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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5年3月18日,周六,大明帝國歷弘光元年二月二十一。
香港島太平山半腰的某座涼亭之中,一場簡單精致的戶外酒宴正在進行當中。做東的,是即將離開香港的鄭森。
“金先生,可有心事?”鄭森見對方明顯心不在焉,只是一擺手,身后的兩個跟班就退遠了些。
從遠方的春色中回過神,金小寒笑著微微搖頭:“沒啥…聽說滿清已經從山東和河南兩路南下,江北局勢緊迫。但貴國朝廷中的某些大人卻還有想法,正在聯系湖廣的左良玉來對付首輔馬士英,我在想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話,貴國朝廷又會如何…”
鄭森表情一下大變,好半天才輕輕嘆了口氣:“江北尚有四鎮精兵數十萬,然馬士英權傾朝野,任人唯親,東林諸公不滿早已有之。恩師(錢謙益)日理萬機,亦書信家父,廣采正言…”
“廣采正言?呵呵,其實很簡單,你們的朝廷大官們正急著借局勢和外面的兵馬來逼迫馬士英下臺。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拉攏地方文武,來一場‘以武干政’。有了長江防線,滿清的威脅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甚至還巴不得再重新洗下牌吧?”
金小寒冷冷一笑,又把頭偏向了窗外:“既然大明朝廷上下都很忙,并不關心華美政府對香港租界的續約和外交提議,那我也沒必要浪費時間再等了。趙有恒先生那里,我們也會告知的。鄭先生,十分感謝過去半年來您的熱心幫助,也感謝您的父親鄭芝龍先生對我們的‘友好’態度。”
聽到金小寒不冷不熱的回答,鄭森似乎早有心理準備,也知道自己的父親一直在暗中阻擾華美有可能和朝廷達成的官方聯系,不由得有點氣堵。
“不過,對于鄭先生想要建立新軍的想法。我個人是極為贊賞的,如果有機會,我們希望由您來領導這支新軍,而不是您的父親。”
金小寒端起酒杯,倒酒入口的瞬間,還偷偷看了眼鄭森。
不出金小寒所料,此時的鄭森雖然看似鎮定,但眼里卻閃出幾絲驚愕,似乎還沒有想過這種事情。
涼亭外,鄭森呆呆看著金小寒遠去的背影。心里蠻不是滋味的。他知道對方說得都很正確,但他卻無能為力。
前年跟隨浙江陳子龍鎮壓蒼山起義,鄭森多少積累了點功績,也借著父親鄭芝龍的影響力正式踏入仕途,得授了一個早已在大明職場泛濫了的南京翰林修撰的文職。北都淪陷,福王朱由菘于南京即位,為拉攏福建大軍閥鄭芝龍,鄭森又得到了一個名義大于實際的南京錦衣衛僉事的官銜。但所謂的官二代身份,還遠遠談不上參與國家中樞政治的地步。
以游學為名長期觀察了廣東新軍和駐香港華美陸軍之后。鄭森就一直在努力游說自己的老師錢謙益和父親鄭芝龍,推進和華美在內的南洋外邦的關系,也進行類似廣東新軍的編練事務,以防滿清南侵。甚至必要時還可以邀援南洋兵馬。在得知華美正式派遣了外交信使進入廣州后,鄭森就整天四下打聽進度。
但最終的結果還是讓鄭森失望了,因為就在幾天前,兩廣總督終于得到了南京的回復。在父親鄭芝龍的阻擾破壞下。南京朝廷拒絕接受華美方面任何外交意向,并以“租期待盡,限時離境”的冷淡口吻對香港租界修約打了個句號。
國家危難。鄭森心急如焚。但父親鄭芝龍的立場,鄭森也十分理解,假如真如華美希望的那樣,那鄭家在大明的立足之本也就基本去了一大半。
鄭森在發呆,而站在鄭森身后的另兩位青年則表情各不相同。
年紀和鄭森差不多大的青年,是一臉凝重,而另一個身材壯碩、又明顯小幾歲的高大青年卻臉露不屑。
“大公子,這米夷好生狂妄啊!若不是靠著親近大公子,還有廣東巡撫趙大人上言抬舉,他還能在香港久待這些年?由古至今,外邦藩屬求貢舶,能否應允當在朝廷決斷,哪由得了他們自行判論!”
