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天晴,無雪,刮了幾天的大風也終于停歇,黃歷上說宜嫁娶、搬家,錦州軍在沈陽的最后一批撤退也終于開始。
曹變蛟24日傍晚派人送來急報,哨騎發現有數千韃子騎兵越過遼河進至長山、靜遠堡一帶。
大勇派人取來地圖察看,發現長山、靜遠堡乃遼河上游原明軍的兩座軍堡,距離沈陽不過一百四十余里,距曹部所在的西平堡卻有近兩百里的距離。
大勇分析出現在長山、靜遠堡一帶的金軍很可能是洪太派出的前鋒兵馬,為了趕時間,他們沒有從義州方向過來,而是越過科爾沁草原翻過黑山直接過來的,雖然這樣會加重行軍的負擔,增加人馬的非戰斗減員,但卻能縮短路程,且能達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事實上也確是如此,在發生西平堡金軍襲擊明軍炮兵后,曹變蛟便將狼騎軍的重心移向了西平堡方向,重點阻止有可能從義州、廣寧增援沈陽的金軍,如此才會讓金軍出奇不意的出現在長山方向而沒有任何防備。
據哨騎說,金軍很可能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卻一直按兵不動。因為金軍的反偵察能力也頗強,每日至少有百余騎哨騎出沒,故而明軍游騎無法靠近偵察,也無法探明這股金軍的來歷和意圖,只能匆匆回報。
遼河上游的鐵嶺、開原方向沒有金軍的主力八旗騎兵,鐵嶺守將孫得功已經被明軍斬首,據孫手下親兵交待,鐵嶺城中只兩千多漢軍旗士卒,開原也只幾百漢軍旗駐扎,在沒有滿八旗或蒙八旗的配合下,純粹的漢軍旗是沒有膽量主動進攻明軍的,更何況是占據了沈陽的明軍,因此可以排除是鐵、開方向沈陽增援的漢軍,那么剩下來的唯一解釋也就是洪太所率的八旗主力了。
莽古爾泰曾說洪太此次出征蒙古和去年攻打大凌河一樣,都是傾國之兵而出,滿、蒙、漢三軍計有八萬人,加上沿途在漠南、漠北陸續來附的小部落,兵員怕有十萬人以上。
十萬大軍行動,真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糧草、輜重、后勤什么的足以讓任何一個統帥頭疼,這世上也沒有哪個統帥能夠做到讓十萬大軍可以晝夜不停的進行數千里長途行軍的,哪怕是連續數天強行軍也不行。如果他這樣做了,只會拖垮自己的軍隊。
大勇認為洪太如果想在最短時間趕回沈陽,他唯一的做法只能是將主力留在后面,精選數千精銳騎兵向沈陽急行軍,除此之外,他是沒有任何辦法的,除非他能讓十萬人長出翅膀來。
這股騎兵很可能就是洪太親自率領,大勇最后認定,換作是他,也會親自領軍趕回來的,因為那被占領的是八旗的老窩,更是金人的基業所在。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設想。
大勇的分析得到了留下的諸將贊同,但郭城卻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出現在長山、靜平堡的金騎真是洪太親率,那么此地離沈陽不過兩日路程,他們既然是千里回救,應該是馬上就直奔沈陽而來,如何會在長山、靜平堡停留下來的,這于理不合啊。
這個問題大勇一時也回答不上來,是啊,如果真是洪太領軍回救,這離沈陽還有一百多里路了,他怎么會不快馬加鞭趕,而是停下來呢。
