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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有教無類

  杜睿一連串的問題將孔穎達這個飽學大儒問的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他想要反駁,但是卻無從下嘴,最后被氣得漲紅了臉,指著杜睿,氣喘連連。

  太宗見了,也是心中不忍,孔穎達這人雖然迂腐,但品行總歸是好的,在太學擔任學正,無論皇子,公主,一律嚴加管教,為人又剛正不阿,從來不趨炎附勢,如今這樣一個享有海內人望的大儒,被杜睿這么一個少年郎逼問的如此狼狽,要是傳揚出去,孔穎達的名聲有礙,對杜睿也絕非善事。

  “杜睿!不得無禮!”

  杜睿方才對著孔穎達發問,也是騎虎難下,從心里他是不想得罪這個老夫子的,此時見太宗出言申斥,也不辯解,忙躬身道:“臣知罪!”

  太宗微微頷首,道:“杜睿!孔愛卿于學問上,是你的授業恩師,于朝堂之上,也是你的前輩,不可無禮!”

  杜睿見機的快,忙向孔穎達也深施一禮,口稱:“孔大人!學生失禮,還望老大人勿要見怪!”

  孔穎達有心想要繼續辯論,可是思來想去,那些圣賢文章又確實站不住腳,用孔孟精要去知道農耕?百工?兵陣?貌似不大可能,而且如今這般時節,孔孟經典之中,在對待治國上,好像也沒有什么獨到的見解,要硬說有的話,也就是那么一句君權天授了。

  見杜睿給自己備好了臺階,孔穎達一揮袍袖,便借坡下驢了,臨了還加了一句:“豎子不足與謀!”

  杜睿也不介意,接著就當今的科舉制度的弊端,發表著自己的看法,每每有獨到之處,太宗也連連點頭,昨夜雖然杜睿已經說過一次,但畢竟不如今日說的這般詳實。

  “科舉要考什么,還是其次,關鍵要是朝廷興科舉選才,是不是真的做到了蚌無遺珠,如今的科舉,不過是每州每縣推舉上來的飽學之士,然臣不知道圣上,與諸位大人注意到了沒有,但凡是來應舉的,都是豪門大族的子弟,平民百姓又有幾人?似馬周,馬大人這般能恩遇圣上,親命擢拔,不過鳳毛麟角!”

  太宗沒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繼續和杜睿唱起了雙簧,道:“依你之見,可是要在州城府縣統統設立備考之法。”

  杜睿道:“圣上所言不差,今后的科舉,當自上而下,每一縣設縣試,但凡我大唐子民,盡皆可以參加科考,擇優者匯聚于州府,進行州試,再擇其優者,匯聚于京城,進行會試,選其俊杰,匯于殿上,由圣上親試,排點名詞,臣建議拔得頭籌者,可點為狀元,次者為榜眼,再次者為曇花,余下之人皆為進士。”

  “荒謬!”

  杜睿剛一說完,權萬紀就再次跳了出來,之前拉出來的幾個盟友,盧照成已經被太宗剝奪了官身,恐怕范陽盧氏也要完蛋,剩下的崔忠恕,鄭玄策等人也被嚇破了膽,不敢再言,唯獨權萬紀不長記性,一聽杜睿說但凡大唐子民,皆可以通過科舉入仕,如何還能坐得住,他們這些豪門大族,之所以高高在上,就是因為他們手中掌握著政治權利,一旦這方面的權利被拿出來和那些賤民共享,他們的地位如何還能保證。

  “自古以來,人有上下之分,我輩士人家學淵源,如何能與那些泥腿子為伍,杜大人此言,太有辱斯文了吧!”

  杜睿冷眼瞪著權萬紀,道:“權大人所說人有上下之分,才是有辱斯文,此輩不足與語,請勿復言!”

  太宗聽了權萬紀的話也是一皺眉,道:“杜睿!你接著說!”

  杜睿領命,道:“臣還建議,當在各個州城府縣都設立官學,但凡大唐子民,盡皆要入學堂讀書,刻在各鄉里設小學,學制六年,鄉里七歲以上童子入小學,在各縣設中學,學制三年,此為九年義務教育,由朝廷聘用學正,講師,予以教導,中學學習優異者,可通過考試,進入州府的大學,學制四年,今后科舉,只有通過大學學習才能參加,考中鄉試者授予秀才的身份,可免除兵役,圣上只要臣方才所說的義務教育能在我大唐的州城府縣普及開來,則我大唐之才可源源不斷!”

  太宗聞言也是大喜,聽著杜睿的話,他仿佛已經預見到了天下英才皆入甕中的情形,剛要稱贊一聲,卻見權萬紀如喪考妣一般,跪在品級臺前放聲痛哭。

  “權萬紀!有什么話便說,朝堂之上為何失儀!?”

  權萬紀大呼道:“圣上!臣知罪,然臣所哭不為自家,而是為了我大唐江山社稷,若是圣上聽信了杜睿的妖言,則禍事不遠矣!”

  太宗聞言禁皺眉頭,道:“權萬紀!你倒是說說,什么禍事不遠!”

