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睿一行人趕到褚遂良府上的同時,長安城內一處宅院之內,一個面色陰沉的中年人正怒視著面前的兩個男子。
燈火搖曳之下,兩個男子的面目也漸漸分明起來,不是別人,正是前些天在破廟之中刺殺杜睿那兩個為首的刺客。
“失敗了!你們居然失敗了!”中年男子面色陰沉,“這次刺殺,我計劃周詳,杜睿身邊不過二十幾個人,你們居然都拿不下他,你們自己說說,我該怎么懲罰你們!”
兩人聞言,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的眼睛之中都發現了深深的恐懼,連忙跪倒在地,哀求起來:“主上恕罪,這次的事情,屬下確實沒有做好,可是可是事出有因啊!”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聲,道:“哦!事出有因!?那么我倒要聽聽,你們一百多人,因何就不是二十幾個人的對手,不但折損了四十余人,連對方一人都沒有傷到。”
當日為首的那人忙道:“主上!杜睿身邊的人雖然少,可是個個都是萬中挑一的高手!我們確實是大意了!不過要是弩箭足夠的話,我們這一次未必就殺不了杜睿!”
中年男子聞言,怒道:“這么說,還是我的錯了!”
兩人連忙拜服于地:“屬下不敢!”
中年男子恨道:“你們知道不知道,要完成大業,杜睿就是最大的絆腳石,如果不殺了杜睿的話,我們的計劃就很難實現,你們都知道不知道,況且,你們以為唐軍的兵器是那么好拿的嗎?這一次為了那些橫刀,弩箭,我險些將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上!”
“主上!都是屬下辦事不利,不過這一次,杜睿既然已經到了長安,不如就在長安將他結果了!”
中年男子聞言,冷哼道:“糊涂!你們這些蠢材已經暴露了身份,要是在出了差錯的話,說不定我的身份就泄露了,到時候不單單復國大業無望,我們的性命都要不保!”
說話的這個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這些年杜睿苦尋不果的天草四郎,這些年來,杜睿為了斬草除根,全天下的搜尋都不曾找到他的蹤跡,卻不成想,他居然就躲在了長安城中。
至于那兩個去行刺杜睿的人則是他手下的兩員得力助手,新選組的正副組長近藤勇和島田魁。
這一次行刺杜睿,天草四郎可謂費盡了心思,不但要派人探查杜睿的行走線路,更是要冒著極大的風險從兵部盜取橫刀,弩箭,卻不曾想他還是低估了杜睿身邊的防護力量,派去了一百余名新選組的精銳,非但沒能殺了杜睿,還損兵折將,一百多人折損近半。
近藤勇聞言,忙低頭認錯道:“主上!都是屬下的錯,暴露了身份!還請主上責罰!”
天草四郎自然恨不得將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全都殺了,可是他現在身邊乏人,身份又十分敏感,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這兩人去做,只能強壓下怒氣。
“算了!也是杜睿命不該絕,總有一天天照大御神會懲罰他的,這個大和的死敵總有一天會死在我們的手上!”
見天草四郎不想再追究了,兩人頓時松了一口氣,接著又聽到天草四郎問道:“澳洲道那邊的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
負責此事的島田魁忙道:“回稟主上,現在澳洲道那邊已經有我們上萬人的勢力。”
天草四郎聞言,滿意的點點頭,道:“這就好!不過人員的身份,血統一定要調查清楚,千萬不能讓唐人混進去!明白嗎!?”
島田魁忙道:“是!主上!屬下一定小心在意!對每個人的身份都已經詳細探查過了,而且他們的血統也絕對沒有問題!”
天草四郎點點頭,又問道:“那個人怎么樣?你們和他聯系過了嗎?他是怎么回答的!”
島田魁回道:“已經聯系過了,不過那個人似乎對杜睿十分畏懼,一直也不肯松口!”
天草四郎聞言,到沒有出言斥責,畢竟這件事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道:“繼續做那個人的工作,還有,你們沒將身份泄露給他吧!”
島田魁忙道:“沒有!沒有主上的命令,屬下不敢泄露身份,和他接觸的時候,身份也只是揚州豪商!”
天草四郎頓時放心了些,沉吟了片刻之后,道:“看起來要給他再增加一點兒信心了,吩咐杜陵那邊的人,繼續開展工作,我就不信那個人當真愿意做一輩子的普通人!”
