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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詔書

  大觀園,怡紅樓,杜睿的書房內,貞觀十年業已進入了七月,天氣漸漸變得熱了起來,書房內四個角擺放著幾個銅盆,里面盛著的巨大冰塊正散發著陣陣涼氣,讓書房內也顯得不那么燥熱了。

  杜睿穿著一件絲質的長衫,赤著腳,披散著長發,給人一種飄渺若仙的感覺,此刻他正伏在書案上,《資治通鑒》的《隋紀》已然寫到了最后一卷,這個浩大的工程經過六年時間,終于接近了尾聲,六年里,杜睿幾易其稿,寫了毀,毀了寫,逐字逐句的反復斟酌,可以說杜睿般的《資治通鑒》雖然取巧,但是和宋代司馬光版本的相比,杜睿所作出的工作,一點兒也不遑多讓,更何況司馬光撰寫《資治通鑒》的時候,身邊還有眾多幫手,朝廷政府也多次派人幫忙,查閱估計,整理資料,而杜睿全是一個人完成的。

  “為政者,首當撫民以靜,內王而外霸,善之善者也!”

  將最后一句寫完,杜睿將手中的毛筆扔到一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起身走到茶幾前,端起杯茶,一通牛飲,在沒有空調的這個時代,想要熬過酷熱的夏天,確實不大容易,更何況像杜睿這般,每日里還要著書萬言,好在一切都結束了,完事了,截稿了!

  寶釵一直在旁邊侍候著,見杜睿將毛筆都扔在了一邊,微微一愣,問道:“少爺!這是”

  杜睿回頭一笑,道:“寶釵,將這一卷的書稿拿去裝訂,總算是完結了!”

  寶釵聞言一愣,接著便是一陣狂喜,別人或許還不知道杜睿為了著這部書,耗費了多大的心力,但是她每日里陪在杜睿身邊侍候,斟茶遞水,焚香磨墨,最清楚不過了,時常看著杜睿為了幾個字愁眉不展,寢食難安的樣子,她也是心疼不已,現在聽杜睿說已經寫完了,她的心里比杜睿更加高興。

  “少爺!你是說這部書都完結了?”寶釵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這幾年,她幾次都盼著杜睿能盡快將這部書寫完,但是每一次杜睿給她的回答都是“再等等”,或許將來看這部書的人,不覺得有什么,但是寶釵只知道,這近百萬字的一部書究竟耗費了杜睿多少心血。

  杜睿一笑,道:“對!完結了!你拿著書稿裝訂,和往常一樣,刊印一份!再去把仲叔叫來!”

  寶釵應了一聲,捧著書稿,歡天喜地的去了。不多時,杜仲便到了書房。

  “少爺!喚老仆前來何事!?”

  杜睿先給杜仲盛了一碗酸梅湯,接著道:“仲叔!等寶釵將刊印的書稿整理好,你便遣人將書稿送去長安吧!”

  杜仲聞言一愣,當初太宗將杜睿發遣出長安的時候,和杜睿有過什么約定,他是知道的,聽杜睿這么說,杜仲心中也是一陣狂跳,忙問道:“少爺!可是書著成了!?”

  杜睿點點頭,說:“當年圣上曾對我說過,讓我回家安心做學問,將那部書著成,現在書已成,我也算是完成了圣命,書便遣人送去長安吧!”

  杜仲聞言,詫異道:“少爺!既然書已著成,少爺何不自己帶著進京面圣,當年少爺被逼離開長安,圣上也說過,什么時候書著成了,少爺便能回長安,何必遣人送去!”

  杜睿笑著搖了搖頭,道:“以往我總是覺得這世上少了我杜睿,大唐的盛世便不能真的走向輝煌,做起事來也是急功近利,絲毫不計較后果,這些年在杜陵,我的心思也淡了,這世上,人們少了誰都照樣能活,而且還能活得很好,我又何必去攪那渾水,如今咱們這杜家也稱得上富可敵國了,杜陵這邊的生活,我也早已習慣,何必還要回去,在這邊寄情于山水,豈不更好!”

  杜睿所說的都是真心話,當初剛到杜陵的時候,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要盡快重返長安,回到大唐的政治中心,去實現自己的報復,但是這么多年下來,他的心思早就淡了,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頭上頂著一個勛貴皇親的名號,就已經夠招人嫉恨了,要是再步入朝堂,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要遭了小人的陷害,杜睿雖然不怕,但是勞心勞力的和那些人斗法,又為的誰來。

  遠在杜陵,杜睿雖然少了那個名號,但是做起事情來,卻能更加得心應手,一樣是為天下萬民謀福,杜睿何苦高居廟堂。

  杜仲聽著,也不禁連連點頭,長安是個什么樣子,他也清楚,當初杜如晦在朝的時候,雖然和房玄齡引為奧援,備受太宗的信賴,但是也不免要摻和些蠅營狗茍之事,杜睿能看得開,放得下,那是再好不過了。

  “少爺既有此意,老仆明日便親自將書稿送去長安,只是太子殿下那邊”

  杜睿搖搖頭,道:“太子那邊,仲叔就不要多慮了,要是太子問起,便說還是那句話‘過尤不及’,如今太子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經很強了,要是再多了個我,會引起圣上忌憚的,天家無情,雖說圣上仁厚,但是太子到底還只是太子!”