  權萬紀道:“圣上!方才杜睿這妖言惑眾之徒所言三事,件件都是在挖我大唐江山社稷的根腳,要是按他所言,天下萬民皆要服什么勞什子的義務兵役,將天下的士子和平民百姓混為一談,豈不是有辱斯文,還有什么官紳一體納糧,圣上!山東七姓,隴西八家,乃是我大唐的根本,于大唐立國曾有大功,況且古制早有士人不納糧,圣上要是聽信了杜睿的話,苛待士人,還有誰愿意為圣上效力,這朝堂豈不是要大亂,還有那個九年義務教育更是荒謬至極,人生天地,士農工商,各有本分,豈能僭越,況且”

  “權萬紀!”

  杜睿聽著權萬紀話里話外說得不過都是一件事,他們這些豪門大族的人,要比那些貧民百姓尊貴,和那些貧民百姓放在一起,對他們的身份有礙,其實說白了,就是擔心自己的特殊社會地位受到影響,還想著繼續高高在上。

  可是這權萬紀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大唐江山,無恥至此,讓杜睿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打斷了權萬紀的話。

  杜睿一聲冷笑,看著權萬紀道:“原先在下還只是覺得權大人功利之心重些,不算無藥可救,但今日,在下方才得知,這天下難道還有比閣下更無恥之人!你自詡儒門信徒,難道不知連孔夫子都說,有教無類。況且孔夫子何曾說過人有高低貴賤之分?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大唐,難道看不出實行了義務兵制,可以避免各地主官做吃空餉,可以避免久戍不歸,可以增強我大唐軍力。難道你看不出施行了一條鞭法可以為我大唐增加財政收入,倉稟充盈。難道你看不出實施了義務教育,改良科舉之后,可以為我大唐儲備更多的人才,使天下大治。你這蠅營狗茍之輩,眼中只盯著自家利益,絲毫不為江山社稷著想,你還有可面目在此喑喑狂吠。”

  就仿佛六年前一樣,權萬紀被杜睿一陣痛罵,險些暈厥,指著杜睿,吶吶不能言!

  權萬紀幾次三番跳出來責難,讓太宗對他的感官也是急劇下降,聽了杜睿的話,更是將權萬紀歸結到了偽君子的行列當中。

  “好了!朝堂之上,成何體統,權萬紀!你幾次三番阻撓改制,是何居心,朕看你還是去蜀中吧!漢王李佑那邊缺個王太傅,你去蜀中漢王府中任職去吧!”

  一句話,就把權萬紀從大唐的權利核心地帶給趕了出去,趕到了人們眼中的蠻荒地帶,權萬紀如何能承受的了,這么大的打擊,險些暈倒。

  太宗見權萬紀站在原地,連話都不說,一雙虎目圓睜,道:“權萬紀!你敢抗旨不成!”

  權萬紀被太宗一呵,這才反應過來,他知道旨意一下,已經萬難更改,那些原先和他站在一邊的同僚此時也是眼觀鼻,鼻觀心,這個時候誰要是跳出來求情,豈不是主動觸太宗的眉頭,給自己找晦氣。

  見大勢已去,權萬紀倒也硬氣,雙膝跪地,道:“臣謝圣上隆恩!圣上!臣還有一言,希望圣上牢記!”

  太宗看著權萬紀一副棲棲遑遑的模樣,心中反倒有些不忍,有心收回成命,但旨意以下,萬難更改,嘆道:“你說吧!”

  權萬紀道:“杜睿小兒!不過一奸佞之人,所言所行,狂悖不堪,且不可大用,更不可聽之任之,否則”

  “好了!”太宗見權萬紀都到了這般田地,還不長記性,大呵一聲,打斷了權萬紀的話,道,“你下去吧!”

  一個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員,就這樣被趕出了朝堂,到一個位于蜀中的親王府去做什么王太傅,可以預見權萬紀的仕途恐怕就要到此為止了,要知道這時節的親王可不比別的朝代,他們的權利雖然要比清朝的那些閑散宗室大,但是基本上也就是個被困在籠中的病虎,沒有太宗的旨意,他們想要離開封地一步都難,更不要說什么抱負了,等待權萬紀的恐怕也只是到蜀中養老的結局了。

  權萬紀走了,剩下的那些還有心反對的朝臣頓時經若寒蟬,沒有人敢再跳出來玩兒三青子,畢竟這個時候還沒流行一一文死諫!

  反對的聲音暫時消失了,太宗當即宣布散朝,然后將李承乾,杜睿,房玄齡,長孫無忌,李世績,馬周,褚遂良等重臣召集到了承慶殿,岑文本也在其中。

  除去岑文本力捧李恪這件事,在原本的歷史當中,岑文本在朝堂上時,也曾做過不少大事,稱得上是個良臣,況且此時身兼著中書侍郎的職司,屬于天子近臣,他來參加小朝議,倒也沒什么奇怪。

  在這些大臣當中,長孫無忌和房玄齡昨晚便被杜睿給說通了,滿門出身的馬周也是杜睿堅定的支持者,同樣出身不好的李世績關心的只是兵制改革,余下的倒也不怎么上心,他可以想象,一旦施行了義務兵制,大唐的軍力定然將會成倍增長。

  兵強了,到時候要做什么,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他的老師李靖滅東.突厥,滅吐谷渾,靠兵戈打下了赫赫威名,李世績不可能不著急,好在李靖為人還算厚道,給他留下了不少立功的機會,比如那個太宗一直以來的心病一一高句麗!

