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你怎么說?”葉予期緊張地問。
“我說我過繼到大房,就是為了給您二老養老送終的。現在您二老年紀大了,不想離開故土,我得守在你們的身邊,不能跟她去京城,請她諒解。”
“那她…”
葉琢笑了一下:“那些大宅子里出來的人,都習慣這么說話,一句話繞幾個彎。我這話一說,她又怎么聽不出我的意思?便順著話贊揚我孝順,您跟祖母有福,然后把話題轉到別處去了。”
葉予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沒怪罪咱們就好。這些貴人啊,以后咱們還是少沾惹吧,一句話說不好就是掉腦袋的事,咱們這樣的小老百姓,還是本本份份過日子的好。”
說完他又問:“明天還得陪顧大師游玩?”
“嗯。”葉琢點點頭,又一笑,“祖父您放心,我會小心說話的,不會給家里惹禍,您放心吧。”
葉予期對于這一點倒是放心。葉琢過繼過來這么久,還沒見她辦過一件讓他操心的事,說話做事比他還老道周全。不過他還是叮囑一句:“寧愿少說也不要多說,多說多錯。”
“是。”葉琢恭敬地應了。
聶家在南山鎮的宅子里,聶博文正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他的小廝聶云從院子外面沖了進來,風塵仆仆的,手里還拿著馬鞭,一進屋便施禮道:“公子,聽夫人說,前天您一出門,老爺就接到信,說是東凌城鎮國候要的那批貨出了些問題,老爺出門到東凌去了。這一去,至少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聶博文早已停住了腳步。聽聶云稟報。此時聽得這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涼了的茶杯一口飲盡,煩躁地道:“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偏偏這個時候出問題。那鎮國候莫非跟玉妃娘娘是一伙的?”
聶云自然知道公子這話是自言自語,而不是詢問他,便默默地低著頭,沒有說話。
“行了,你下去吧。”聶博文揮了揮手。抬起頭來透過窗戶。看到杜浩然正悠然地坐在一棵樹下看書,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的腳步。緩步走出門去。他的小廝聶風見狀,忙搬了一張椅子跟在后面,見他在杜浩然的身邊站住,便把椅子放在他身后,然后又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聶博文倒了一杯茶。
聶博文一掀衣擺,坐了下來。瞥了一眼杜浩然看的書,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著前面池塘旁長了綠芽的柳樹,開口道:“浩然。你說,玉妃娘娘這么多年都沒涉足南邊,現在卻跑到這里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她是遵照皇上的旨意來搶奪咱們的玉礦開采權?的”
杜浩然沒有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書,全神貫注。
聶博文煩躁了,伸手過去就想搶杜浩然的書,杜浩然卻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手一動,聶博文的手就撈了個空。
“浩然。你就跟我說說嘛。我手下那些管事,也就只能在南云城管管事,一涉及到京城里的事,就一個個跟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浩然用眼角睨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轉回到書上:“我也是傻子,連你那些管事都不如。”
聶博文就知道杜浩然不肯跟他討論這事了,悻悻地嘟噥道:“我就知道,你沒把我當兄弟。”
杜浩然置若罔聞,兀自看自己的書。
聶博文只得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緊接著又倒了一杯,那樣子仿佛好幾年沒喝過水似的。
“公子。”一個穿黑衣的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池塘旁邊,對聶博文施了一禮。
“怎么樣?”聶博文立刻坐直了身體。
黑衣人看了杜浩然一眼,沒有說話。
聶博文擺了擺手:“沒事,你說。”
“是。”黑衣人道,“今天下午玉妃娘娘先去看了鎮西頭那棵大榕樹,然后又去了春江河東邊的那個渡頭,在那里站了半晌,看著渡船發了半天呆。回來臨上馬車時,跟葉姑娘說,想要收她為徒。”
聶博文眉頭一皺:“葉姑娘怎么說?”