  杜仲聞言,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陷入了沉思當中。

  十日前,長安城,太極宮,雍德殿內,太宗背著手身在外殿焦急的等著,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李承乾,李治等皇子,還是長樂公主等人都在一旁侍立著,也都在焦急的等候,自打貞觀十年以來,長孫皇后的身子每況愈下,十天半月就要藥石侍候,前些日子又出了李泰那樁事,身子骨就更差了,再加上天熱,如今已經臥床不起了。

  太宗朝內殿看去,突然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恐懼,他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的主宰,但是此刻,摯愛的發妻隨時都有可能會離他而去,即使再怎么英明神武,放到此時都不頂用了,他害怕,害怕當年那個喜歡叫他二哥哥的小女孩兒就這么走了。

  人們總說帝王是無情的,身為大唐皇帝,太宗的后宮之中,并不缺少美人,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那些沒有品級的美人更是多不勝數,但是真要說這些女人有哪一個真的走進了他的心里,恐怕就只有內殿的那位貴婦了。

  “觀音婢!觀音婢!你可不能就這么撒手去了啊!稚奴和新城都還小,他們可不能沒了娘,你不是常說想要和朕白頭偕老的嗎?可不能就這么去了啊!”

  太宗此時也慌得六神無主,就好像個普通人一樣,自言自語的念叨起來,他多希望那個端莊美麗的女人能在此時走出來,親口告訴他,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李承乾看著太宗,心中也不免一陣擔憂,這幾日,他的淚水都要流干了,他也在擔心,擔心他的母后會突然離他而去。

  “父皇!您一夜都沒合眼了,先回宮休息吧!這里有兒臣守著就行!”

  剛剛做完月子的海棠也過來勸道:“父皇!母后吉人天相,定然會沒事的,您可別累壞了身子!”

  太宗搖搖頭,道:“朕沒事!朕就在這里守著,乾兒!海棠剛剛生產,身子弱,你先帶她回宮去吧,象兒也需要人照料!”

  李象是李承乾的長子,剛剛出生一個半月。

  李承乾一陣猶豫,最終還是讓人攙扶著海棠先回去了,女人要是沒坐好月子,將來對身子的妨害很大,但他自己卻留了下來,身為大唐的太子,因為國事繁重,不能時常承歡膝下,已經是罪過了,如今長孫皇后病的這么重,他怎能離開。

  長孫無忌也在為自己的妹妹擔心,但是他更擔心的還是太宗的身體,擔心的是大唐的天下,猶豫了一陣,終于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圣上!您的身體干系著江山社稷,可不能在這么熬下去了,真要是熬壞了身子,這大唐的天下”

  太宗聽著,不禁一陣心煩,揮斷了長孫無忌,皺著眉,厲聲道:“這大唐的天下離了朕難道就完了,你有這心思,還是多想想怎么才能治好皇后的病要緊!”

  自打長孫皇后病倒,太宗已經連著五日沒有上朝了,大量的國事都擠壓在那里等著處置,實在是不能再脫下去了。

  長孫無忌也不怕太宗加罪,繼續勸道:“圣上!您就不替皇后想想,要是讓皇后知道了,您為了她的病,徹夜不眠,熬壞了身子,連國事都不管了,她才是真正的傷心啊!圣上!這里就交給太子吧!”

  太宗聞言,還想呵斥,但是仔細想想長孫無忌的話,眼神不禁一陣黯然,長孫皇后一生最是克儉,要是當真知道了,肯定是要自責的。

  想著,便無奈的點點頭,道:“好吧!乾兒!這里就交給你們了!好好照料你們的母后。”

  李承乾忙領命道:“兒臣遵旨,父皇!還有件事,兒臣剛剛想到,不知該不該說!”

  太宗一皺眉,道:“有什么就說,吞吞吐吐像什么樣子!”

  李承乾道:“臣方才想起杜承明也精通岐黃之術,當年就是他醫好了汝南妹妹的病,如今母后深感惡疾,太醫們都束手無策,何不把杜睿召回來,或許他會有辦法的!”

  太宗聞言也不禁一陣心動,可是一想到當初自己說過的話,又猶豫了,當初太宗為了穩定朝局,不得不犧牲杜睿,雖說杜睿沒有怨言,但是這件事還是讓他在杜睿這個晚輩的面前有些羞愧,而且當初他也說過,讓杜睿潛心治學,如今書沒有著成,就把杜睿召回來,朝里那些守舊的大臣們會如何想?

  想了這些,再看看內殿太醫們忙碌的身影,太宗下定了決心,如今皇后的病最是要緊,也顧不得那么許多了:“王德!派人騎快馬傳旨,讓杜睿火速進京!”