島田魁連聲應下,接著又問道:“主上!杜睿那邊該怎么辦?難道就這么白白的錯過機會!”
天草四郎也有些不甘心,但畢竟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咬著牙道:“先不要去理會杜睿,他精明過人,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打草驚蛇,要是讓杜睿有所警覺的話,我們的全部計劃就徹底完了!不過也絕對不能讓他留在長安,只要他在一日,我們的危險就多一分!”
杜睿欲除之而后快的天草四郎就在長安,杜睿雖然猜到了,卻也不知細情,此刻他已經被褚懷玉領到了褚遂良的臥房之內。
一進屋,杜睿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藥味兒,讓他不禁微微皺眉,不遠處的褚遂良正平靜的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枯黃,眉宇之間帶著淡淡的黑氣,顯然已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懷玉賢弟!”杜睿出言問道,“上個月我還與令尊通信,當時信中只是說令尊偶感風寒,怎的突然就病的這般重了!”
褚懷玉也是面色憂愁,道:“家父自從被圣上召回長安以來,便心結難開,終日郁郁寡歡,上個月有一日自宮中回來,便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大發雷霆,次日便染上了風寒,圣上還曾派人診治,可是吃了幾幅藥都不見好轉,病情還越來越重,沒幾日就成了現在這般形狀!”
杜睿聞言,更是緊緊皺眉,正要再出言詢問,卻聽到病榻之上的褚遂良突然開口了:“可是承明到了!”
杜睿聞言,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道:“晚輩杜承明在此!”
此前杜睿和褚遂良雖然同朝為官,但是他們的關系一直都不好,特別是杜睿變法之時,褚遂良為了保住豪門大族的勢力,還曾極力阻撓,可以說兩個人的政治見解完全不同。
可是政見上的不同,卻絲毫都不影響兩人互相欣賞,褚遂良更是私下里幾次稱贊杜睿是上天賜予大唐的“才俊之士”,杜睿對褚遂良的人品,書法也是極其推崇。
代表著進步,銳意改革的杜睿就好比是進步黨,而老成持重,行事謹慎的褚遂良就好比是保守黨,他們的政見雖然不同,但是他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大唐這個國家好。
如今看著褚遂良居然病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心中也不由得陣陣酸楚,這個是個一心為國的老人,可是晚景居然如此凄涼,方才來的時候,杜睿已經聽褚遂良說過了,褚遂良臥病的這些時日,除了李世績經常過府探望之外,余下的朝臣,褚遂良為尚書令時的門生故吏居然沒一個上門的。
褚遂良轉過頭,渾濁的雙目看著杜睿,突然笑了,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承明!老夫這一病,卻害得你要來回奔波,老夫心中不安!”
杜睿忙道:“老大人切勿如此。”
褚遂良擺了擺手,道:“承明!請你過來,是因老夫有些要緊事對你說,你能來,老夫也能安心的閉眼了!”
杜睿聞言,心中也是悲苦,忙道:“老大人千萬不要說這等話,待晚輩為老大人診治一番,用上幾幅藥,等到來年開春,病自然就好了!”
褚遂良聞言,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不必麻煩了,老夫的病,老夫自己明白!只怕這一遭,是躲不過了!”
一旁的褚懷玉泣道:“父親!宋國公是杏林高手,讓宋國公診治一番,定然藥到病除!”
褚遂良淡淡一笑,看著褚懷玉道:“癡兒!縱然是躲過這一遭又能如何!有人不想讓為父活著,縱然是宋國公有仙丹妙藥,到頭來還不是一死,你且出去,為父有話要對宋國公說!”
褚懷玉含淚出去了,杜睿聽出褚遂良方才言語之中別有深意,再往褚遂良的面上看,不禁更是心驚,褚遂良嘴唇青紫,滿面黑氣,分明就是中毒的癥狀,難道說 杜睿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
此時房中已經沒有了其他人,褚遂良也就沒有了顧及,便道:“承明!你已經看出來了,對嗎?圣上是位明主,只可惜被妖婦掣肘,老夫輔佐了三朝皇帝,如今壽至六旬,也不算早夭,只恨死于那毒婦之手,讓老夫豈能甘心!”
