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見擺了烏龍,于心不忍的開口了,“老衲方才的話還未完,其實也不必這位施主出家,只要到庵堂修行一段時間,做場法事即可。”
香巧聽著松了口氣。盧嬤嬤也松了口氣,如此最好。
正想趕緊打個圓場,把此事消停下來,卻聽程雪嵐冷冷道,“大師的心腸雖然慈悲,可我家公子的身份金貴,可經不起絲毫閃失。好歹這也是我們的家務事,還是讓我們自行處理吧。盧嬤嬤,夫人雖不在家,但又未離遠,還是請她來定奪吧。”
她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無論錢靈犀留下香巧還是打發掉香巧,最后都得落人口舌,而她,還不沾半分干系。
錢彩鳳覷著她眼中的寒意,深深為妹妹擔憂起來,養這么個心狠狡詐的對手在身邊,可真讓人寢食難安。
給程雪嵐拿話堵在這兒了,盧嬤嬤只得親自去錢家向錢靈犀回稟此事。錢彩鳳推說小叔子受傷無人照料,得到錢家將養幾天,也一并回去了趟。
搶在盧嬤嬤前頭,跟錢靈犀見了一面,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然后給妹子道歉,“是我莽撞,替你惹麻煩了。”
錢靈犀卻甚是不以為意,“不關你的事,就是沒你,那幾個丫頭我遲早也是要料理的,如今這么一鬧騰,她雖是為難了我一把,卻也給我幫了個忙。對了,我這兒有瓶上好的傷藥,讓小夏拿給你,你快去給唐家二哥敷上,包他明兒還能照常上衙門當差,這邊的事我來料理就行。”
那錢彩鳳拿了藥先走了。
這邊錢靈犀想了一想,讓人請了盧嬤嬤進來。再聽她把話說完,錢靈犀裝作很苦惱的模樣,問盧嬤嬤,“您說此事該怎么辦?”
盧嬤嬤也不愿意得罪人。
把香巧留下,萬一將來鄧恒出點子什么事怎么辦?把她攆去出家,那豈不是讓薛老太君和方氏臉上都不好看?
所以盧嬤嬤只道,“這等大事,當由少奶奶作主,奴婢可不敢亂說。”
錢靈犀嘆了口氣,“程姨娘的顧慮有道理,但若是因此就讓香巧姑娘出家,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要不這樣吧,你把香巧叫來,我問問她自己的意思。這出家一事,若是心意不誠,也是沒用的。”
盧嬤嬤過來時就想著這一出,已經帶上了香巧。待得來到錢靈犀的跟前,錢靈犀特意讓盧嬤嬤回避一下,“總得給人個說話的機會,也省得嬤嬤難做。”
盧嬤嬤求之不得。反正這事不是她干的,她也不怕香巧會說她壞事,至于她要怎么說程雪嵐的壞話,就由她自己發揮了。
其實盧嬤嬤還是挺想把香巧留下的,只是程雪嵐是老太太親自選定的妾室,自己怎么也不好撕破臉,不如讓她們自己斗去,橫豎最后得罪人的還是錢靈犀,這就讓她稱心如意了。
見房中沒了外人,香巧立即跪下,痛哭流涕,把事情原委一說,重點申辯,“…連大師父都說了,可以做場法事化解,偏偏程姨娘不愿…要說別人的八字都沒動過,為何偏偏我們的換了?只怕其中還有蹊蹺,請奶奶為奴婢作主!”
錢靈犀低頭看她一眼,心眼這丫頭倒當真不糊涂,遇到這樣的大事還能夠迅速冷靜下來抓住重點,可見她那句聰明伶俐的批文倒也不算誆人,只是心志太高就不太妙了,錢靈犀這兒廟小,可容不下這樣的大佛。
故作為難的開了口,“你也知道,命數之事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若是你們姐妹私下解決倒也罷了,我睜只眼閉只眼也沒什么過不去的。只是程姨娘現把事情鬧得這么大,我若再裝無知,日后若是相公當真有何不順,豈不得落全家埋怨?”
香巧一哽,知道錢靈犀說的也是實情。可她眼下,除了能找錢靈犀幫她背這口黑鍋,又能怎么辦?
把牙一咬,香巧重重磕了個頭,“奴婢雖是服侍二夫人多年,服侍奶奶時日尚短,但一顆心卻是向善奶奶的,只求奶奶救我!”
錢靈犀懂得這話里的意思,她要是保了香巧,那香巧就會出賣方氏。可這些,卻并不是她想要的。
“這說得什么話?嬸娘把你給相公,你就是相公的人,自然是以他為重。你不說,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香巧聽著心中一涼,正以為錢靈犀不會出手了,卻又聽她嘆了口氣道,“我們相處時日雖然短暫,但怎么著,我也不忍心看你年紀輕輕,就要出家的。”
香巧這下可是喜出望外!頓時指天誓日道,“奶奶既如此待我,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報答!”
