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薛延陀部的真珠毗伽可汗來朝,是大唐貞觀五年以來的頭等大事,聽人回報李孝恭已然將夷男一行人迎入了長安,太宗便遣人召來滿朝文武,此次夷男來朝,關系重大,也容不得太宗君臣不重視。
歷朝歷代的君王所追求的不過就是建立豐功偉業,為后人所敬仰,而身為華夏正朔,無論是那個朝代,評定盛世的標準就是有沒有萬國來朝的景象。
太宗雖不好大喜功,然位居寰宇,使外邦來朝,還是讓他激動萬分,特別是如今剛剛平定頡利,大唐最重要的便是確立他們的草原霸主地位,總不能剛解決了一個頡利,又蹦出一個人來和他爭鋒,薛延陀部作為如今草原上最為強盛的一個部族,前來朝貢,自然史意義非凡。
長安城內,外邦來朝,一大早長安城中的百姓也紛紛出了門,前來觀看,歷來能使外邦來朝的都是太平盛世,明君在朝,如今連漠北的薛延陀部的可汗都到了,可見大唐之興盛如斯,這些百姓們也是與有榮焉。
杜睿本來正在書房內著書,此前資料收集的都差不多了,如今杜睿已然寫到了秦紀的一多半,正是文思泉涌的時候,雖然也聽說了薛延陀部的可汗來長安朝見天子,安康公主還特意來宣講了太宗的口諭,讓他晚上去參加國宴,可是杜睿當真是興致缺缺,一個外邦的小部族首領,前來朝見,哪里值得如此興師動眾的。
如今杜睿正寫到商鞅變法一節,對于商鞅,杜睿是非常敬仰的,作為華夏歷史上第一個倡導變法之人,商鞅的功業不僅僅是完成了中國社會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轉型的最后一步,更重要的是他為秦一統六國奠定了基礎,結束了平王東遷以來,中原紛亂的局面。可以說一統六國的最大功臣不是王翦,李斯,甚至都不是秦始皇,而是商鞅。
突然杜睿書房的門被人強行撞開,現在還是早春月份,貞觀一朝又處在一個小冰河期,天氣還冷得很,一陣風吹進來,將他的書稿都吹亂了。
杜睿正想著埋怨幾句呢,卻看見進來的是安康公主,頓時縱然是有天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安康公主雖不嬌蠻,但也是個不講理的,看著被墨跡玷污了的書稿,他也只能苦笑道:“安康!做什么有風風火火的,門擺在那里,就不知道敲一下嗎?這半天的功夫算是又白費了!”
安康公主也不理杜睿的埋怨,道:“你整日里就知道埋頭在書房里寫寫寫!難道就不知道如今發生了大事嗎?還是你早就忘了我的話。”
杜睿將廢了的書稿團了扔到一邊,又取過了一張公子紙,道:“有什么大事,無非就是夷男來朝罷了!”
安康公主聞言一愣,道:“外邦來朝,這可是當今大唐頭等的大事,你如何這般不經心!”
杜睿邊寫邊道:“一個部眾不足二十萬的族群首領來朝,這算得什么大事,便是此前來朝的那些倭人,國中也有數百萬口眾,不也是被打發了嗎?一個小小的薛延陀,哪里用得著興師動眾,再說我一介白身,朝中大事自然有圣上和滿朝文武操心,我跟著湊什么熱鬧!”
安康公主聞言,不滿道:“怎么不關你事,你是我的駙馬,自然也是大唐的親貴,如今朝中出了大事,你還這般漠不關心的,你再這樣,我可就要去找父皇告狀了!”
杜睿見安康公主又用這手,也是無奈,將筆放下,道:“好!好!好!你且說說,我該如何是好!”
安康公主見杜睿服軟,這才笑了,道:“你也跟我一起去瞧瞧,人們都說薛延陀的人長得人高馬大,穿獸皮,臉上涂著油彩,我也想要見識一下!”