杜睿此時已經從震驚之中清醒了過來,也是滿心的悲憤,褚遂良秉公直正,一心為國,居然落得這般下場,讓杜睿怎能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而且更讓他寒心的是武京娘,很顯然褚遂良中毒一定是武京娘下的毒手,這些年來,褚遂良一直反對后宮干政,對武京娘在朝中安插的人手,也是極力打壓,還曾上書李承乾,要求收回武京娘的權柄,武京娘豈能不恨。
借著褚遂良染病的機會,買通宮中的御醫下毒手,謀害褚遂良,這等事武京娘不是做不出來。
只是杜睿怎的都沒有想到,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如今居然生出了這般蛇蝎心腸來。他千防萬防,就是為了防止女主亂國,可是他防了一個武媚娘,卻偏生出了一個武京娘,難道華夏的歷史當真無法改變,難道如今的大唐當真要出一個女主不成。
杜睿強忍著悲憤,道:“老大人!但有吩咐,杜睿無所不從!”
褚遂良點點頭,道:“承明!你是天下少有的無雙國士,原本只要你在朝中,老夫縱然是死了,也沒什么放心不下的,可是你也被當今圣上猜忌,因而生恨,去職還鄉,老夫如今這一去,朝中的重臣,李世績明哲保身,于志寧偏聽偏信,余下的不是碌碌之輩,就是趨炎附勢之徒,老夫真的擔心先帝創下的大唐盛世會因此而敗壞,承明!老夫知你胸有溝壑,腹有良謀,日后這大唐江山,會不會亂,就看你了!你絕不能讓那毒婦得逞,劉漢呂后之事,絕對不能在大唐出現,你要答應老夫!”
褚遂良以這等大事相托,杜睿豈能拒絕,雖然前路注定是艱難重重,荊棘遍地,但是為了褚遂良的這番托付,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為了天下千千萬萬的炎黃子孫,杜睿怎能拒絕。
“老大人只管放心,但凡杜某在,大唐的江山社稷就亂不了,那些宵小之徒定然不會得逞!”
褚遂良知道杜睿向來一諾千金,這樁大事有了托付,他也就放心了,接著又道:“承明!還有一件事,老夫生有三子,皆非治國安邦之人,老夫已經讓他們辭官,只是老夫死后,只怕那毒婦不肯放過他們,今日老夫便將全家都托付給你了,若是能保,還請承明看在老夫的面上,還請看顧一二!”
杜睿連連點頭,道:“老大人只管放心,您的家人,晚輩一定代為照料!”
褚遂良聞言,點點頭,突然長嘆了一聲,看著屋頂,語氣悲涼的言道:“貞觀一朝,滿朝皆是能臣猛將,怎的方才過了不到十年,朝中竟變得如此不堪,先帝!老臣有負托孤之重!老臣無言面見先帝啊!”
褚遂良,字登善,祖籍陽翟,隋未之時,戰亂四起,高祖皇帝龍興太原,定鼎觀眾,建立了大唐王朝。
褚遂良的父親褚亮曾仕隋為東宮學士,因為與楊玄感有舊,受其牽累,被貶為西海郡司戶。薛舉在蘭州稱帝,褚亮被任命為黃門侍郎,褚遂良則做了薛舉的通事舍人,掌管詔命及呈奏案章。
在大唐建立之后,最初對大唐發動軍事挑戰的,乃是薛舉。他占據了甘肅的大部分地區,企圖奪取京城長安。但他從西北向長安推進時,卻突然病死,他的兒子薛仁杲繼承了他的事業。
公元618年陰歷十一月,時為秦王的太宗皇帝包圍了薛仁杲駐扎在涇州的營寨。薛仁杲的部下紛紛投降唐軍,褚遂良就這樣進入了李家王朝,開始了他作為政治家的生涯。
最初,褚遂良是在秦王府中做鎧曹參軍,這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掌管軍務的位置。從這也可以看出,太宗皇帝對褚遂良頗為欣賞,后來太宗皇帝曾對重臣長孫無忌說過這樣的話:“褚遂良鯁亮,有學術,竭誠親于朕,若飛鳥依人,自加憐愛。”
公元621年,太宗皇帝因戰功顯赫而名聲大振,高祖命他掌握東部平原文、武兩方面的大權,并且允許他在洛陽開府一一天策府。
雄心勃勃的太宗皇帝立即組成了一個大約五十人的隨從集團,其中許多人是來自于被他消滅的敵人營壘中的杰出人物。也就在這一年,太宗皇帝成立了自己的文學館,其中有十八名學士在做他的國事顧問。他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以致于人們把能夠進入文學館,稱為“登瀛洲”。