黑衣人垂下頭去:“玉妃娘娘說完那句話,就上車去了。葉姑娘也跟了上去。至于她們在車上說了什么話,屬下沒辦法靠近馬車,并不清楚。不過在他們分手之后,屬下跟著葉姑娘去了葉家,聽到了葉姑娘跟葉老太爺的談話。她跟玉妃娘娘說她祖父、祖母年老,需要她奉養送終,不便跟玉妃娘娘去京城,委婉地拒絕了玉妃娘娘的招攬。”
聶博文似乎松了一口氣,鼻子里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總算有點頭腦。”說完咬牙切齒地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的茶壺和茶杯都跳了起來,茶水濺了一桌,“明目張膽地跑到我南派的地盤來搶人,真是欺人太甚,豈有此理。”然后他“騰”地站了起來,對杜浩然一揮手,“走,去葉家。”大踏步地朝門外走去,可走到一半,見杜浩然不動,又抬頭看了看天色,他頹然停下了腳步,走回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要喝,見茶杯里的茶水濺出去了一半多,“咣當”一聲,扔到桌上,對聶風道,“上茶。”
那精致的瓷制茶壺和茶杯質量挺好,饒是被他這樣又拍又摔,倒也沒壞掉。
丫鬟趕緊上前收拾桌子,聶風也親自去換了新茶壺和茶杯上來,倒了一杯茶,這才退下。
杜浩然就當一切不存在,仍然聚精會神地看他的書。
聶博文氣不過,湊過去在他耳邊有些惡作劇地道:“喂,你不是喜歡那葉姑娘嗎?要不,明天我就讓媒婆上門如何?你想娶她做妻或納她為妾都可以。”
“啪”地一聲,杜浩然手里的書扔到了聶博文旁邊的桌上,弄得剛剛換上的茶壺和茶杯又一陣“咣當”亂響,有一只杯子甚至被書撞到了地上,摔成了兩半。杜浩然站了起來,沉著臉冷冷地看著聶博文:“我為什么要為了你們聶家的利益娶妻納妾?我娶誰納誰什么時候又輪到你作主了?”說完轉身就走。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至于發那么大火嗎?”聶博文氣極敗壞地沖著杜浩然的背影嚷道。可杜浩然腳下絲毫未停,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綠樹紅花間,拐了個彎便看不見了。
“去,看看杜公子有什么吩咐,有事趕緊來稟。”聶博文對聶風道。在這個外敵入侵的時候,如果因為他的一句玩笑話就讓杜浩然拂袖而去,他父親回來非把他殺了不可。
聶風趕緊遁著杜浩然走的方向追了上去。過了一會兒派人來回報,說杜浩然回到房里看了一會兒書,便洗洗睡了,并沒有收拾行禮離開的意思。聶博文這才松了一口氣。
而那一晚,葉琢又有了新的練習眼力和反應能力的方法。那就是等到天黑,在院子里點上一根蠟燭。紅紅的火光很快招來了無數的飛蛾和不知名的飛蟲。她緩緩地提起刀,手腕一動,菜刀便飛了出去,“咣當”一聲,隨著菜刀落地,一只蟲子也跟著落到了地上。
葉予期站在屋檐下,看著在暗夜里不斷揮動著菜刀的葉琢和那被飛蟲圍繞的蠟光,站了許久,這才輕輕嘆了一聲,回到了屋里。而那一夜,練習到精疲力盡的葉琢最后仍是被關氏和秋月、秋菊抬著回的屋子,在費力地配合她們換了干凈的衣服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葉予期吃過早飯就去了玉琢坊,葉琢則在家里等櫻嬤嬤來接。葉予期才出門不久,院門便被人拍響。秋菊去開門,門拴剛一拉開門就被人用力推開了,秋菊被撞了一個踉蹌,幸虧她身份壯實這才站住了沒摔下去。
“誰啊這么無禮?”秋菊氣惱地抬起頭來,卻見一個穿深褐色粗布衣裙的女人直接往里沖,她趕緊跑上去一把將那人的胳膊拉住,叫道:“你找誰?想要干什么?”
葉琢聽聞有人拍門,還以為是櫻嬤嬤來了呢,從屋里出來正要迎上去,就見到了這一幕。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打量了一下那個女人。可還沒等她認出這女人是誰來,就見那女人掙脫秋菊的手,向她撲了過來,一邊撲還伸出手來一邊往她臉上撓,嘴里叫道:“我打死你這個賤人,我咒你不得好死,你這個挨千刀的,死了就要下地獄炸油鍋,千年萬年不得翻身…”
“快攔住她!”聞聲出來的關氏指著那女人叫道,一面迅速地往這邊跑來。
葉琢因為練刀功,無論是反應能力還是行動能力都比一般人強,哪里會讓這人撓著?腳下一轉就避開了她的手,然后伸出雙手牢牢地把那女人的手腕抓住,皺眉道:“你是誰,怎么跑來我家里鬧?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呸,我認錯誰都不可能認錯你,葉琢這小賤人,王八蛋,卑鄙無恥下賤的臭婆娘,你還我爹爹,你還我兒子來…”那女人一面罵,一面死命掙扎,期望能把手腕從葉琢手中掙脫出來,再往她臉上撓,奈何葉琢現在的力氣比秋菊還要大,她這雙手如同被鐵鉗鉗住一般,她的雙手根本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