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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呂府秘事

  三江交匯處的云夢郡,在大楚帝國所轄的十州八十八郡里,雖然算不上是面積最大的,卻因土地肥沃,水陸通衢,兼之貿易繁盛,成了帝國境內農商聚集、交易繁榮的一個要鎮。

  一個地方一旦繁華了,難免勢力云涌,暗戰成風。云夢城內豪門云集,勢力繁雜。其中最具規模的,是位于城東的呂府和城西的顏府。

  顏府是新興豪門,不過最近幾十年間才崛起的,主人的出身詭秘,掌握著當地大半的保鏢、碼頭、航運以及地下錢莊生意,所以有人憑此猜測這個家族與綠林盜賊甚至是反賊叛軍有很大的干系。

  呂府則是當地的世襲豪門,先祖為大楚帝國的開國元勛,昔年曾追隨太祖皇帝百戰開國,屢建功勛,被封義勇侯。

  呂家子憑父貴,一代一代崇尚武道,四百多年來確實也人才輩出,家道興旺。

  呂府規模宏大,僅府院建筑就占地數百畝,府內崇殿重閣,巷院幽深、仆役成群。不過這世上光明和黑暗總是相伴而生的,再華美的宮殿中,也有霉臭的旮旯角;再光鮮的豪門里,也有頹喪無奈的傷心人。

  呂戰就是這個傷心之人,其父呂同輝在七日前遭人暗算,身受重傷,沒過半日便命喪黃泉了。

  呂同輝雖然姓呂,卻只是呂府的旁系親戚,在呂家地位低下,幾乎等同于一般雜役。他平時打理一些呂府的膳廚雜務,酬薪不高。其妻早喪,唯一的兒子呂戰還未滿十五歲,現在鎮東的學堂求讀,平日里幫著父親做些府里的雜事散活。

  這呂戰雖然聰明,心性也高,卻因不是呂家直系,兼之家境又差,自小身體也體弱乏力;以致一直郁郁不得志,未能像呂府其他核心親族子弟那樣修煉武道,有所成就。

  加上如今唯一的親人猝然離去,他成了孤苦無依的苦命之人,能不教他傷心嗎?

  因為家境不好,也沒做什么法事,只等七朝過后,呂戰草草將父下葬。

  出殯當天,呂戰滿心哀凄地站在父親的墳邊,呂同輝生前好友無多,來送葬的都是府里廝混熟的下人而已。

  墳前很是有些冷清,回想父親生前的音容笑貌,言傳身教,呂戰陷入深深的哀痛,前來送葬的人們則陸續到墳前默立哀悼。

  這時,只見兩名身穿呂府制服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來。這兩人神情倨傲,即使走到墳前也是大步流星,昂胸闊步的樣子,絲毫沒有顧忌到這種場合必須保持肅穆莊重的禮節。

  走在前面之人年約三十,身形矮壯,大方臉。跟在后面的年紀輕一點,相貌很是彪悍,眼神里透著一股讓人側目的兇戾之氣。

  前來送葬的人全都是身份不高的呂府下人,見到這兩人,都很恭敬地讓開身子低下頭。站在呂戰身邊的中年漢子是呂同輝生前的好友丁大叔,他低聲告訴呂戰:“走在前面的是劉定國,他是內府三總管劉大固的內侄。跟在后面的名叫何鋒,他是呂府護院堂其中一個小隊的頭目。”

  呂戰抬起頭,望向那兩人。

  他早就聽說,呂府的護院堂里都是些修煉武道有成的好手,據說都有空手生裂壯牛,飛檐走壁的能為。一直以來他就對這些高來高去的武道之術很是好奇,不知修煉武道的人與正常人有什么差別。

  如今就有一個高手走得離自己那么近,也難怪他會用好奇的目光去打量那名叫何鋒的護院頭目了。

  果然,那何鋒的氣質確實有點與眾不同,他的目光特別銳利,仿佛僅憑眼神就可以攥住你的心靈,走路時龍行虎步,馬步沉穩,顯得很有氣魄。

  而走在何鋒前面的劉定國則比他更有氣勢,看上去武道修為甚至比何鋒還要厲害。

  兩人走到呂戰身前,劉定國倨傲地喝道:“喂,你就是呂同輝的兒子?”

  呂戰點點頭,露出茫然之色。

  劉定國冷笑一聲,掏出兩錠銀子拋給他:“喏,這十兩銀子是我們劉管家賞給你的,算是呂府的撫恤金。”

  呂戰默默地接過銀子。

  劉定國遞過銀子后,昂著頭等了等,卻沒等到呂戰低眉順眼地鞠躬稱謝;

  這讓他很是惱火,豎起眉毛瞪視著呂戰道:“你這小崽子懂不懂禮數,老子賞給你錢,你連句謝謝大爺都不會說嗎,難道你死鬼老爹平時就從沒教給你過上下尊卑的道理?”