諸將們都在猜測洪太的舉動,有說怕是八旗千里跋涉,人馬都吃不消,能夠一路跑到長山來已算了不起,根本無力再向前,這才暫時休整的吧,等人馬養足精神再全力殺奔沈陽而來。
也有說洪太是在等侯后面的主力,又或是已經聽到沈陽失守的消息,故而停了下來。
大勇的猜測卻是另外一個原因,使金軍在長山暫留的原因恐怕正是因為這場給明軍添了大麻煩的大雪。
洪太千里領軍回援,他不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因此這場降臨在沈陽附近的大雪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誠然,這場大雪讓錦州軍的撤退變得艱難,但何嘗不是讓金軍的行動也緩慢下來。如果沒有提前做好防寒的準備,金軍也是人,他們又如何能在這零下二十多度的溫度中急行軍,爾后再和明軍廝殺呢。
不過不管是什么原因,洪太已經回來,且就在眼皮底下這個事實基本上算是定形了,最樂觀的估計也只剩下兩天時間,一旦長山、靜平堡的金軍得到補充,那么他們就將從冰天雪地里冒出來。
撤,必須馬上撤,一刻也不能留,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大勇當機立斷,一邊吩咐諸將馬上安排人員輜重出城,一邊派人傳令曹變蛟,立即率部從西平堡退出,向渾河方向運動,隨時接應主力后撤;另一邊又派人快馬向遼陽傳令,命令先期到達的蔣萬里馬上整合陸續到達人馬,將一切非戰斗人員火速送往蓋州,余下人馬馬上在遼陽設防。
蓋州方向,炮兵營指揮使宋慶已經組織防線,除炮兵營三個千戶兵力外,另外還有步軍右營的兩個千戶,加上遼南反正的漢軍,解救出的原明軍青壯,計有18000人。
步軍右營的另外兩個千戶兵力在營官李大山的帶領下正在參與攻打旅順之役,輜重營則在營官齊三寶、副指揮使王天德的率領下于望海堡組織漢民遷移,一時半會無法組織兵力增防蓋州防線。
大勇現在擔心的是大軍出沈陽后,洪太會像條狼一樣在后面追趕,他倒不怕洪太會跟錦州之戰一樣攻堅,因此只要能夠安全撤到遼陽,大勇就有一半的把握將所有人員安全撤往蓋州。
蓋州防線有近兩萬兵力,再加上從沈陽、遼陽撤過去的兵力,大勇有信心讓洪太的牙齒碰斷,讓他再嘗一次錦州之戰的苦果。
只要能到蓋州,這場渡海之役就算全功,至于旅順那邊,大勇是一點也不擔心的,休說有錦州軍步軍右營助攻,就是皮島總兵黃龍麾下也有近萬戰兵,如此雄厚的兵力如果還拿不下只千把人防守的旅順,那就真該全部抹脖子了。
大勇這邊完全放心旅順之戰時,旅順那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敗得一塌糊涂。
黃龍所部在攻打旅順之初,進展很順,一戰便下旅順,頗使城中金軍撤往旅順口。
拿下旅順后,皮島明軍產生驕敵之心,認為逃往旅順口的金軍不足慮,故而不欲錦州軍參與攻打旅順,以免分功。黃龍在部將的唆使下拒絕了錦州將領李大山率軍配合,南北夾擊旅順口之策,結果輕敵中伏,反被旅順口金軍一舉擊潰,丟棄大量火炮軍械,旅順口金軍遂獲得攻堅能力,包圍旅順。
在萬分危急中,黃龍料定旅順已難固守,但又不愿丟下臉面向被他拒絕的錦州軍求救,況這會求救已經來不及了,李大山土匪出身,本就忠于施大勇一人,向無大局觀,在被黃龍拒絕后就一怒率部退回了南關,黃龍此時求救,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了!