褚遂良的父親褚亮便是其中的一員,主管文學。在這樣的環境中,褚遂良的學識與日俱進。尤其是書藝,在歐陽詢與虞世南的指導下,更是出類拔萃,而且具備了歐、虞二人所不具備的政治地位與社會名望,這更使他的書法藝術有如猛虎添翼。
褚遂良書法學歐陽詢,繼學虞世南,后取法王羲之,融會漢隸,正書豐艷,字里金生,行間玉潤,法則溫雅,美麗多方,自成一家,行草婉暢多姿,變化多端。
在唐初書家四巨頭中,褚遂良算是晚輩了,其書體學的是王羲之、虞世南、歐陽詢諸家,且能登堂入室,自成體系。其特色是善把虞、歐筆法融為一體,方圓兼備,波勢自如,比前輩更顯舒展,深得太宗皇帝的賞識,曾以內府所藏王羲之墨跡示之,讓他鑒別真偽,他無一誤斷,足見他對王的書法研習之精熟。
高祖武德九年,太宗皇帝發動了“玄武門之變”,隨后被立為太子,隨后登上了皇位,次年改年號為“貞觀”。
貞觀二年,太宗在門下省設立起居郎二人。貞觀十年,曾為秘書郎的褚遂良在此時又出任起居郎一職,專門記載皇帝的一言一行。
有一次太宗皇帝問褚遂良:“你記的那些東西,皇帝本人可以看嗎?”
褚遂良回答說:“今天所以設立起居之職,就是古時的左右史官,善惡必記,以使皇帝不犯過錯。我是沒有聽過做皇帝的自己要看這些東西。”
太宗皇帝又問:“我如果有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記下來嗎?”
褚遂良回答說:“我的職務就是這樣的,所以您的一舉一動,都是要寫下來的。”
由此可見褚遂良的忠貞和鯁直。
太宗即皇帝位后,曾不遺余力地廣泛收集王羲之的法帖,天下人爭著獻上領賞。如何鑒別真偽?褚遂良對王羲之的書法是最為熟悉的,他可以絲毫不爽地鑒別出王羲之書法的真偽,使得沒有人再敢將贗品送來邀功。褚遂良的這一舉動得到了太宗皇帝的極大歡心與信任,于是便將他提為諫議大夫,兼知起居事。每有大事,幾乎都要向褚遂良諮詢。同時,褚遂良也確實具有政治家的遠見卓識。
貞觀十八年,作為黃門侍郎的褚遂良開始參預朝政。隨后,他被皇帝派往全國各地,巡察四方,直接可以黜涉官吏。正在此時,他父親褚亮死了,他不得不暫時辭去黃門侍郎之職。貞觀二十二年,太宗的得力助手馬周死了,褚遂良才又被起用為黃門侍郎。這一年的陰歷九月,他就被提升為中書令,接替了馬周的位置,成為繼魏征之后,與劉洎、岑文本、馬周、長孫無忌一樣在唐代政壇上起著舉足輕重作用的大臣。
貞觀二十三年,病重的太宗在彌留之際,將杜睿與褚遂良召入臥室,對二人說:“卿等忠烈,簡在朕心。昔漢武寄霍光,劉備托諸葛,朕之后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卿之所悉,必須盡誠輔佐,永保宗社。”
太宗接著又對還是太子的李承乾說:“杜睿、褚遂良在,國家之事,汝無憂矣。”
李承乾繼皇帝位后,就封褚遂良為河南縣公,次年,又升為河南郡公,拔升其為尚書令。但是在實際上,李承乾并不喜歡褚遂良這位托孤大臣,總覺得褚遂良倚老賣老,對他掣肘良多,于是在罷黜杜睿的問題上,李承乾與褚遂良發生了第一次激烈的沖突,隨后又因為西征之事,褚遂良徹底惹惱了李承乾,和對待杜睿一樣,褚遂良也不得不去職還鄉,由于志寧取代了他的尚書令的位置。
此后,因為朝中乏人,李承乾又把褚遂良召回長安,征拜為中書令,同時監修國史,加光祿大夫,又兼為太子賓客。
然而褚遂良的身份地位雖然顯赫,但是卻并不得李承乾的信任,最終于大唐永徽八年冬十一月,病死府中,享年六十二歲。
褚遂良博通文史,由秘書郎遷起居郎,精于書法,以善書由魏征推薦給太宗,受到賞識,貞觀十五年,他勸諫太宗暫停封禪,同年由起居郎遷諫議大夫,太宗寵愛第四子魏王泰,遂良提出太子、諸王的待遇應有一定規格,次年褚遂良被任為黃門侍郎,參預朝政,貞觀二十二年,為中書令,二十三年,太宗臨終時,他與杜睿同被召為顧命大臣。