杜睿聞言,心中不禁替夷男默哀了一陣,感情安康公主將薛延陀的人全都當成了山頂洞人了,還穿著獸皮,臉上涂著油彩。
杜睿心里自然不愿意去:“安康!你看著外面天寒地凍的,人出去連耳朵都要凍掉了,還是待在家里的好,實在不行的話,今日我便將那《西游記》說上兩段,小蓮還等著我給她講故事呢!”
安康公主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一樣,過去就拖住了杜睿的胳膊,道:“你少唬我,上次也說講兩段,結果兩段合起來和一段也沒什么區別,你也別把小蓮做擋箭牌,她早就在前廳等著了,要不我就讓小蓮來請你如何!”
讓小蓮來請,那還了得,那丫頭被杜睿給嬌慣壞了,要是發起脾氣來,還不把他這書房給燒了,聞言杜睿趕緊起身,道:“好!咱們這邊去,總行了吧!”
被安康公主拖著到了前廳,杜云蓮等人早就在等著了,敢情安康是先說動了眾人之后,方才來叫杜睿的。
一家人出了門,感到了朱雀大街,這條大街橫貫長安城的南北兩向,定是夷男等人的必經之路,杜睿他們到時,大街兩側已經擠滿了長安民眾,杜睿見擠不進去,便帶著安康等人去了街邊的一家酒樓,上了二樓,里面人倒是不多,找了個臨街的位置,讓店小二上了幾樣點心,便憑窗看去,正好看到夷男一行人到了。
安康公主聽夷男一行人到了,一把將杜睿推到一旁,伸著脖子一個勁兒的看,很快就失望而歸,道:“什么穿著獸皮,我看和執失思力姑父的穿著打扮也沒什么兩樣!”
說完就退到一旁去了,杜睿笑了一下,他今天可不是來看原始人的,歷史記載,這個夷男雖然目前對大唐甚是恭順,卻也野心不小,他當初趁著大唐北伐,突然豎起反旗,也不過是為了能取代頡利成為草原的霸主,可如今定襄一代都被李靖的大軍占領,讓他的野心沒有施展的地方,以至于在貞觀十四年的時候,他還是按耐不住寂寞,對著大唐發起了猛烈的進攻,不過那時節大唐可不是武德年間的模樣了,一通狠揍,讓夷男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威難測,從那時起,才總算是認清了自家的實力,老老實實的趴下了,不過目前來說,這個夷男還是大唐的不穩定因素,絕對不能小視。
杜睿憑樓遠眺,看著在李孝恭身邊那個神態倨傲的年輕人,心中便給這個夷男下了定義一一不過如此!志大才疏!
若是這樣的人都想要取代一代梟雄頡利的話,那草原上的阿貓阿狗就全都成了大唐的心腹大患了。
在茶樓坐了一會兒,杜睿便帶人回府了,臨走之前,安康公主還不忘叮囑,讓他記得晚上進宮赴宴。
杜睿點頭應了,到了晚上,梳洗過后,又換了件新衣服,杜睿就這么衣著光鮮的進了宮,來到太極殿內,正好看見李承乾在招呼前來赴宴的宗室親貴,杜睿忙上前見禮:“殿下!”
李承乾見了杜睿,心中也是歡喜,此前他接受了長孫無忌的建議,對杜睿稍稍疏遠了一些,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每日都到杜睿府上報備,不過這樣做只是為了讓太宗減少對杜睿的猜忌,兩人的關系還是一如往常的好。
“承明不必多禮,你我是摯友,如今你又成了孤的妹夫,都是一家人了!”
杜睿左右看了看,問道:“安康今日不來嗎?”
李承乾道:“自然是要過來的,除了遠嫁的襄城姐姐,其余長成的皇子公主,宗室貴戚全都要來,孤也是接了父皇的旨意,負責這操持之事!”
過了一會兒,一身宮裝的安康公主便到了,她雖然年紀尚小,身量不足,但是那身華貴的宮裝穿在她的身上,還是將這個小公主襯托的格外嬌俏。
安康公主看見杜睿,便好像獻寶一樣,走了過來,在杜睿的面前轉了一圈,然后滿臉期待的問:“怎么樣!?好看嗎?”
