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葉琢轉念一想,自己這身裝扮,便連朝夕相處的葉予期都沒認出來,跟自己數面之緣的杜浩然又怎么可能認出來?純粹是自己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罷了。她啐了自己一口,將注意力放到了嚴慶春和龔志民身上。
龔志民跟嚴慶春不同,他讀了十幾年書,不過是個童生,做個書辦就差不多到頭了,再往上升官的希望不大;再加上近段時間迷上賭石,因此這大廳里原石對他而言,吸引力遠比杜浩然要大。此時見大廳里這么多原石,哪里還有心管別的?低下頭便認真地看起原石來。而他這舉動,正中楊建修的下懷,忙跟過去,虛心地向龔志民請教起來。嚴慶春無法,只得也走過去,只是腦子里在想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龔志民原來只是在南山鎮賭石,那里的原石,遠沒有聶家樓這里的原石好。此時看著滿眼都是品相不錯的原石,激動萬分,對楊建修道:“南山鎮的賭石店,我都逛過一遍,像這種白鹽砂皮殼的賭石原料很少能見到,而在這里,隨便往這里一站就能看到一塊;帶蟒帶松花的也不少。這真不愧是聶家開的店啊,原石的質地真不錯。我早就應該到這里來,早來這里想來也不會虧掉那么多錢。”
想到他虧掉的多年的積蓄,他就心疼得心口發顫。
“現在來也不晚啊,只要龔兄選一塊好原石,開出極品玉料來,不光能把以前虧掉的錢都賺回來,而且還有可能發大財。”楊建修可著勁地忽悠,就怕龔志民怕虧錢不敢賭了。
“承楊相公吉言。”龔志民此次來南云城,東拼西湊拿了幾百兩銀子,就是要準備翻本發財來的。現在看到這么一些能出好玉料的原石。哪里還有理智?就是有人勸他罷手都不可能了,蹲下去又仔細看了起來。不過還好,他還沒把嚴慶春給忘了,向他招招手道:“嚴大人,一起過來挑挑。”
看到杜浩然還在那邊忙著,嚴慶春只得嘆一口氣,走到龔志民和楊建修身邊,跟他們看起原石來。
“楊元,楊朔,你倆也走走看看。學習學習。”楊建修跟在龔志民身后學習的同時,還不忘吩咐自己的兩個下人,說完又對嚴慶春和龔志民笑著解釋。“這兩個小子平時機靈得很,姑且讓他們也學一學,沒準他們在這方面有些天賦也說不定。”
楊建修這一說,龔志民和嚴慶春倒是眼睛一亮。自己一來老了,二來沒時間和精力整天泡在這上頭。如果能培養出一個會賭石的小廝。不亞于種出了一棵搖錢樹。反正他們的賣身契在自己手上,不怕他們起什么歪心眼。楊建修這一招倒是個絕妙的主意。
兩人當下也讓自己的小廝走走看看,不用再呆在自己身邊。
葉琢卻沒走遠,而是站在離龔志民等人不遠處,一邊聽著他們談話,一邊用手摸著原石。時不時地也蹲下去仔細看看。
她那日對楊建修說自已跟云伯學過賭石之后,就跑到書鋪里找了些書來看。龔志民所研究的賭石技巧,跟這些賭石書上所寫的理論如出一轍。要想讓他上勾,自然得找他認同的原石下手。
此時她就站在一塊黃梨花外殼的原石旁邊,仔細看過之后,站起來用力拍了一拍,嘆了一口氣。然后走向下一塊。楊建修看在眼里,不動聲色。等龔志民和嚴慶春看到那塊石頭時。就會拿出各種問題來問。他這段時間也做了一下功課,惡補了一下賭石理論,所以所問的問題都問到了點子上,讓龔志民越看越覺得這塊石頭好,招手叫聶青過來,問他這塊石頭的價錢。
“六百兩。”龔志民聽到聶青的報價,猶豫著。他這次出來,他只帶了五百兩銀子,還是當了家里唯一值錢的東西,又問嫁到葉家的女兒要了三百兩銀子才湊齊的。可現在只是一塊原石,就要花六百兩。這要是賭跨了,不光輸個精光,還借了外債…
龔志民一咬牙,便要往下一塊石頭走去。
“龔兄這是準備不要?如果你不要的話,我…”楊建修趕緊問。看那樣子,如果龔志民不打算要這塊石頭,他就要買下了。
“這塊石頭我是打算要了,只是我一個人要,不好意思,正打算陪著你們看看呢。”龔志民連忙笑瞇瞇地道。不夠的一百兩銀子,他相信嚴慶春會借給他的。
“哦,這樣啊?”楊建修露出失望的神色。
“志民你幫我也挑一塊。”既然來了,嚴慶春也不打算空著手回去。反正幾百兩銀子,他還是拿得出來的。
“我只提供參與意見,要還是不要,還得嚴大人您自己個拿主意。沒準嚴大人鴻運當頭,挑一塊極品玉料出來呢?”龔志民卻不肯擔責任。這可是好幾百兩銀子,賭贏了自己得不到一文錢;可跨了,那就要遭埋怨。
