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急診
“快！快！都讓讓！”
粗魯而急促的叫聲中，一群大漢蜂擁而入，闖進了急診樓的大門。其中一個人滿身是血，頭耷拉著趴在一個壯漢的身上，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
“醫生！醫生！”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滿身的鮮血，扯著脖子大聲的叫道：“快！我的同事受了傷！救命啊！”
年輕人的話音剛落，看到眼前就是一個穿白大褂的，立刻便撲了上來，用力的抓住了對方的前襟，凄厲的吼道：“醫生，快！他被人捅了好幾刀，都在肚子上，快救救他吧！”
“放開他吧！他只是一個實習生，趕緊把人放在床上！”
聞聲出來的急診科羅主任連忙快步上前，招呼著護士推來一張急診推床，然后一群人小心的把病人放在了床上，推進了搶救室內。
到了此時，一群大漢呼啦啦的圍在了搶救室的門口，他們也知道是不能進去的，只是面色焦急的站在門外，其中一位中年人連聲對門口的中年護士說道：“護士，我們是警察！他可是因公負傷，你們一定要把人給救回來啊！”
“放心，我們一定全力搶救！”
看樣子，中年護士對眼前的景象有些習以為常了，一點兒也不見慌亂，只是沉聲的說道：“不過你們別堵在搶救室門口，不要影響搶救！”
中年護士的冷靜明顯感染了這些慌亂的警察，在中年人的指揮下，一幫人立刻便閃開了一條通道，片刻之后，又有兩三個醫生疾步走進了搶救室內。
醫生護士們忙忙碌碌，不停地向急救室內送著搶救所需的器械和藥品，門外一群警察焦急而揪心的等待著，有兩個還抓著頭發蹲在了地上，誰也沒有注意到，剛才被抓住前襟的實習生踉蹌后退幾步，一下子裝在雪白的墻壁上。
此時的田路，腦海中一片空白！
實習第一天的興奮與激動，在這一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留下的，只有滿心的慌亂與不知所措！
過了好一會兒，顫巍巍的低下頭，看著胸前那一片刺目的紅色，田路只覺得胸中悶氣翻騰，幾欲嘔吐！
實習的第一個科室就是急診科，田路本來是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的，在他看來，見過了被福爾馬林泡的變色的尸體，在系統中做了無數次的人體解剖的他，應該是可以應付所有的突發狀況的，至少不會被任何看到的景象所嚇倒。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只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傷者，就把他給鎮住了。
這是真正的鮮血！
不是動物實驗時的血，也不是給病人做檢查時抽出的血，更不是血袋內冷藏的血，而是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噴涌出的鮮血！
腦袋里木木的，田路傻傻的靠在急診大廳的墻上，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了。
看到田路的模樣，剛才那個中年護士眉頭一皺，悄悄的走了過來，一扯田路的手臂說道：“小田，趕緊到值班室把衣服給換了！你這幅樣子怎么行？”
中年護士的話，立刻讓田路回過神來，自嘲的笑了笑，跑回了值班室。
脫下身上染滿鮮血的白大褂，換了一件干凈的，田路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作為一名實習生，而且還是第一天進入急診科的實習生，他沒有什么具體的工作要做，心中亂極的情況下，也不想出去了，干脆就在值班室坐了下來。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作為一名實習生，田路是沒有資格去救治病人，但是一副被嚇傻了的模樣，卻也讓他絕對的難以接受！
一時的慌亂之后，田路的心中滿是羞愧與自責。
一會兒想到住院醫師決策支持系統這個讓自己信心滿滿的金手指，一會兒又想到自己專門為實習學習的系統臨床急救醫學課程，一會兒又想到自己剛才糟糕的表現，田路心頭一團亂麻。
不知道過了多久，值班室的房門悄悄的打開了，一個身影輕輕的走了進來。
