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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絕情多情

  墨黑的天空終于掙扎出一抹黛藍,預示著曙光的即將到來。

  鄧恒坐在書房窗前,凝視著旁邊主屋里那點燭光映出來的倩影,不覺已是一夜過去了。

  忽地門簾挑起,閔公公親自端著個漆盤進來,上面擺著一只燉盅,兩只小碗。旁的話他也不多說,只溫言問,“公子,這天都快亮了,要不要給少奶奶送碗粥去?這是少奶奶最愛喝的八寶桂圓蓮子粥,可下足了料,又燉了兩個多時辰,又甜又糯,您和少奶奶都一夜沒睡,喝上一碗,暖胃又安神。”

  鄧恒再看他一眼,“閔叔,有心了。”

  閔公公一笑,“這說的哪里話?本是老奴份內的事。伺候得主子們開心了,奴才也能安樂。”

  接過他手中的漆盤,鄧恒親自端著送進了主屋。錢靈犀依舊坐在炕上,聚精會神的看著面前那本古籍。

  旁邊小夏瞧見他進來,想上前幫忙,可鄧恒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讓她帶人退下,將漆盤擱在錢靈犀面前的小幾上,親自動手開始添粥。

  “呀!在這里了!”驀地就聽錢靈犀一聲驚呼,鄧恒離得這么近,手中盛著滾燙的粥勺不免微微一顫,雖然沒有溢出來,但端碗的那只手仍是燙了下,又怕潑了傷著錢靈犀,只能皺眉忍下。

  可錢靈犀連看也沒有看他,只是指著書中一處懊惱不已的捶著自己的頭,“我為什么不早點來看書?原來這里有治法的,說不定就能救她一命。”

  “夠了!”鄧恒沉下臉,把粥碗重重一頓,“你真以為你把這本破書拿去,就能救人性命嗎?就算書上寫了方子,寫了如何刺穴,可你會使嗎?就算是告訴大夫,他又會用嗎?”

  錢靈犀給他這疾言厲色驚得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氣得臉通紅,“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不會難道不能試一試的,這是一條人命啊!要是病的是你,要死的人是你,難道你也能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

  “我絕情?”鄧恒顯然也是氣得非同小可,瞪著她的兩眼似要冒火,“我什么地方絕情了?就因為我看你熬了一夜。特特拿了粥來給你,勸你幾句想讓你寬心的話,我就絕情了?就因為我沒有跟你一樣痛心疾首,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不眠不休,痛苦懊惱我就絕情了?那你也未免太多情了吧!”

  “你!”錢靈犀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反駁,只能忿然道,“房亮哥哥是我的朋友,我關心他,關心他的家人難道不對嗎?”

  “對!你全是對的。錯的是我!”鄧恒冷笑著,臉也白了三分。“我是誰啊?我跟你認識才幾天?我憑什么跟你青梅竹馬的房亮哥哥爭?我憑什么跟他死去的夫人爭?我就是個跟你關系最遠,最應該靠邊站,讓你捧著這本破書看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別吭聲,讓你在那房家哭得肝腸寸斷也別把你帶回來的絕情人!”

  錢靈犀噎得無語,當下怒火中燒,憋在心頭多時的那句話終于忍不住沖了出來,“你還好意思說?這件事都是你干的對不對?盧家為什么會收到匿名信。房岱在京城的那女人為什么會不依不饒的鬧,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對不對?”

  “是啊。”鄧恒挑眉笑得更冷,“全是我做的。你高興了吧?其實你這一晚上不肯休息,不是為了看這本破醫書,就是想跟我吵架,想問我這句話對不對?問我為什么要拆散你和你房亮哥哥的大好姻緣,我為什么要娶了你,又讓另一個人嫁了你的房亮哥哥,還害得她難產而死。如果不是我做的這一切一切,眼下替你房亮哥哥生孩子的應該是你,要死要活的也是你,不是旁人對不對?”

  啪!錢靈犀氣急,面對越欺越近的鄧恒,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個耳光就抽上他如玉的面頰。沒有打準,也不算太重,但仍是在他下頷處打得清脆一響。

  這樣的侮辱,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頓時,鄧恒青著臉也抬起了右手,可是,在看到錢靈犀緊緊閉著的雙眼中滲出來的晶瑩淚水,那只手空舉了半天,卻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最終,他也不怕燙,就這么失態的抓起剛添好的那碗粥重重往地下一砸,拂袖而去。

  守在門外的小夏嚇壞了,等鄧恒一離開頓時就快步進來,就見錢靈犀仍是好端端坐在那里,只是死命咬著唇,不讓眼里的淚落下來,她的心首先就放下一半。也顧不得收拾,搶上前問,“我的奶奶,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生這么大的氣?”

