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的真相是,錢杏雨她爹,原來并不是錢玢元配沈氏的親生兒子。
當年,沈氏生了大兒子,好歹占住了嫡子的位置,但錢文仕卻自幼百病纏身,孱弱不已。沈氏擔心兒子活不長,就一門心思想再生一個,可她別說兒子,連女兒也沒懷上。
那一日,因錢玢多喝了兩杯,沈氏讓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去服侍時,被錢玢當成是沈氏,拖到床上行了一回之事。那丫頭膽小,不敢說,便把這事給瞞了。可幾個月后腰肢漸粗,發覺有了身孕,這才稟告到沈氏那里。
沈氏大怒,本要悄悄把那丫頭和孩子都處置掉。可大夫那時恰巧診斷出她將來恐怕再也無法生育。沈氏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孩子留下了。只是冒充自己有孕,卻暗中把那丫頭偷偷送出府去安胎。
等到十月之后,那丫頭很爭氣的生了個健康活潑的大胖小子,沈氏自然就偷梁換柱的抱來冒充自己親生,卻把那丫頭給弄死了。
可人到底是會偏心的,沈氏眼見小兒子漸漸長大,健康活潑不說,還聰明伶俐得很,甚至考取了功名,得到錢玢的寵愛,襯得那病病歪歪的大兒子更加可憐蕭索,心里總是不舒服。
所以后來她給大兒子娶的齊氏,可比給小兒子娶的陳氏,無論是家世門第都要強得多。但沈氏的一番苦心并沒有順利的開花結果,大媳婦生了錢明君之后,遲遲不見動靜,反而是陳氏一進門,三年就得了一兒一女,極得錢玢看重。尤其是那個長孫,更是讓錢玢愛愈性命。
會嫉妒的從來就不只是沈氏。
長媳齊氏出自名門,配了錢文仕這樣一個病病歪歪的相公已經夠憋屈的了,可婆婆還一天到晚把眼睛盯在她身上。好象生不出孩子全是她的過錯一樣。齊氏心里的苦沒法跟外人說,只能在沒人的時候沖錢文仕發火。
終于有一天,這份煎熬把人的心靈都給扭曲了。
當錢杏雨的弟弟不過是偶感風寒的時候,齊氏上前推波助瀾,買通伺候那孩子的下人,讓那場小病變成了大病。
可陳氏出身御醫世家,她自己就是極高明的大夫,就算癥狀有些險。但她覺得還能應付。但在此時,錢文仕也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裝病騙來了陳氏那根壓箱底救命的參,然后齊氏在那小孩子的病上再添一把火,終于釀成了慘劇。
不過那時的陳氏并未完全絕望,因為她還年輕,她的丈夫身體也好,將來還是可以生的。但是在收拾兒子遺物時,三爺卻意外發現了兒子死得蹊蹺。
盛怒之下,他做出了一個最錯誤的決定。
因為還顧念著兄弟之情,他沒有把此事直接告訴錢玢。而是選擇告訴了母親。
但沈氏聽說之后,先是好言把他安撫下來。說會替他主持公道,可轉頭卻一劑湯藥,把這小兒子同樣給放倒在了。
自知命不久矣的錢三爺不服且憤怒,直到那時,沈氏才告訴他,他的生母其實另有其人。如果錢三爺一定要將事情鬧出來,那么沈氏就會將他的身世揭穿。將他的妻子女兒全都趕出國公府。
反正當年的事錢玢都不記得了,那丫鬟也早已死了,要怎么顛倒黑白。全憑沈氏一張嘴就行。錢三爺權衡再三,到底是忍氣吞聲,咽下了這口氣。
可他到底死得滿腹怨恨,臨終前多少在陳氏面前透露了些許意思。陳氏不明就里,又見在夫君過世之后,大房頗多照顧,以為他們是愧疚于用了自己的人參,所以這些年來也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著超然的待遇。
她知道自己此生唯有一女,為了錢杏雨,也是為了打發年輕守寡的漫長時光,她開始經商做生意,并獲利頗豐。
在錢慧君在跟錢靈犀的爭斗中,幾次三番失寵于錢玢之后,她開始處心積慮的尋找其他的出路。
因為一次從沈氏那里無意中套出當年的往事,錢慧君也不知使了個什么障眼法,竟是讓陳氏見到了亡故多年的錢三爺,并且告訴她,只要她能聽錢慧君的話,就能讓她死去的兒子復生。
一個女人,在年紀漸大之后,最掛心的是什么?是子女兒孫。早逝的小兒子一直是陳氏一個解不開的心結,而錢慧君就利用這個弱點,慢慢迷惑了她。
“…就為了這樣一個謊言,哄得娘心甘情愿的把所有的家財全都給了她。等我回家時,才發現連娘的值錢首飾和衣裳都當掉了大半。若不是妹妹當日給了我那幾張銀票,我恐怕都撐不住最后的那點體面。”
這件事在錢杏雨的心里積壓得太久,太累了,終于說出來的時候,她的神情雖然悲憤,卻也有種終于得到解脫的輕松。
望著錢靈犀,她的目光中有著絕對的信任,“這件事,我連相公都瞞過了。不過我想告訴你,否則我這心里堵得實在難受。”
錢靈犀沒什么可說的,只能無聲給予安慰。
錢杏雨提了口氣,索性把話講完,“等到娘臨終的時候,她終于清醒過來了。流著眼淚跟我說對不起,然后一定要去見老太太和大伯。”
結果,錢文仕是被臨終前的陳氏罵得心緒難解,一口氣上不來活活憋死的。而沈氏是自覺罪孽深重,又唯恐錢玢怪罪,更加不待見大房,吞金自盡的。
錢杏雨笑得悲涼又凄楚,“當年他們那樣謀害我爹和我弟弟,可事到如今呢,不成器就是不成器。自從爺爺那年決定讓兩位叔爺身邊的幾個嫡出兄弟也出來打理家務后,錢揚熙就一日一日的給人比了下去,眼下他是絕沒有繼承國公之位的資格了,只盼著日后分家時能好過些便罷。可憐的只是我爹和弟弟,若是早知今日,當年又為何要那么狠心的害死他們?”