歷史上的鄭家重將劉國軒,此時還只是個剛滿十七的青年,因為遠超出同齡人的膽略和心智,在鄭森參與鎮壓蒼山民亂的時候被尋招到身邊,如今和施瑯一起成為了鄭森的心腹跟班。
“此言差矣,我等跟隨大公子,難道還不知這華美海邦的底力如何?往大了說,若離了這些人,兩廣還有如今太平盛況?往小了說,沒了那些南洋海商的背后捐助,廣東巡撫趙有恒又安能練出廣東新鎮?朝廷‘聯虜驅寇’之論,以在下所見,實是荒唐!當是金先生已知我大明朝廷孤守半壁、內爭不絕、難以成事,故有此一說…華美自詡宋裔之后,縱橫西海南洋,論勢當在鄭總兵之上,心氣之高恐怕亦不遜朝中諸公。”
另一邊,態度更加沉穩的施瑯則另有看法,甚至還能猜出金小寒這次放棄和朝廷建立官方聯系的想法。施瑯一套“短視內爭,難以成事”的跟風評價,頓時讓鄭森臉色極為難看。
“哼,區區海外遺民番邦,光天化日之下大言不慚論我大明國事長短。如今除了大明朝廷,他還能有其他門路不成?”
劉國軒在戰場上算得上勇猛多謀的人才,還現在終歸還只是一個沒見過多大市面、更沒有多少政治敏感度的毛頭小子,此番說出的話若是讓金小寒聽見了,估計會讓后者大笑三天三夜。
“尊候(施瑯的字),小心隔墻有耳!觀光(劉國軒的字)所言不假,若不尋得我鄭家在朝廷的門路,自恃清高,香港十年租期將盡,怕是金先生日后又會追悔不及。”
一想到如今江北的各路危機,滿清一步步趕著李自成潰軍的腳后跟在朝長江推進,外加湖廣總兵左良玉在東林黨的“勸說”下越來越有以武干政的跋扈舉動,鄭森就心情極差,連帶著對施瑯說出的現實道理也心下不悅。
兩天之后,3月20日,農歷春分,廣州府新安縣,一座占地不小的堂皇商鋪正在舉行開業典禮。
在看熱鬧的新安縣百姓的圍繞下,大紅綢緞遮蓋的門匾在敲鑼打鼓中升到商鋪正門上方。喧囂的爆竹聲中拍扁露出本來面目,只見上面寫著“廣福行”三個燙金大字。
在廣州動用一些人脈后,羅惠德終于把廣福行的架子搭了起來,雖然加入這個新興集團的商人大都是廣州地界不太出名的中小商人,但總人數卻不少,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被瓊州南海商號這些年擠得眼紅的人。羅惠德自信只要從華美東聯集團那里獲得不亞于瓊州南海商號的優待政策,那廣福行的成功只是時間問題。
東聯集團雖然沒有直接派人到新安縣為廣福行開業進行道賀,但卻早早將一份商業合作意向書通過私下渠道交到了羅惠德的手上。
按照東聯集團總部的指示,東聯集團香港分公司給予了廣福行一大塊未曾想到的大蛋糕。
首先,東聯集團東方實業公司將向羅惠德個人投資五萬兩白銀,以不記名的形式占有廣福行5的股份。然后東方銀行香港分行再公開給予廣福行五萬兩白銀的低息商業貸款,以幫助廣福行擴增海上商業運力。
但這筆貸款僅限于廣福行在雅城船舶公司明珠島造船廠訂購一批簡易中型縱帆貨船,此外東聯集團還將在華美國內為廣福行代購一些淘汰的老式蒸汽商船。
其次,東聯集團香港分公司將呂宋馬尼拉、明珠島海外領公主港(巴拉望島公主港)相當數量的商品物資采購和運輸合同,承包給了廣福行。
呂宋對大明商品的需求過去大半個世紀以來就十分旺盛,現在更是翻了好幾倍。加上華美明珠島海外領正在巴拉望島上興建的港口城鎮公主港,海量的物資采購和商品運輸需求也足夠廣福行吃上好幾年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項,東聯集團將在下半年調整遠東地區的業務,按照華美在歐洲實行的以單種商品為單位的代理授權模式重新劃分總代理權。這樣一來,曾經被瓊州南海商號大部分壟斷的熱門商品將分出相當品種交給廣福行。
此外,東聯集團香港分公司還將向廣福行逐步開放華美工業機械代理引入資格,允許后者在香港島產業園招攬廣州士紳,按照瓊州的“競標轉股”模式開辦工坊。相信以廣東巡撫趙有恒的寬容默許態度,加上羅惠德的前期示范效果,更多的廣州士紳會放開心懷,在香港置業。
廣福行成立后的第一家門店在新安縣開張,對長期商業興旺的廣州府而言還有點微不足道,但一大批從香港轉來的華美海貨在開業當天搞起的打折促銷活動,還是引起了新安縣百姓的極大關注。
當經緯細密的華美高質量印花布以近似大明土布的價格在廣福行新安縣門店開賣的時候,附近幾家商鋪老板都黯然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