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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前兆

  在自比“華貴而雅致”的東方民族眼里,西洋蠻夷之所以為蠻夷,也許最大的不同也在于思維表達模式上后者太過于“粗魯”,比如說直白。換到人格與政治層面,大概就是兩種既然不同的信仰價值觀的差異。

  無論我們怎么強調現代民主主流意識中存在著若干“原則”,但不可否認的是,西式民主意識的直白性讓東方式思維一直感覺很別扭。要讓東方式思維去解讀和認同西式民主意識中若干“原則”,確實要花費頗大的心思,甚至永遠都會有一種隔閡。

  在以耶穌基督為主流的西方信仰世界里,人生來就是有罪的,這樣的人性倫理從西方人出生開始就刻印在生活中,成為了西式民主的原則基礎——人是不可信的,你,我,大家都是自私的罪人,所有人一輩子都在為了贖罪而努力。防范與制約,成為了表面上極為合理正常,且能接受的民主原則。

  但這個原則的人性倫理基礎顯然和東方式人性倫理觀是背道而馳的。《三字經》的開篇第一句,即是“人之初,性本善。”非善,是遭到社會排斥與敵對的,于是羞恥成為了東方式人性倫理的核心。

  如此極大的沖突性認知,讓我們很難接受這種“天生有罪,人性互不信任”的看法。無論何種傳統思想文化,大公無私與自覺永遠是東方式人性倫理中反復強調的內容,對于彼此監督防范這樣的話題實在是難以啟齒。

  懺悔論與羞恥論,成為了東西方人性倫理與信仰價值觀的溝壑性差異,也最終導致人格發展與政治道路上的不同走法。

  寫完最后一筆,蘇子寧緩緩合上日記本,嘴角已經是一抹自嘲的微笑。

  坐在身邊一直未出聲的袁欣藝,也從頭到尾看完了蘇子寧這一番文藝青年般的“自說自圓”,也跟著輕輕嘆了口氣。

  “我就不信你昨天晚上會照你寫的這樣給鄭泉說,會被人恨的。”袁欣藝微微咬著嘴唇。

  “所以我換了個角度,我把防范說成監督,把制約說成分享。呵呵,只能用大家能接受的方式去說服他們,而不能成為整個委員會的公敵。”蘇子寧丟開了筆,舒服地抱頭靠在了椅子上。

  “蘇子寧,今天上午楊雯雯、夏秋喻找我了,說想大家一起辦個服裝設計與奢侈品牌公司,專門針對歐洲的上流社會。楊姐自己出大頭,但自己只占三成股份,其他股份大家平分,而且只限于我們幾個人。”

  袁欣藝小心翼翼地說著,既充滿興趣又隱含擔憂。

  “哦?全獨資啊,楊大姐果然能人也,估計她前段時間賺了至少兩萬西班牙銀元吧?”蘇子寧笑呵呵地望著天花板,頗為感慨,“就連那艘雯雯號,也算是她的私人財產,真讓我們這些大老爺們情何以堪呢!”

  “你說,會不會引起大家的反感?”袁欣藝有點緊張,“聽說工業部的內部,這幾天就因為有人企業股份私有化而產生爭執,甚至還發生了打架。而且,不知道這樣的公司應該找誰去申請。”

  “哼!他們反對個屁!這些錢可是姐自己辛苦掙來的好不好!關他們屁事?”

  客廳的大門被人踢開了,只見楊雯雯一身自行設計的、漂亮的宮廷樣式漢服站在門口,兩道柳眉豎起,雙手叉腰,看起來頗為冷艷。

  “哈哈,有人偷聽!”蘇子寧畢恭畢敬地將財大氣粗的楊雯雯迎進客廳,一副店小二的樣子,“不知楊雯雯小姐光臨寒舍,是打尖還是住店?”

  “怎么一回到曼哈頓就變成了?那個叱咤風云的美國蘇議員去哪兒了?”楊雯雯丟開自己的小坤包,大大咧咧地做到了長椅上,然后盯著眼前兩位相處了數月的伙伴,露出認真的表情,“別人怎么做我不管,我只是想集中下大家的智慧,一起做點事,不然這趟17世紀就白來了!”

  “嗯,我沒意見。不過我可沒任何本錢。”蘇子寧攤開雙手,撇了撇嘴。

  “又沒你的事,我是問袁欣藝。”楊雯雯翻了個白眼,一邊的蘇子寧趕緊閉嘴了。

  “可是楊姐,我也沒本錢的。”袁欣藝也露出尷尬的表情,還偷偷看了眼蘇子寧。

  “你怎么沒本錢了?別忘了上次在歐洲的那些衣服,都是我們三個聯合設計的哦,所以了,我賺錢里面也有你們的功勞啦!我和夏秋喻說好了,第一筆資金,算是我們三個共同注資的!”楊雯雯笑彎了眉,目光一直不停地在蘇子寧那苦逼的臉上掃來掃去,“蘇子寧,你不會反對吧?”

  我?我能反對啥?蘇子寧輕咳一聲,算是很識趣地保持了默認。

  閑聊之際,小護士夏秋喻也跑來了,于是三個女人一臺戲就在蘇子寧家的書房里張羅開了,弄得蘇子寧只好獨自出門溜達。

  沒過幾天,一場轟動全社區的事終于發生了。董久楠領導的城建隊發生了分裂,幾個年輕的土木工程專業的小伙拉著若干建筑技工宣布自己單獨成立一個建筑公司,起因就是有人實在受不了董久楠大鍋飯式的獎金分配。

  社區委員會為此進行了緊急調解,甚至劉老還嚴重呵斥了一通幾個當事人,但撕破臉皮的局面并沒有得到挽回。連同印第安雇工在內,接近300人的城建隊最終還是一分為二,董久楠領導下的城建隊縮水了三分之一。

  大國企模式下的全民所有制不可避免地在這一事件中遭受了沖擊,分裂出來自起名的“東方建設公司”應該是何種地位,委員會里每個人都稀里糊涂。

  這似乎還不夠,當楊雯雯自吹自擂掛牌成立“楊雯雯生活藝術公司”后,整個社區就跟著亂了套。雖然依然沒有牽扯到分享集體股份的層面,但無數的小心思開始跳躍,私底下彼此交好的社區居民們都不約而同的結伴討論。

  就在人們紛紛猜測如此的自發行為是否是一種對立法小組的示威的時候,更大的炸彈爆響了:社區委員會里傳來了更驚人的消息,以鄭泉為首的軍事部門領導,集體辭去委員會成員職務!

  由此帶來的連鎖反應,則是多達三十多名陸上警備隊或海軍官兵也同一時間辭去了軍職,其中就包括鄭泉本人。

  如此的大動蕩,卻沒有一個軍事部門的當事人公開解釋,但背后的因果,只要是過了青春期的人都十分明白。

  城建隊的公然分裂,軍事委員的集體退出,似乎最后的一道窗戶紙被捅破,什么事情都不得不有個明確的說法了。鐘進山領導的立法小組的工作效率陡然加速,一份經過基層調研總結的臨時選舉法終于提交到少了許多人的社區委員會。

  民主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即便所有人都一知半解,但也毋庸置疑地成為絕大多數人的選擇,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不是?

  旱澇保收的公有制國企能夠保證穿越眾這些既得利益者的未來基本利益,而私有股份制企業經營又能帶動參與者的積極性,向曼哈頓社區未來的產業與技術進步注入活力。

  是否兩全其美未必可知,但基本的民主制度之下,公有制與私有制經濟模式并存,成為了現階段各方都能妥協接受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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