸,這是水善——”

  女孩握著原子筆,在記事本一頁空白畫著她爸爸,還有自己。

  這是一張到動物園游玩的涂鴉。

  青澀的線條勾畫出一張笑容爽朗的國字臉,只完成一半的右手,正拉著已經完成的女孩小手,坐在動物園參觀車上。

  這就是她的爸爸,飛熊爸爸!

  不過,她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爸爸了…

  水善從記事起,就全是他爸爸在汽車維修店工作的記憶,每日其他同學在結伴玩耍的時候,她卻呆在維修店里頭,聞著不討人喜歡的機油味,還有人來人往的吵鬧聲,完成做作業。

  然后,乖乖搬來一只馬扎凳,坐在店里的角落,靜靜注視她始終一臉污漬的飛熊爸爸,同其他叔叔默默工作的場景——舉升機、扭力扳手、空氣壓縮機、氣槍、檢測儀、抽油機、工作燈、撬杠等等,她從小到大記憶都是這些工具,甚至在店里忙碌的時候,多次臨時客串過修車工。

  很快筆落,一張涂鴉完成了。

  “飛熊爸爸…”

  林水善臉上卻沒有笑容。

  都幾天過去了,她再也不沒見過爸爸,雖然阿東叔叔和槿蘭阿姨都告訴她,爸爸出去了,為了找回更多的食物,不會很快回來,要她乖乖在這里等飛熊爸爸回來,不能哭,不能鬧…要安定養好病,然后健健康康等他回來。

  其實,她知道的,一切都知道的。

  飛熊爸爸已經不在了,沒有了…自從那一天阿東叔叔渾身是血,同幾個被咬傷的叔叔,逃回酒店她就都知道了。

  但她不愿意相信。

  飛熊爸爸和她說過,無論什么情況下,都不能失去希望,所以她一直希望著,熬過了突然而至的疾病,期待奇跡出現。

  記事本合上,想到她的飛熊爸爸,林水善就沒有了繼續涂鴉的心情,她抬起袖口,使勁往泛淚的眼睛擦抹。

  她很用力,很使勁。

  因為哭泣,落淚,會讓希望破滅,這是摧毀希望最好的武器,末世降臨以后,飛熊爸爸總是把病弱的她溫柔地抱在懷里,度過一個個夜晚,一直這么在她耳邊低語,安慰。

  最初的日子,總有怪物在嘶吼。

  那凄厲恐怖的叫聲,伴隨著酒店內恐慌的叫聲,每每在午夜將她吵醒,而飛熊爸爸總是用他粗糙的大手,在她后背輕輕拍打,用哼著走音的童歌,希望她能靜靜睡去。

  他是這么的努力!

  從她記事起,飛熊爸爸他就沒有過休息,每當水善問起此事,飛熊爸爸那張粘著機油污漬的大臉,就會出現爽朗的笑容,用寬厚的額頭頂住她的小臉,平靜而溫和的說——他要掙錢,然后在這座城市給水善一處溫暖,安靜的家。

  這個家,不大。

  但家里最大房間一定是水善的,然后買來她最喜歡的毛絨玩具,為她布置一間公主房,讓她不用再羨慕班上的其他同學。

  水善她知道…

  飛熊爸爸這么努力,這么拼命,每日早起晚歸,想要給她一個小家,為的是補償她沒有母親的童年,為了彌補她失去母親創傷的心靈。

  “阿東叔叔還不回來——”

  林水善拉開抽屜,將記事本小心翼翼放進去。

  這一記事本記錄了她末世以來的所有心情,但內容最多還是她的飛熊爸爸。

  她準備收回的手忽然一頓。

  目光定在抽屜里面一張平整擺放的素描畫,這是用鉛筆畫出一個沒有五官的女人,一身連衣長裙平躺在草地的素描圖。

  這正是飛熊爸爸的杰作,而它的誕生日子。

  她還記得那末世第二天,自己印象當中最痛苦的日子。

  疾病讓她渾身在痛,冰冷,仿佛有什么東西要被撕裂打開。而飛熊爸爸始終用他堅實的臂膀抱住自己,不過她還模糊記得當時想要媽媽,喊著媽媽,雖然不知道媽媽的名字,她就這樣一直叫著,飛熊爸爸看到后很傷心,而槿蘭阿姨那時候第一次落淚,她哭得很傷心,一直念著對不起的話語,似乎是在向她和飛熊爸爸道歉。

  她似乎知道槿蘭阿姨為什么要道歉,但卻不確定,因為那時候的她持續低燒,手足冰涼,渾身無力,近乎虛脫。

  不過,當時她還是用盡全力抬手,為槿蘭阿姨她抹掉眼淚。

  也正是這時候,飛熊爸爸抱著她坐到桌前,拿出一張雪白的A4打印紙,用鉛筆迅速地作畫,說是為水善畫出媽媽。

  要她堅持下去,不能睡去。

  然而這之后發生了什么,她就沒有了記憶,只知道末世第一日總是對她熟視無睹,擺出麻木表情的槿蘭阿姨,改變了。

  她對水善微笑,會用手為她暖暖。

  “槿蘭阿姨,阿東叔叔你們在干什么…”

  “那么久都不回來。”

  林水善輕輕關上抽屜,雖然不知道媽媽究竟長什么模樣,但她覺得如果有媽媽,那一定和槿蘭阿姨一樣漂亮的。

  她一手抓住小熊貓,另一只拿起桌上的“東西”。

  這是一把自制弩弓,用快捷酒店找到的材料,用手工做出地一把簡易弓弩——上面彈簧、弓弦、連桿、阻鐵、扳機都是水善在阿東叔叔幫助下,一件件親手做出的。

  林水善手指輕輕撫摸,簡易弓弩的表面。

  如今這光滑的手感,是她一點點用砂紙打磨出來的。她還記得當說出準備制作弓弩時候,阿東叔叔的疑慮神情,但最終她還是做出來了,雖然威力很小,不過確實可以稱得上一件武器。

  阿東叔叔最后的震驚,她還記得。

  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過制作弓弩的經驗與知識,當時她看到闖進越南人酒店所帶的手槍,浮現了一剎制作弓弩的念頭,而緊跟著關于弓弩制作的知識就像泉水一樣涌出。

  水善,不知道這是不是魔法!

  但是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還藏著不下十只的簡易吹箭,那同樣是她親手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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