賭石界倒也是這么個規矩,嚴慶春也不在意,在龔志民和楊建修的幫助下,也挑選了一塊原石。
見這兩人都挑了葉琢挑中的原石,楊建修放下心來,自己也找了一塊葉琢拍過的原石買了下來。龔志民跟嚴慶春嘀咕了一下,拿著銀票付了錢。
“三位大人,挑好原石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大家抬頭一看,卻是杜浩然朝這邊走了過來。
“杜公子。”嚴慶春一喜,連忙走上前去與杜浩然寒喧。
“杜公子是賭石大師,幫看看我們挑的這些原石怎么樣?”龔志民見到杜浩然過來也大喜。賭礦大師,賭個石就是小意思了。聶家的這些原石,還都是杜浩然幫著分等級的。如果讓他出手幫著掌掌眼,想不發財都難。
杜浩然打量了一下三人買下的原石,點點頭道:“品相不錯。”說著,抬起頭來有意無意地看了葉琢一眼。
葉琢心里“咯噔”一下,大感不妙。如果說剛才在門口時杜浩然看她一眼,她還覺得那是無意識的一瞥,杜浩然不可能認出她來。可現在,他這一眼卻是大含深意,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他的眼里。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神仙!葉琢極力安慰自己,使自己鎮定下來。
龔志民一聽杜浩然說不錯,頓時心花怒放,連忙叫小廝:“要個拉車,把原石運過去,當場解石。”
這也是原來商議好的,在這里買了原石就當場解石。如果解出了玉料,有人出的價合適,就就地出手,不帶回南山鎮去。所以楊建修也讓楊元和葉琢把石頭運過去。嚴慶春的心思并不在這上頭,自然無可無不可,讓小廝也拉了過去,當場解石。
此時其他人也在解石,只有一架砣機空著。龔志民跟打了雞血似的,也不等小廝動手,自己直接袖子一挽,就把他那塊不大的原石放到了砣機上,道:“先解我的吧。”又仔細地給自己的原石畫了線。
“轟隆隆…”解石師傅解起石來。
“嘩”地一聲,一塊石殼被鋸了下來,一盆水潑了上去,龔志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看那切口,可讓他失望的是,那切口卻白茫茫一片,全是石頭。
楊建修開始聽杜浩然說這三塊石頭品相好,心便提了起來。龔志民這一賭如果不跨反漲,自己花的這么多心思就是白費了。而現在看到這一刀并沒有切出玉料來,這才松了一口氣,轉過頭去看了葉琢一眼,目光里露出贊許之色。
杜浩然一直站在一旁看著,楊建修的這一瞥,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杜哥哥,那些石頭你看完了沒有?看完了咱們就回去吧。”一直跟在杜浩然身邊的聶微月有些不耐煩了。楊建修介紹嚴慶春和龔志民時,她也聽見了,知道這些不過是縣里的小官,全然不用杜浩然出面招呼。而且以杜浩然那高傲的性子,對這些大腹便便的官宦應該不屑一顧才對。也不知他發什么神經,居然跑到這里來看人賭石。
“聶離,送你家姑娘回去。”杜浩然一聲斷喝,旁邊跑過來一個人,走到聶微月面前行了個禮,道:“大姑娘,請。”
聶微月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知道杜浩然要趕她走,偏偏嘴用力地跺了跺腳,委曲地道:“我不走,我不要回去。”
杜浩然至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此時也不理她,只顧看那解石師傅下刀解石。
聶離見自家姑娘不愿意回去,而杜公子也沒再發話,只得退到一邊站著。聶微月經這一喝,再不敢說話。
“嘩啦…”又一塊石殼被鋸開來,龔志民還沒等解石師傅把鋸刀拿開,就趕緊伸過頭去。大冬天,他緊張得額頭都冒出汗來。
“綠,綠,我看到出綠了。快,打水來…”龔志民激動得聲音都變了。
楊建修連忙擠上前去看,看到那切面上被水一潑,果然露出一抹明晃晃的綠意來,如同春天里的嫩芽,一看就讓人心動。
“出綠了,果然出綠了,還是這么一大片的綠。”他后退兩步,喃喃自語,頗有些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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