褚遂良自高祖武德年間,出仕大唐,歷任通事舍人、鎧曹參軍、秘書郎、起居郎、諫議大夫、太子賓客、黃門侍郎、銀青光祿大夫、本官檢校大理卿、中書令、河南縣公,進郡公、同州刺史、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兼太子賓客,尚書令等職。可謂宦海沉浮,最終卻落得郁郁而終。
杜睿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褚遂良的臥房,一直都在門外等候的褚懷玉見了杜睿,正要說話,突然發覺杜睿的臉色不對,登時也愣住了,搶著跑進屋內,不多時屋里就傳出了呼天搶地的哭聲。
杜睿以袖拭淚,心中說不出的落寞,有一個貞觀朝的名臣故去了,當年太宗的朝堂之上,文臣武將,人才濟濟,房玄齡,長孫無忌,岑文本,侯君集,李靖,隨便拿出一個來都是一代人杰,可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當初的老臣或是物故,或是因事被殺,當初的貞觀名臣如今只剩下了李世績,還有杜睿這個不算老人的老臣了。
雖然如今朝堂上也有田迎,狄仁杰,外有蘇麟,薛仁貴等后起之秀,可是細說起來,與當初朝堂上人才鼎盛的景象相比,現在卻略顯凋零了。
褚懷玉的哭聲,將府上的眾人都引了出來,一個個搶入屋內,一時間整個府宅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馮照也跑了過來,見杜睿面帶淚痕,心中頓時一緊,道:“老爺!褚大人他”
杜睿長嘆一聲,道:“褚大人去了!”
馮照聞言也是一聲嘆息,過后問道:“老爺!今晚可是要去秦將軍府上暫住!”
杜睿搖頭道:“不了!褚大人新喪,今日便留在此處吧!說來可嘆,一代名臣,晚景居然如此凄涼!”
褚遂良死時,雖然還有著中書令的官身,但是李承乾明顯不待見他,最后更是被皇后武京娘遣人下毒而亡,親朋故交更是只有他一個,豈能不算凄涼。
人心冷暖,由此可知。
在庭院之中站立良久,褚懷玉這才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淚痕,滿臉的悲戚,看見杜睿,突然跪倒在地,杜睿見狀一愣,連忙上前攙扶。
“懷玉賢弟!這是作甚!”
褚懷玉道:“宋國公,家父為人所害,還請宋國公主持公道!”
杜睿聞言一驚,褚懷玉居然知道了,不過細想一下,褚懷玉豈能不知道,畢竟他與褚遂良朝夕相處,豈能看不出褚遂良自從病倒之后的形狀。、
可是這公道,杜睿如何主持,雖然他也深恨武京娘歹毒,可是武京娘畢竟是大唐皇后啊!
褚懷玉見杜睿久久不說話,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過分,不禁一陣頹然,道:“宋國公!家父為奸人所害,這口氣,讓小弟如何忍得下!”
杜睿長嘆一聲,道:“懷玉賢弟!你可知褚大人為何明知道自己遭遇不測,卻不愿聲張,他是擔心大唐亂了啊!這件事你休要再提,否則便是辜負了褚大人的一片苦心!等褚大人的喪事辦完之后,你們兄弟便扶靈回返原籍去吧!留在長安,便是我只怕是也不能保你們全家周全!”
杜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也是一陣無奈,明明知道褚遂良死于非命,更猜到了兇手是誰,可是自詡為天下第一聰明人的杜睿,居然無能為力,這讓他的心里也是陣陣自責。
褚懷玉也知道報仇無望,更是滿心的悲憤,可是就像杜睿所說的那樣,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長安,留在這里的話,難保武京娘不會再生歹心,一旦他們出了事的話,褚家的香火可就斷絕了。
褚懷玉過了好半天才道:“宋國公!家父新喪,小弟此刻傷心欲絕,已經是六神無主,還望宋國公念及先父在天之靈,幫忙料理后事,小弟感激不盡!”