  呂戰的年紀雖然比他小一輪,但個子卻已跟他差不多高。

  他用很平靜的目光迎視著對方,對于這種無視場合,在父親新墳前無禮之極的家伙,他現在雖然沒實力去呵斥他們,但也必須讓自己做到不卑不亢,不要沒得丟了逝去父親的顏面。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的實力可以比我強大很多,但我也要拼死抗爭,絕不會因此而被輕視,被侮辱甚至是被操縱了我的命運軌跡!”――一直以來這都是呂戰心中最堅定的信念,也是他身在呂府底層依然要向上努力奮斗的動力源泉。

  呂戰自小飽受欺凌,便有著那么一點孤傲的偏執意氣,并且少年心性,敢做敢為,勇往直前,而有時候行事會不計較后果。

  站在呂戰身邊的丁大叔見狀,趕緊作揖道:“劉大爺息怒,他一小孩子不懂事,再加上他爹剛下葬,腦子里懵了,請您多見諒。”

  劉定國怒哼了一聲,還待罵些什么,后面的何鋒輕聲道:“劉大哥,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還是辦正事要緊。”

  劉定國眼神一閃,點了點頭。他的語氣略緩,問呂戰:“小子,你爹死前對你說過什么沒有?”

  呂戰搖搖頭。

  “真的沒有說嗎?”劉定國追問道:“我們護院堂正在追查殺害你爹的兇手,據說你爹受重傷逃回家后還剩一口氣,難道他就沒對你說過有關兇手的線索嗎?”

  呂戰心里波動了一下,但他還是咬著嘴唇搖了搖頭。其實他爹臨死前確實說過一些話,但他覺得沒必要把這些話告訴面前這個兇蠻無禮的家伙。

  劉定國和何鋒互相望了一眼,既然從這小家伙口中問不出什么來,他們再待下去也自是無趣,所以冷笑了兩聲,很快就舉步離開了墳場。

  這呂同輝一生雖無特出貢獻,卻也總算是呂家的旁支親族之一,為呂府鞠躬盡瘁。可是死后出殯,呂家的主腦人物連面都沒有露一個,僅派管理外務的劉定國送來十兩銀子算作撫恤。可見呂家人的涼薄之心,令人深覺齒寒。

  時已入秋,斜風里裹著寒意,墳頭的紙幡被西風高高捋起,發出獵獵的響聲。

  呂戰打了一個寒顫,從哀痛的怔忡中驚醒過來,只見墳頭前的香燭將要燃盡,天色逐漸昏暗,送葬的人們已經散入徐徐落下的夜色中,僅余丁大叔還陪在他身旁。

  他問丁大叔道:“大叔,你說護院堂真會稽查殺害我爹的兇手嗎?”

  “這個…”丁大叔遲疑了片刻,覺得還是對他說老實話,讓他認清現實為好。

  “我估計不會,你爹在呂府中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現在世道那么亂,每天都有人在死去。護院堂只對府內身份高貴的人的安全負責,你爹的生死哪會放在他們這些老爺太太們的眼里。”說著,他扶住呂戰的肩膀,“孩子,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呂戰點點頭,跟在丁大叔身后向呂府走去,路上他又問道:“丁大叔,既然護院堂不想管我爹的事,那他剛才干嘛要關心我爹死前說過什么話呢?難道他們這是別有用心嗎?”

  丁大叔突然停下腳步,他回過身,凝重地看著呂戰的眼睛:“難道你爹臨死前真的有跟你說過什么?”

  “確實說過一些話,不過我有點聽不懂。”

  “他說的是什么?”

  “他叫我別為他報仇,趕快離開這里,不知是什么意思。”

  丁大叔低下頭,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用低沉的語氣說:“你爹講得對,他是想警告你,待在呂府這里有危險。小戰你必須聽他的話,馬上離開,最好今晚就走。”

  “不,我不走,我得為我爹報仇!”呂戰堅定地回答。

  “可是殺害他的兇手你惹不起,”丁大叔看著他說:“別說報仇了,哪怕稍微動動這個念頭,馬上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呂戰心頭一動,緊盯著丁大叔問道:“難道大叔您知道是誰殺害我爹的?”

  丁大叔的身體僵直,眼神閃爍不定,顯然在做激烈的心理斗爭。呂戰搖著他的手臂道:“丁大叔你一定知道些隱情,求求你,看在我爹的份上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

  丁大叔遲疑了好一會兒,終于道:“那好,我說,但小戰你得答應我,別把我告訴你的事情說出去,畢竟這關系到你我兩家人的性命,弄不好,我全家都得遭殃。”

  “好,大叔我答應你,絕不會把你說出去的。”

  丁大叔看了看左右,確定周圍沒人后,才壓低聲音道:“你爹死前的前兩天似乎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事情,所以他顯得特別驚慌。”

  呂戰奇道:“不該看到的東西?是什么東西?”

  丁大叔搖頭道:“不清楚,我問過你爹,但他不肯明說,只說是――他之前一直在跟幾個惡鬼一般的東西打交道。聽那口氣,似乎還與府內某個高層人物有關。七天前的早晨,我和你爹正在廚房商談采購物品的事宜,這時護院堂的一個小頭目,就是剛才來的那個叫何鋒的家伙找你爹跟他一起出門去辦事。你爹跟他出去后再沒回來,當晚就傳來你爹的死訊。”

  呂戰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這么說,那個何鋒很可能就是殺害我爹的兇手?”

  “我也不能肯定,只能說他的嫌疑最大,而且剛才他還特別關心你爹臨死前對你說過些什么,這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丁大叔猜測道:“我想你爹的死一定與那不該看到的事情有關,他們這是在殺人滅口。”

  呂戰捏緊拳頭,手指關節發出“啪啪”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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