靜靜的站了一會兒，發現田路似乎并沒有發現自己的到來，來人溫聲的問道：“怎么了？心里很慚愧？覺得自己很丟人？”
田路聞聲微微一驚，趕忙回頭一看，立刻便站了起來：“羅主任。”
急診科的羅明主任點了點頭，然后又壓了壓手，示意田路坐下來，自己這才拿了把椅子坐在了田路對面。
“小田啊，你今天是第一天實習吧？”
稍待了片刻，羅主任微微一笑，很是溫和的問道。
田路默然點了點頭。
“實習的第一天就碰到這樣的病例，看來你的運氣是不怎么好啊！”看到田路心情有些低落，羅主任有些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苦笑一聲，田路又是點了點頭。
“呵呵，剛才嚴護士說你似乎是受了打擊，現在看起來，似乎是有那么一點兒啊！”對于田路的沉默，羅主任并不是很在意，微笑著說道。
田路一愣，馬上想到了剛才那位中年護士，心中頓時一暖。
“做醫生嘛，早晚要有這么一道關！”
這次，羅主任沒有再等待田路的回應，自顧自的說道：“記得我當初在急診科實習的時候，正好是過年，第一個見到的病人是一個半大小子，放爆竹炸掉了自己半張臉，嘖嘖，那景象，讓我一連做了好幾晚的噩夢！”
“您當時也會害怕這個？”田路愕然抬頭問道。
這位羅明主任可也是附一的大牛之一，嶺南省醫學會急救醫學分會的主任委員，經常在電視報紙上講急救常識的，知名度比其他專業的專家可是高多了。
“當然怕啦！”
聽羅主任的口氣，完全沒有一點兒慚愧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講一段光榮史一樣，猛點頭道：“被炸掉了半張臉啊！我又不是那種非人類，遇到那種情況能不怕嗎？”
“可是。。。。。。”
田路心中一急，連忙開口，但是剛說出兩個字，似乎又有些顧忌，把后面的話給吞了回去。
“可是，我們是醫生，對嗎？”
猜到了田路的想法，羅主任笑呵呵的問道。
田路鄭重的點了點頭。在他的想法里面，身為一名醫生，就應當遇事不驚，處事不亂，見到再恐怖的景象都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樣子才行。
“小伙子，有句話你一定要記住。”
羅主任看到田路一副極為認真的樣子，笑容緩緩收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們是醫生，但我們也是人！我們也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自然也就有正常人的恐懼與害怕！任何人都有一個心理承受極限，對待自己熟悉的領域，你當然可以自如的應對，但是如果是從未接觸過的東西，有些慌亂是可以理解的，不用太過在意。”
說到這里，羅主任微微一頓，緊接著說了一句：“更何況，你現在還不是醫生，只是個實習生罷了。”
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讓田路的心情突然變得好了許多。
是啊，我只不過是個實習生而已！
一時的慌亂怕什么？
以后努力了，經歷了，自然就會像其他的醫生那樣了。
解開心結，田路站起來，十分感激的點了點頭道：“羅主任，謝謝您，我想我明白一些了。”
微微一笑，羅主任也站了起來，欣慰的拍了拍田路的肩膀道：“小田，我希望你能明白，醫生這個職業很特殊，有些人經歷過了，慢慢的會適應，就像我，干這行干了一輩子，慢慢地也就習慣了。而有些人，卻最終沒有堅持下來，要么去一些壓力比較小的學科，要么就徹底轉行了。”
“不管你最終選擇了哪個專業，哪個科室，我希望，你是最后適應的那一類人！”
最后這一句話，羅主任的口氣很鄭重，讓田路聽了心頭一震，堅定的點了點頭道：“羅主任，您放心，我會努力的！”
笑了一笑，羅主任起身向外走去。
身為急診科的主任，他的事情比較繁忙，只不過是聽了嚴護士有些擔憂的話之后順便來看一看，不可能久待。當然，給學生一些幫助，對他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就在羅主任打開房門，正要出去的時候，身后突然又傳來了田路的聲音。
“羅主任，剛才。。。。。。那位警察救過來了嗎？”
動作一滯，羅主任剛剛邁出的腳步頓住了，不過也就僅僅是一頓，之后便走了出去。
輕輕的吱呀聲中，羅主任身后的房門緩緩的歸向原來的位置。
“很遺憾，他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