杜睿點點頭道:“此事無需你說,我一向敬佩褚大人的為人,此事我自會料理,此刻當務之急便是遣人入宮報信,奏請圣上,賜下謚號!”
褚遂良這等重臣離世,一般的流程都是先由家人上報朝廷,然后由禮部主持,在皇帝同意的情況下賜謚,依其生前事跡給予。
朝廷賜謚,很多時都是有褒有貶的,有的還既揚善、又不諱惡。例如蕭瑀謚號貞褊,貞表示他端直,褊表示他多猜疑。美謚亦可追奪,如后世秦檜死后,宋高宗賜謚忠獻,意思是褒揚他危身奉上、智質有圣,至宋寧宗時追奪原謚論,改謚繆丑,那是指斥他名實相悖、怙威肆行。明清的情況則較為特別,規定禮部奏請才能得謚。換句話說,獲得請謚者必是朝廷眷念憐惜之臣,其謚號自然沒有貶意,只不過贊美程度有輕重之別。
褚遂良雖然不得李承乾的信任,但畢竟是貞觀老臣,更受太宗皇帝托孤之重,如今故去,便是看在太宗皇帝的面子上,李承乾也不會太過苛責。
歷史上褚遂良的謚號為文忠,稱不上極好,但是和蕭瑀相比,也算是能代表其一生了,褚遂良雖然時常剛而犯上,但是他對大唐的忠誠,卻是任何人都不能無視的。
文臣的謚號,排在第一位的為文正,其次為文貞,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愍民惠禮曰文;賜民爵位曰文;勤學好問曰文;博聞多見曰文;忠信接禮曰文;能定典禮曰文;經邦定譽曰文;敏而好學曰文;施而中禮曰文;修德來遠曰文;剛柔相濟曰文;修治班制曰文;德美才秀曰文;萬邦為憲、帝德運廣曰文;堅強不暴曰文;徽柔懿恭曰文;圣謨丕顯曰文;化成天下曰文;純穆不已曰文;克嗣徽音曰文;敬直慈惠曰文;與賢同升曰文;紹修圣緒曰文;聲教四訖曰文。
危身奉上曰忠;慮國忘家曰忠;讓賢盡誠曰忠;危身利國曰忠;安居不念曰忠;臨患不反曰忠;盛衰純固曰忠;廉方公正曰忠;事君盡節曰忠;推賢盡誠曰忠;中能應外曰忠;殺身報國曰忠;世篤勤勞曰忠;善則推君曰忠;死衛社稷曰忠;以德復君曰忠;以孝事君曰忠;安不擇事曰忠;教人以善曰忠;中能慮外曰忠;廣方公正曰忠;肫誠翊贊曰忠 褚懷玉方才也是亂了方寸,此時被杜睿一提醒,這才想起來,雖然褚遂良的死和武京娘脫不了干系,可是褚遂良一生忠于皇室,此時褚懷玉縱然心中對皇后武京娘有恨,卻也不能失了禮數。
“若不是宋國公提醒,小弟幾乎要忘記了,宋國公請在府中稍待,小弟這就進宮!失禮之處,還望宋國公海涵!”
杜睿道:“無妨!正事要緊!”
褚懷玉剛一走,杜睿便對馮照道:“馮教師,此間事急,你帶眾人幫忙料理起來!”
馮照一向也敬佩褚遂良的為人,自無不允,帶人找到褚遂良府上的管家,便料理起了褚遂良的喪葬事宜。
承慶殿內,李承乾剛剛散了朝,正在用早飯,杜睿到達長安的消息,一早他就知道了,事實上,褚遂良一派人去杜陵請杜睿,就給李承乾送了消息,這些時日,李承乾也是等的心焦。
雖然朝中如今的人才也不少,但是李承乾最為在意的還是杜睿,時時刻刻都想著將杜睿請回朝來。
“侯義!杜睿可是去了褚遂良的府上!”、
在李承乾身旁侍立的侯義聞言,忙道:“回稟圣上!正是!宋國公今兒個一早一進城,就帶人先去了褚遂良的府上!”
侯義這句話雖然說得平平無奇,可是仔細斟酌起來,分明就是在說,在杜睿的眼中,李承乾這個皇帝。
李承乾也沒有在意,用過早飯,正要讓人將今日的本章都拿上來批閱,卻見恒連走了進來,對著李承乾一拱手,道:“啟稟圣上,河南郡公長子秘書郎褚懷玉大人求見!”