  可以說,被太宗召集而來的這些人,基本上都贊同杜睿的改革,他們當中除了長孫無忌之外,其余人的出身,都稱不上顯赫,平日里和那些眼高于頂的世家子弟也時有齷齪,要是通過改革能打掉他們的威風,這些人自然樂意為之。

  太宗也是個急性子的人,打定了主意要改制,便一刻也容不得了,特別是在杜睿將那些隱患指出來之后,太宗更是起了居安思危的念頭。

  連續七日,這些被太宗引為肱骨的大臣們,便吃住在了承慶殿,沒日沒夜的討論,修改,完善,先后出.臺了《貞觀軍制改革方案》、《貞觀稅制改革方要》、《貞觀田制改革大綱》、《大唐義務教育制度》,這些方案在日后被人們統稱為一一貞觀變法。

  “出來了!總算是出來了!”杜睿剛一出承天門便不禁一陣感嘆,讓身邊的眾多朝臣們一陣好笑。

  李承乾看著杜睿,笑道:“承明!你這樣子要是被我父皇見著了,非打你板子不可!看你這副模樣,簡直把皇宮當成了監獄!”

  杜睿聞言一笑,他還真有這樣的想法,被關在了承慶殿整整七天的時間,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種重獲自由的感覺。

  “小弟生性憊懶,最受不得的便是這個,好在如今總算是料理完了,圣上在想抓人操勞,恐怕要等上一段時日了!”

  變法制度被草定之后,太宗并不準備立時發布,而是想要再詳加鉆研一遍,免得再出了錯漏。

  說到此處,杜睿也不禁有些汗顏,他自以為比古人多出了千年的見識,誰知道他所提出來的那些方案,經過討論之后,大多數連他自己都覺得幼稚可笑,好在有長孫無忌,房玄齡這些政治老手的完善,要不然畫虎不成反類犬,平白的讓天下的百姓吃虧,要是那樣的話,杜睿可就當真百死莫贖了。

  法是通過了,可是更難的還在后面,如何施行,如何應對肯定要到來的反抗,這些都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不過對此,杜睿也有了應對之法,他怕的不是別人鬧,而是別人不鬧,對太宗的心思,他算是摸的一清二楚了,對付那些豪門大族,太宗這個念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了,繼續被那些豪門大族綁架朝政,顯然是太宗不允許的,現在有了一個解決的途徑,要是那些豪門大族識抬舉也就算了,要是不識抬舉的話,也正好趁著這次變法的機會,將那些毒瘤一舉鏟平。

  出了承天門,杜睿便看到了前來接他的杜平原,這幾日杜平原每日都要過來等候,每次都被告知杜睿在承慶殿與太宗商討國事,今日總算是出來了。

  “回家!回家!”

  杜睿都沒容得杜平原說話,對著李承乾等人一拱手,便跳上了馬車,催促著杜平原趕緊離開。

  太極宮和杜府分局長安東西兩城,從承天門到家,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可見長安城之大,到了家門口,杜睿剛一下車,還沒等站定,就被迎面撲過來的一個人險些撞倒。定睛一看,只見杜云蓮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沖著自己笑哩!

  “蓮兒!你你如何來了!?”

  杜云蓮聞言笑道:“可不止我來了,三姐!四姐!五姐!還有元春她們全都到了!”

  杜睿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妙玉。

  妙玉道:“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除了三位老夫人,和杜管家,薛姨娘,劉家大嫂,賈姨娘(元春等人的母親)她們,余下的全都被接到了長安!”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苦笑,他知道這肯定是太宗的意思,生怕自己再不安心效力,干脆將他的家人都給“綁架”了過來。

  “好了!先進府吧!”

  杜睿說完便當先走了進去,一幫家人跟在杜睿身后,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杜睿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似乎家人來了,并不怎么高興。

  杜睿冷淡的態度,讓從小就被杜睿嬌慣壞了的杜云蓮十分不滿,正想上前理論,卻被寶釵給攔住了。

  “蓮小姐!少爺似乎有心事,小姐們連日趕路操勞,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杜云蓮心中不服,還要再說,又被杜云芙拉了一把,她最怕的就是這個三姐,只好不情不愿的跟著去了。

  寶釵猶豫了一下,朝著杜睿的書房走了過去。

  書房內,杜睿正站在窗前,變法的事情,雖然最終確定了下來,但是卻也給他增添了新的煩惱。

  他可以想象,新法一旦頒布,那些世家大族的人肯定不會甘心就縛,反抗是必不可少的,到時候,太宗為了鏟除那些政權的隱患,定要大開殺戒,一想到,有人要因新法而亡,現在杜睿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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