  《資治通鑒》完稿之后的第二天,寶釵就帶著人將刊印的版本全都裝訂好了,杜仲這邊也安排人整理好了行裝,這就準備上路,可還沒等他們離開,就看到一隊騎士朝著大觀園的府門沖了過來。

  杜睿看過去,當先一人正是曾經飛虎軍的掌軍校尉,如今的禁軍校尉邱志磊,杜睿見狀不禁一陣皺眉。

  邱志磊領人到了杜睿的府門前,看到杜睿,再看看套好的馬車,以為杜睿要遠行,心中不禁一陣暗喜,好在趕得及。

  邱志磊翻身下馬,走到杜睿跟前拱手行禮:“駙馬!末將見禮!”

  杜睿忙伸手將邱志磊彎下一半的身子給扶了起來,笑道:“你這人,當初我在飛虎軍中曾說過的話,看起來你都忘了,身為大唐軍人,除了天地君親師之外,你那膝蓋和脊梁永遠都不能彎!”

  邱志磊聞言,道:“駙馬當年的銷毀,末將從不敢忘。”

  杜睿道:“你這次來,可是有事!”

  邱志磊忙道:“末將特來傳圣上的口諭,讓您火速進京!”

  杜睿聞言一愣,他這書剛著完,正要往長安送呢,難道太宗就知道了?

  “圣上召我回長安,可是有要事!”

  邱志磊道:“正是!皇后娘娘病體沉重,圣上特遣末將來請駙馬回長安。”

  杜睿聞言,大驚失色,原來是長孫皇后,杜睿想著心中一陣懊悔,這些日子他總是心神不寧,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現在聽邱志磊一說,他才猛然想起,長孫皇后可不就是在貞觀十年七月病逝的嘛!

  長孫皇后去世之后,太宗悲痛萬分,也跟著病倒在了床上,將近一個月不能上朝,還讓人在太極宮筑層臺,眺望長孫皇后的陵寢,可見夫妻感情之深,在皇家絕對是少有的。

  在原本的歷史上,就是因為長孫皇后早逝,李承乾失去了最大的臂助,最終在侯君集的攛掇下謀反,最終被廢了太子之位。

  雖然在這個時空,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了,但是如果長孫皇后能健健康康的活著,對于太宗,對于李承乾,甚至對于大唐的天下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在原本的歷史上,長孫皇后就曾多次規勸過太宗要善待臣屬,寬宥百姓,可以稱得上是歷代皇后當中的大賢之人,這樣的一個皇后位居東宮,母儀天下,豈不是天下人的福祉。

  “邱將軍!先到府中敘話,仲叔!先不忙著往長安送書了!”

  吩咐完,杜睿便帶著邱志磊到了大觀園的正廳,仔細詢問了一下皇后的病情,怎奈邱志磊只是個禁軍校尉,那些事,他又如何能得知,只知道太宗因為長孫皇后的病,已經連著五日輟朝了。

  杜睿一聽,就知道長孫皇后肯定是病入膏肓了,心中更是懊悔沒有早想起來,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了這個地步,想著也不敢怠慢,忙喚來了元春,讓她去請了馬氏前來。

  “姨娘!圣上召我回長安,我走后,家中一切還要請姨娘多多照料,凡事多與仲叔商量著辦!”

  馬氏見杜睿神色焦急,問道:“三郎!此去長安,幾時能回來!”

  杜睿這次去長安,完全就是因為長孫皇后,他實在是不想這個在歷史上享有盛名的賢皇后,就此沒了,根本就不想在長安多待,只想著治好了長孫皇后的病,便回來,對于長孫皇后的病情,杜睿通過前世的一些史料,知道患的是哮喘病,放在這個時代是絕癥,但是杜睿卻有幾分把握,只盼著長孫皇后的病情別太嚴重就好。

  “最多三五月便回!蓮兒那邊還請姨娘照料了!”

  馬氏點頭道:“三郎既有要事只管去就是了,家里這邊自有妾身。”

  杜睿借著吩咐道:“仲叔!你去準備行李,寶釵,黛玉,熙鳳,可卿這次隨我去長安,把那部書也帶上。”

  寶釵這個時候也走了進來,道:“少爺!行李都在準備了,幾時出發!?”

  杜睿道:“馬上便走!”

  寶釵一愣,道:“馬上便走!全家這么多人,那么多行李該怎么辦?”

  杜睿道:“誰讓你搬家了,此去長安,最多三五月便回,又不是常住,帶些隨身的就好!”

  寶釵聽杜睿這般說,不由得心中一喜,她自然不希望杜睿在長安常住,長安雖然比杜陵繁華百倍,但她還是更喜歡住在鄉下,住在這大觀園內,一家主仆其樂融融,何苦去長安蹚渾水。

  接了杜睿的吩咐,轉身便去張羅人準備了。

  杜睿吩咐完,便起身朝著綴錦樓走去,方才杜睿還在猶豫要不要帶著汝南公主一起回去,一想到汝南公主自幼喪母,由長孫皇后撫養長大,無論如何也應帶回去盡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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