李承乾聞言,頓時心中一驚,褚遂良染病的消息,他是知道的,這會兒褚懷玉前來覲見,難道是 “快傳!”
不多時褚懷玉便走了進來,行到李承乾的面前,跪倒在地,哭拜道:“啟稟圣上!臣父一個時辰前亡故了!”
“啊!”李承乾聞言,驚叫一聲,看著褚懷玉,突然也是悲從中來。
李承乾雖然看不上食古不化,時常直言犯上的褚遂良,但畢竟是前朝老臣,又是太宗駕崩之前,留給他的托孤重臣,自他登基以來,褚遂良一向都是兢兢業業,對大唐忠心不二,李承乾縱然再不喜歡褚遂良,如今聽聞褚遂良病故,也不禁想到了褚遂良的好處。
李承乾原本就是個仁善念舊的皇帝,一想到當初太宗皇帝留給他的兩位托孤大臣,杜睿早早就去職還鄉,至今不肯再出仕,褚遂良如今又亡故了,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橫流。
“這這是怎的了!前些時日不是說只是偶感風寒嗎?怎的突然便亡故了!這唉!”
褚懷玉聽得李承乾都不禁哭了起來,心中更是委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承乾上前,親手將褚懷玉攙扶起來,悲道:“卿父亡故,朝廷折一棟梁,社稷損一支柱,還望卿節哀,勿使卿父之靈不安!來人!”
一旁的侯義忙上前應道:“奴才在!”
李承乾道:“褚愛卿歷仕三朝,為我大唐盡忠四十余載,如今亡故,著禮部舉哀,頒謚其號,一應喪葬用度,皆從宮中支取,長安一應大小官員盡皆去奔喪,著太子李弘代朕前往吊唁!加褚愛卿為虞國公,太子太師,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著其長子褚懷玉承襲爵位!”
褚懷玉連忙謝恩道:“臣謝圣上隆恩,然臣父臨終之時,曾對臣言,欲歸葬故里!”
李承乾搖頭道:“不然!卿父乃國之干城,先帝依為臂膀,臨終托孤,這等重臣,理應陪葬昭陵,方示榮寵!卿家就不要推辭了!”
李承乾這么安排,未必就沒有補償的意思在里面,褚遂良活著的時候,他多有冷落,如今褚遂良故去了,李承乾也覺得對不起這位三朝老臣,這才額外降下榮寵。
褚懷玉見李承乾主意已決,也不好再反對,只能領旨謝恩。
李承乾接著又道:“卿父為大唐鞠躬盡瘁,便是怎樣的優容也無以表彰其功,侯義!再賜褚卿家黃金五千兩,錦緞五百匹,加虞國公封邑五百戶!褚愛卿家鄉樹碑立廟!以彰其功!”
李承乾這般賞賜,已經不僅僅是榮寵了,這般賞賜,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褚遂良生前居然不得李承乾的恩寵。
褚懷玉反應過來,再次連連謝恩,心中對李承乾的怨氣也不禁消散了,他看得出來,他父親的亡故,李承乾是當真傷心,而不是出于臉面上的事裝出來的。
“圣上大恩!臣代亡父謝圣上大恩!”
李承乾聞言擺了擺手,道:“卿家去吧!家中事多!”
李承乾看著褚懷玉走了,心中也是一陣嘆息,褚遂良雖然不得他的歡心與信任,然而褚遂良的忠誠,他還是知道的。
如今這樣一位忠臣走了,李承乾的心里也是不勝悲涼。
“侯義!你去把皇后請來!朕有話要問她!”
侯義聞言一驚,褚遂良因何而死,他是知道的,也是他得了武京娘的懿旨,去安排太醫在褚遂良用的藥中加了一味慢性毒藥,如今褚遂良的死訊一到,李承乾就要召見武京娘,難道是事泄了?
李承乾見侯義沒有立刻奉旨,而是站著不動,原本就因為褚遂良故去而心傷,此刻更是一陣焦躁,怒道:“朕的話,難道你沒聽見,還不快去!”
侯義聞言一驚,連忙應道:“奴才該死,奴才這就去立政殿!”
侯義急匆匆的去了,李承乾背負著雙手,站在承慶殿內,久久不語,褚遂良的死雖然讓李承乾心傷,可是更讓他上心的還是杜睿。
李承乾知道,這一次只怕是杜睿連見都不會見他了!
“承明!這下怕是你對朕的誤會要越來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