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鎮臺,末將此來是向大人求救的,盼鎮臺看在我軍千里赴援萊州的份上,能夠先從庫存撥三十萬石糧食解我軍燃眉之急,此大恩我錦州上下定當銘記!”
楊御蕃的年輕讓蔣萬里有些意外,但旋即便開門見山的道出來意,不過他卻是耍了個心眼,來時施大勇是要他直接向萊州買糧,花重金也不惜,可是話到嘴邊,他卻是先開口要糧起來。雖知道自家家當已經不少,可算是橫財在手,但大手大腳的花用蔣萬里還是有些心疼的小說章節。他也是為將來計,錦州軍擴軍勢在必行,日后要用銀子的地方多了是,別的不說,就是吃穿住用,一年所需銀子也是驚人的,更別提為士兵配備的軍械盔甲,還有那花錢如無底洞的狼騎軍。
精打細算才能過好日子,從松山一路走到現在,家業越大才越要珍惜,能省一分總是一分。蔣萬里也不認為自己的要求有什么過份之處,這萊州城內的軍糧本就是應調撥關外的,錦州軍就是關外來的,所以這城內的糧食本就是自家的,現在也就是客氣一下,對方沒道理不撥糧。
“三十萬石?”聽了這個數字,楊御蕃卻是冷笑了一聲,“好大的口氣,一下就要三十萬石,看來你們倒是知道這萊州城的底細。”劍眉一挑,話鋒一轉說了句,“本官聽說你錦州軍一路招降納叛,著實收攏了不少兵馬,這聲勢之盛,兵馬之多,怕不比當日叛軍鼎盛時差吧?”
“鎮臺大人此話怎講?”蔣萬里心下一突,這話問得可是太誅心了。
“怎講?呵呵,本官也是隨口一問,你不必多想。”楊御蕃臉上雖是掛著笑,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笑,眼神之中明顯可以看出幾分警惕之色。
蔣萬里不似曹變蛟初生牛犢,對人心揣磨也有體會,這會心下已是了然,知道對方是對城外自家兵馬的所做所為產生懷疑了,不由暗自苦笑一聲,搖頭說道:“鎮臺大人剛才這話差矣,那叛軍乃無君無父的亂臣賊子,而我錦州軍卻是大明的官兵,叛軍勢盛損的是大明,官兵勢盛則是大明的幸事,二者如何可比?難道鎮臺大人是希望我大明的兵馬不如亂臣賊子強盛嗎?”
同樣的反問,同樣的用意,楊御蕃哈哈一笑,笑容一頓,視線落在蔣萬里臉上,嘴角一斜又問了句:“不知你家將軍可曾掛了印?”
所謂掛印乃指掛將軍印的總兵官,鎮臺掛印者可稱帥,如當年的毛文龍,祖大壽。施大勇只是錦州參將,連總兵副將都不曾做得,如何有印可掛。蔣萬里自是老實回道:“回鎮臺話,我家施將軍并不曾掛印,現乃錦州參將,隸遼東巡撫麾下。”
“參將?”楊御蕃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然后問道:“不知蔣守備知我大明可有擁兵數萬的參將?”