黃龍自知金軍即將破城,便派部將譚應華攜帶總兵官的印信跨海去登州,并在遺書中寫下“生前不愛五尺軀,死后惟有三尺劍”。
譚臨行前,他囑咐:途中如遇敵,就將印信投入海中。安排完畢,于19日自刎而死。
黃龍部下驍將李惟鸞,知旅順城破已不可免,也其家屬,與項作臨、張大祿等均在血戰中陣亡。皮島副將尚可進、游擊尚可義也雙雙陣亡,二人正是現為錦州軍部將的尚可喜之兄。
城破之日,旅順男女老幼5302人被再度攻進城中的金軍屠殺一光,只6人于尸體堆中裝死得以逃脫。黃龍從皮島帶出的12000明軍死傷過半,余下3000多人在參將樊大龍的帶領下逃往南關。
黃龍戰敗自殺的消息被譚應華報到京師,朝廷知道消息后,既驚既怒。
首輔溫體仁、兵部堂官熊明遇連夜入宮,年輕的天子聽聞黃龍兵敗消息后怒不可遏,大怒之后詢問黃龍何故從皮島攻打旅順,熊明遇已比譚應華口中得知事情緣由,便將黃龍是應施大勇之請攻打旅順之事托出。
一聽又是施大勇,崇禎氣得臉色鐵青,先前他派內監趙全往登州宣旨,要施大勇進京覲見,施大勇先上奏說軍務煩重無法進京,氣得他當時就痛罵施大勇好大膽子,要人再宣,結果施大勇又上奏說身染惡疾無法進京,趙全也上奏說在登州染了疫病,一時無法回京復命。
登州之地剛經大亂,死者眾多,山野之間無人收葬尸體不計其數,突發瘟疫并不是不可能,故而崇禎對這二人的奏報不再懷疑,也沒再怪施大勇,反讓有司派員前往察看疫情,對施大勇等染役將官也賜御藥,另要太醫院派人前往登州處置役情。
一切周到的考慮崇禎都做到了,現在卻聽說施大勇沒有染病,反而是率部渡海攻打東虜去了,年輕的天子自然是大怒,他最恨臣下欺瞞自己,哪怕臣下是在為國賣命也不行!
怒氣之中,便要溫體仁擬旨罷了施大勇錦州參將一職,又用熊明遇另派大將前往登州接受錦州軍,要錦衣衛馬上派人將施大勇押回京師治罪,還要司禮監馬上把趙全這個膽大包天的太監召回來處死,可這些命令沒人敢執行。
溫體仁吱唔半天提了個讓崇禎無言以對的問題,施大勇如今在遼南東虜的地盤上,如何罷他的官,又如何捉他回京?
熊明遇也道施大勇不管是否跋扈,爾今他確實是去渡海攻打東虜了,于情于理也應將他抗旨之罪放在一邊,且待戰事結束再做決定,現在若是罷他的官,乃下下之策。再說此人麾下兵馬是能和東虜抗衡的精兵,前后幾次大捷,可謂是兵驕將狂,這些個驕兵悍將如何會服別人,要是朝廷真的要罷施大勇問他的罪,他手下這些個驕兵悍將能答應?
一邊的王承恩也委婉提醒崇禎,朝廷可是欠著施大勇和他手下那些驕兵悍將呢。
崇禎被他們說得也沉默下來,半響才說那如何是好。
溫體仁想了想后,說施大勇征北之事已成定局,他也是一腔忠心,但畢竟是抗了旨,也是私自出兵,此風絕不可漲,故而朝廷不必明言支持他,但也不能拖他后腿,一切只當沒有發生,且看他北征結局如何。
要是大勝,朝廷自然要有所表示,大書特書,畢竟這是大明軍隊自萬歷四十六年以來首次對東虜的大反攻,軍心可用,民心也可用。要是大敗,就數罪并罰,省得其他軍將有樣學樣。至于如何處置,那自然要由天子圣奪了。
崇禎點頭稱善。
熊明遇又道黃龍大敗自殺,皮島明軍損失大半,東江鎮人心浮動,朝廷必須馬上派員前往安撫人心,以免當年毛文龍死后大批明軍向東虜投降的事情再次發生。
崇禎忙問溫體仁可有合適人選,溫體仁看了眼熊明遇,說了個人選——山東副將沈世奎。
沈世奎萬歷二十二年從軍,歷任備御、游擊、參將等職,后于天啟年間得罪魏忠賢被罷,崇禎登基后重新啟用于山東副將,對山東事務比較熟悉,且有“知兵”美名,曾參于平定萊州白蓮教亂,算是一員良將。
崇禎一時也沒有好的人選,熊明遇不敢違抗溫體仁,也說沈世奎出任皮島總兵最是合適,崇禎想了想便答應下來,要兵部馬上調沈世奎到皮島出任總兵官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