杜睿知道這個時候,他要是當真膽大包天敢說不好看的話,非血濺當場不可,立刻裝出了一副欣賞的模樣,說:“但凡穿在你身上,總是好看的!”
安康公主滿意的一笑,也不管旁人在看著,便拉起了杜睿的手,道:“走!我帶你去見我的汝南姐姐!”
汝南公主也來了,此前杜睿一直聽安康公主提起這位體弱多病的姨姐,沒想到今日總算能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來到一張小幾前,杜睿便看到一個長相絕美的宮裝麗人,正在兩個宮娥的服侍下端坐著,想來這邊是汝南公主了。
“杜睿參見公主殿下!”
汝南公主老遠也看到了杜睿,方才只看了一眼,一顆心便不住的跳動起來,再想起此前安康公主對她說的那番話,此刻見杜睿對著自己行禮,居然羞得面紅耳赤。
“不不必多禮,都是一家人!”
安康公主到沒有看出汝南公主有什么不妥之處,也跟著笑道:“對啊!都是一家人,三郎!快來坐!”
說著也不管杜睿愿意不愿意,就拉著他坐下了,杜睿見汝南公主的面色果真十分不好,想來原本史書上記載的果然是真事,這個汝南公主確實自小體弱多病,而且據杜睿看,似乎病情已經十分危險了。
時間不長,太宗也到了,眾人見了禮,太宗便下旨宣召夷男一行上殿面君。
那夷男倒也威武,身量十分高大,面容帶著點兒西域人的特色,不過倒還耐看,行到殿上,跪拜道:“臣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一利咥(姓氏)夷男參見大唐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夷男真珠毗伽可汗的汗位是太宗遣使冊封的,說起來他也算是大唐的臣子。
太宗喜道:“可汗一路辛苦,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太子!你去引真珠毗伽可汗入座!”
夷男稱謝了一聲,便隨同李承乾入席了,太宗宣布一聲開宴,一時間大殿上頓時熱鬧了起來,早有人安排的歌舞表演,觥籌交錯,絲竹之聲縈繞環耳,倒也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夷男突然起身,對太宗躬身一禮,道:“臣久慕圣上,今日得見龍顏,心中實感快慰,夷男不過一外邦酋長,竟然受陛下如此禮遇,臣深感大恩,今后薛延陀愿為大唐永守北疆。”
太宗聞言也是一喜,道:“你既有此忠心,朕心甚慰!惟愿今后天下,草原再無兵戈之事,各族百姓得享安樂!此事還需你多費心!”
夷男接道:“臣也有此愿,此次臣來朝,一為向圣上表我薛延陀部眾的忠心,二為一件事,相求陛下,還望陛下恩準!”
太宗面色微微一變,道:“有何事,盡管道來!”
夷男道:“此前頡利為控制我薛延陀,曾威逼臣娶了他的侄女乃馬顏,如今臣既然歸附大唐,那后敦的位子,一個突厥人如何坐的,臣此來只求圣上能將一位公主,許配給臣,臣立誓,將把公主當成臣摯愛之人,不離不棄,有違此誓,天地共棄,若是圣上能答應臣的請求,薛延陀將永世視大唐為父母兄長!永不背棄!”
太宗聞言,雖然早就猜到了,但是聽夷男的話里居然還帶著點兒威脅的意思,言外之意就是給我公主,你就是我老子,要是不給,那可就不好說了,想到此處太宗的臉色也不禁變了:“朕的公主當中,年長者都許配了人家,實在是沒有年齡合適的許配給你!”
夷男聞言,不動聲色道:“皇帝陛下這話說得就不實誠了,明明安康公主尚待字閨中,如何便說,沒有合適的公主了呢!”
杜睿聞言也愣住了,再看看一旁的安康公主,此時安康公主的一張小臉已經氣得發青,杜睿心道:沒想到這小丫頭的魅力這么大,居然名聲都傳到薛延陀去了,不過這個夷男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你好好的做你的春秋大夢也就是了,還敢以情敵的身份出現在我的面前,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