“大明是沒有擁兵數萬的參將,但我家將軍若不收容這些亂軍,只怕對地方禍害更重。”蔣萬里的心沉了下來,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了,“不過眼下也是權宜之計,待大局徹定,我軍自會予以遣散,不致荼毒地方,到時說不定還要勞煩到鎮臺大人。”
“施將軍如何做是他的事,本官做得是通州的總兵官,此來萊州也是救援,與你錦州軍一樣,我通州兵馬也是客軍,可管不了你家將軍如何做。不過這糧食嘛,卻不是好撥給的,需一應手續方可,否則,本官無權調撥。”楊御蕃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
要不到糧食也買不到糧食,蔣萬里急了:“我軍數萬人馬駐于城外,若無糧草,后果恐不堪設想。”
“朝廷新命督師朱大典大人即日就至,到時可讓你家將軍前去申調就行。”楊御蕃不為所動。
“督堂大人尚在魯地,卻不知還要幾日方至,可我軍中糧草僅能維持兩三日,實在是等不得,還盼鎮臺大人能夠通融一二。”自家事自家清楚,從登州收刮的糧食本就不多,現在又添了那幾萬張口,要是沒有糧食如何得了,總不能讓這幾萬人自相殘食吧。
“臨來之時,我家將軍有過交待,若鎮臺這邊不方便,我軍可按市價購糧。”沒辦法,到這地步,也容不得蔣萬里心疼銀子了,畢竟眼下錦州軍最急需的是糧食,而不是銀子。登萊赤地數百里,銀子再多也買不到糧食。
“三十萬石按市價來購,可是一筆重金了,看不出,你家將軍倒是財大氣粗得很。”楊御蕃露出思索的神情,卻仍是不為所動,只說道:“庫糧乃國家的糧食,并非本官的私糧,本官如何有權作賣。嗯,也不是沒有法子,眼下監軍太監高公公正駐小官莊,你家將軍若不想等督堂大人到來,也可去向高公公申調。高公公乃天子近侍,欽差監軍,知你軍困境,斷無不允的道理。”
“我家將軍與高公公前番曾有過節,恐求之無門。”蔣萬里也是實話實說了,眼下可不是跟高起潛要糧的問題,而是都派兵壓過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會真打起來。
楊御蕃不知施大勇和高起潛從前的過節,聽蔣萬里這么一說,便擺了擺手:“那我可就沒有辦法了,你回去告訴你家將軍,就說本官是愛莫能助,還請他另想他法。”
說著就要起身送客,這一下,蔣萬里可鎮定不了了,大急之下竟然說道:“大人,你就不怕我軍到時無糧,數萬虎狼之士生出禍端嗎?”
聞言,楊御蕃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道:“萊州堅城一座,李孔攻之數月尚無可奈何,你錦州軍再強又能如何?城外兵馬又不止你一家,本官就不信你錦州軍敢揮兵攻打萊州不成!真要做了,你錦州軍與叛匪有何區別?虧你方才還口口聲聲說什么是大明的兵馬,哼,這天下有攻打自家城池的官軍嗎!”
楊御蕃還沒有把話說完,蔣萬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也利索,連忙就抱拳請罪道:“末將也是一時氣話,望鎮臺大人莫怪,我錦州上下乃天子之兵,朝廷兵馬,如何會做這大逆不道之事。”
“氣話也是話。”楊御蕃也是年輕,得理不饒人,一雙怒目直直的瞪著蔣萬里。
蔣萬里被他看得無語,心中著急,卻苦于不知如何是好,就這么僵持了片刻,楊御蕃有些不耐煩,正要示意部下送客時,卻見蔣萬里突然抬頭看向他,問道:“不知鎮臺大人可信得過李孔之輩?”
聽了這個問題,楊御蕃立即嫌惡的揮了揮手,不恥道:“狡如狐貍,惡如虎狼之輩,如何能信,本官可是軍伍里長大,對這等人再了解不過。”
聽了這個回答,蔣萬里心里稍定,點頭又道:“現李孔二人向高公公請降,末將敢問大人,朝廷會如何處置他們,是會將他二人問罪斬首還是讓他二人官就原職,繼續留在這登萊呢?”
楊御蕃怔了怔,臉頰抽了一抽,有些恨恨道:“只怕朝中那些大人們多半還是要用這些人的,前些日子便一直鬧著招撫,現在賊子歸順了,他們自然是高興。”
“末將也以為朝廷會繼續用他們。”蔣萬里嘆了口氣,“等大軍回返,大人敢保證李九成和孔有德不會再叛嗎?”
“世事無常,此事本官如何敢做保。”楊御蕃微哼一聲。
“末將聽聞李孔二人前番詐降騙得謝巡撫和朱知府出城受降,唯獨大人不曾出城,且緊閉城門,由此可見,大人對這些人是半分信任也無的。不瞞大人,我家將軍也是不信李孔之輩會真心歸順朝廷,我家將軍以為這只是二人保命之策,只待大軍回返,二人勢必會再反,因而我家將軍決定斬草除根,不留半分禍患。”
“噢?斬草除根?”楊御蕃有些奇怪,“你家將軍準備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