錢靈犀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的聽著,然后問,“那姐姐往后有什么打算?”
錢杏雨慘然一笑,“我還能有什么打算?是你說的,我還有那么大個家要撐著。從前是娘慣壞了我,我又慣壞了相公,現在我們倆才算是知道開門七件事的滋味。所以,這就厚著臉皮來求妹妹幫忙了。”
錢靈犀忙道,“姐姐請講,能幫的我一定幫。”
錢杏雨瞧了她一眼,有些赧顏道,“在回來的路上,我遇到妹夫了,他跟我說起,你這兒還有兩個絕色的妾室。所以我想求妹妹,給我一個。”
錢靈犀有些不解,他們家都窮了,還要妾室干什么?
錢杏雨苦笑,“你姐夫也是好面子的人,若是突然裁撤開支,只怕家里人就算不說,同僚們也會笑話。所以我在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打算弄一個能做心腹的女子,接進門來,當這個壞人。”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錢靈犀已經明白了。
錢杏雨一窮,家里那大堆的妾室通房怎么辦?首先就得拿她們開刀。可她要一下手,立即就會引起大家的懷疑。但若是由新來的得寵妾室出面來鬧,那就不怕人笑話了。畢竟,嬌養一個人,還是比養那么多人要省錢得多。
更別提這個妾室還可以仗著得寵,逼著韓瑛把一些沒生育的通房妾室發送掉,再把她們的好東西全部據為己有。錢靈犀估計,就以錢杏雨當年的闊綽,這筆錢財肯定也是很可觀的。
想了想,錢靈犀讓人去把如眉和蝶舞都請出來。她心里是屬意蝶舞的,可見還是要讓錢杏雨都見一下。
如眉蝶舞也都不是傻子,突然見錢靈犀相請,又見讓她家堂姐相看,并細問她們年歲及家世情形,心里大概都有了個譜。
看看程雪嵐的下場,再想想走了的紅葉,兼之經過和錢靈犀那場出生入死的經歷,二女的心中也多少有些改變。
等到錢杏雨一走,蝶舞主動轉身來找錢靈犀了,“奴婢雖是老太君的人,但若是奶奶垂愛,我愿求去。橫豎我孤身一人在府,縱然是老太君事后知道了不高興,也沒什么可拿捏奴婢的。”
錢靈犀并不訝異,只問,“你可知這一去,便是我送出去的人?”
蝶舞點頭,“奴婢知道。奶奶放心,奴婢雖沒讀過書,可也曾在學戲時聽過一句話,知道凡事要留一線余地。奴婢斗膽,求奶奶容奴婢攀個交情,日后也能有機會走動,算奴婢求一個小小的依靠,日后出去也能長點臉,不至于給人太瞧不起。”
錢靈犀微笑頷首,并送她一句話,“你不是我堂姐夫的第一個妾室,但我希望你能是最后一個。”
蝶舞大喜,知道她是允了。
錢杏雨看上的也是蝶舞,她是戲子出身,必會演戲,各項心機也差不到哪兒去。只要肯忠心替自己辦事,錢杏雨不介意多抬舉抬舉她,反正她那身份,再得寵也不可能威脅到自己。
不過人選雖然定了,但要怎么合情合理的送出去,還得費一番周折。這也不難,正好錢揚名要給小閨女辦滿月酒并自己的慶功宴了,正好讓蝶舞出來獻唱一曲,讓韓瑛看一眼,隨后點回去就是。
不知是不是好事要成雙,錢靈犀只不過是順水推舟成全了蝶舞和錢杏雨,卻又有人自告奮勇的替她來解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