  她不問還好,她這一問,錢靈犀忽地捧起那只裝粥的燉盅也重重的砸向地面,然后是另一只空碗,連那個漆盤都不能幸免。

  滿地狼籍,也不知是在生鄧恒的氣,還是在生自己的氣。

  可再生氣,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的。

  天光一亮,程雪嵐和如眉蝶舞又準時來請安了。錢靈犀不想見,可又不能不見,只讓她們行了個禮,就讓她們回去了。

  昨晚的動靜鬧得太晚,三人竟是毫無知覺,可一早瞧見錢靈犀那樣難看的臉色,都知道出事了。

  如眉挑了個話頭,“你們說,奶奶這是怎么了?好似生了好大的氣呢,公子也不在家,這可真是少見。”

  蝶舞撇撇嘴,“不過是吵架了唄。過日子,誰家沒個牙齒咬到嘴唇的時候?”

  “不會吧?”如眉有點不信,“少奶奶昨天才回,應該正是好的時候,怎么會這就吵上了?”

  蝶舞聳聳肩,“你要好奇你就去打聽,我還想去屋里躺一會兒呢。”

  她打個哈欠就走,如眉嗔道,“成天這么睡,也不怕長一身的膘出來。”

  蝶舞斜睨她一眼,輕聲嗤笑,“你就是不長一身的膘出來,也沒人多看兩眼,那還不如長點出來,省得大冬天的晚上孤孤單單寂寞冷。”

  她袖子一甩,扭著水蛇腰,哼著“為則為俏冤家,恨則恨孤幃繡衾寒…”的小曲兒先回屋了。

  等她簾子落下,如眉在后面暗啐一聲,罵了句小妖精,又想問問程雪嵐,卻見她也頭一低,說一句“還要給母親煎藥,”同樣急急跑了。

  如眉同樣瞪視了她的背影一眼,可到底形單影只的自回了房。想想這日子真是怪沒意思的,從前好歹還有個香巧能說說話,可如今只剩自己一個,跟那倆妖精完全無話可講。

  拿起筐子里的針線,那是一件櫻桃紅的小肚兜,上面繡了一半的戲水鴛鴦,極是鮮亮,可勉強做了兩針,如眉實在是做不下去。

  蝶舞的話是俗了些,可她沒說錯,做得再好,沒人來看有什么用?如眉不禁暗暗咬牙,怨恨錢靈犀的霸道與妒忌。

  自己已經是薛老太君發話給鄧恒的人了,她為什么總是攔著不許她們近他的身?就她一個人霸著鄧恒,這也未免太自私了吧?

  如眉越想越不甘心,賭氣把針線也給扔下,盤算了一回,把身邊的小丫頭叫了進來,給了她幾個錢,“你去正屋那頭打聽打聽,看公子一早上哪兒去了,怎么也不和少奶奶一道吃早飯。”

  小丫頭去了,時候不長,就臉色青白的回來了,把錢還給如眉,“好姑娘,您以后可千萬別再打發我去干這事了。方才我一去,就見俞大娘正跪在院中討饒,軟軟姑娘在那兒罵,說要是再有人敢來亂打聽正屋里頭的事,要把人賣掉呢!”

  如眉嚇得心頭突突直跳,不過想想卻又覺得不對,俞大娘去打聽這些做什么?她不過是管漿洗的大娘…

  她忽地明白過來了,因為俞大娘管漿洗,所以時常可以到正屋去走動,想要打聽什么自然比別人方便些。想是有人買通了她,去問消息,不妨撞到槍口上,立時給拉出來作了筏子。

  可這人會是誰呢?不過也好猜。反正不是自己,那除了蝶舞就是程雪嵐了。

  “你說什么?”程雪嵐聽說消息,也吃了一驚,“少奶奶說要把俞大娘趕出去?”

  去打聽消息的小丫鬟也不敢十分肯定,“是軟軟姑娘在發火,少奶奶好似出了門,現在只讓俞大娘在院里跪著,說少奶奶回來之前,都不許起來。”

  程雪嵐眼神閃爍了幾下,問,“那…也沒旁人說什么?盧嬤嬤不管的?這可是老太君那邊的人。”

  小丫鬟照實回道,“盧嬤嬤倒是想管來著,可閔公公說,俞大娘是分在公子這邊服侍的人,工錢也是從少奶奶這邊開的,若是盧嬤嬤要管,就把她抽回去服侍幾位姨奶奶,工錢也從老太君的份例上出,可不能再插手別的事了。盧嬤嬤聽著就不吭聲。”

  程雪嵐聽著也不吭聲了。

  揮手讓小丫鬟下去,心中忐忑,她倒不是心疼俞大娘,她收了自己的錢,為自己辦事當然是要擔風險的,她只是擔心她會把自己給供出來。

  可供出來又怎樣?反正沒有真憑實據,自己否認也就完了。不過怕是到底會落個名聲不好吧?那可于自己形象有損,想想程雪嵐讓人去把盧嬤嬤給請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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