錢靈犀淡笑,“我幫你可不為了要你報答,說穿了只是不忍心三字而已。”
香巧只覺羞愧,似是頭一次認識錢靈犀般,真心實意道了句,“奶奶仁厚,是奴婢小家子氣了。”
“你先別忙著夸我,待聽我說完吧。”錢靈犀明確的告訴她,“無論如何,有程姨娘那番話在,大公子的身邊你是再留不得了。我會送你去庵堂靜修,等到明年開春,送你回家去。”
回家?香巧傻眼了。
錢靈犀笑嗔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平時挺聰明的,怎么這時候倒犯傻了?你若不回吳江府,難道還想在九原剃度出家不成?”
香巧心中忽地明白過來,錢靈犀雖然不愿意保她無事,但也確實給她指了一條活路。在九原出家,沒親沒故的,又礙著鄧恒,誰敢來照應她?
但要是回去,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香巧是家生子,她能在方氏身邊有個得臉的差使,娘老子自然都混得差不到哪里去。還有一大幫子親威,怎么也不會少了照應。而且錢靈犀說的是讓她去庵堂靜修,并非出家,這就給了她無限生機了。
錢靈犀覷著她的神色,繼續點撥得分明,“好歹你也是老太君親自交待來的,路上先回趟京城,跟老太君回個話兒,再回老家去吧。我會修書一封,讓你帶給嬸娘,你的賣身契還在嬸娘那兒,我索性就請她還了你自己。到時你跟鄧家沒有瓜葛,想來也礙不著誰什么事了。”
香巧愣了愣,忽又重重的給錢靈犀磕下頭去,喜極而泣,“奶奶這份恩德,奴婢沒齒難忘!”
錢靈犀此舉,雖說絕了她跟在鄧恒身邊的念想,但卻給了她一條光明小道。不再是鄧家的奴婢,她自然可以重擇夫婿,就算是嫁不了高門大戶,但就憑她們家的能耐,在當地找戶殷實人家還是不難的。
香巧此時有些慶幸自己還是處子之身了,這在重視貞潔的年代,可是又一大有力的砝碼。
錢靈犀忽又憐憫的看她一眼,“以你這等人物相貌,本在諸女之中是最得我心的。我本來…唉,算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程姨娘也是太較真了些,唉,一會兒我讓盧嬤嬤帶你回去,你收拾收拾就到百草庵去吧。那里我會跟主持交待,不會虧待了你。只是肯定比不上家里,那也是實在沒法子的事情…”
聽完她的這番話,香巧只覺心頭火燒,眼中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她當然知道這樣沒法子的事情是拜哪個小人所賜,要不是程雪嵐把話說得那么絕,她何至于此?
哼,別以為她離了九原就報不了這仇。有本事程雪嵐這輩子就不去吳江府,否則,她一定會整得她欲哭無淚。
對了,錢靈犀還說,會先送她去趟京城,那她一定要到薛老太君跟前,“好好的”訴說一番她的姐妹情誼!
當著盧嬤嬤的面,錢靈犀當然隱去要送香巧回家,并發還賣身契一事。只說讓她帶人回去收拾東西,送去百草庵。
“出家一事,本不是說去就能去的,就算是與佛有緣,也得考驗下誠心,再尋個合適的時機。香巧姑娘過去,先不慌著剃度,便如我姐姐一般,在那里帶發修行就好。”
又當著香巧的面,吩咐盧嬤嬤支一百二十兩銀子給她,“她一人在外頭不容易,便是離開了,也還是鄧家的人。橫豎老太君體恤,給了一千兩銀子,程姨娘當然應該高些,但通房丫頭拿這些也不算多。二十兩給定慈師父,算是香巧姑娘的使費,另一百兩給她自己收著,以備不時之需。”
盧嬤嬤聽著前頭還好,可一聽要動銀子,頓時有些不樂意了,拉長著臉道,“那么多銀子,擱身上多不安全?不如先給個十兩,不夠再說吧。”
香巧這下氣得非同小可,心想我都要走了,你干嘛還這么摳摳索索的?頓時嗆了句,“勞嬤嬤費心了,可佛門清靜地,哪還有什么不安全的?嬤嬤要是不放心,不如把錢擱到奶奶手上,我要用便不勞煩嬤嬤,問奶奶便是!”
“那如何使得?”盧嬤嬤還想跟她扯,但錢靈犀已經笑著發話了,“嬤嬤年紀大的人,自是顧慮得多。可香巧姑娘突然離家,難免擔心的事也多。要不這樣,你先拿五十兩給她防身,剩下五十兩我幫著記著數,日后再給她就是。否則嬤嬤這么一味小心,不讓人說您謹慎,倒讓人懷疑您是想昧了她的銀子了。”
盧嬤嬤聽得面紅耳赤,終于答應了下來。可香巧卻已經懷恨在心,回頭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