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方氏的一聲令下,桌上的瓜果點心迅速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盤盤精美的菜肴。想來是早有準備,每位夫人秀面前都是四碟熱菜一盅湯,外加兩碟涼菜。只是放眼一掃,幾乎每個人面前擺的都有些不同,想來是依著她們各自的口味而配。可擺在錢靈犀面前的幾道菜,就有些過于隆重而讓人無法下筷了。
左手第一道,是一只拔了毛烤得噴香的笑。估計是考慮到擺放的緣故,選取的是并未成年的笑,烤熟了那軀干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擺出一個扭頭鳳凰的造型,身后披著火腿青菜等食材做成的長長尾羽,棲息在一朵用青蘿卜雕刻的綠牡丹上。牡丹下面的莖還挺高,越發顯得這只鳳凰的卓而不群。
錢靈犀相信,只要自己一筷子下去,這只鳳凰一定會叭唧掉下來摔個大馬趴,而一旦掉下來,那墊底的漂亮小瓷碟是無論如何也容不下它的。
第二道,是一只用冬瓜雕成的小盅,里面應該是湯。只是特別的是,在冬瓜蠱的旁邊放著一只雞蛋大小的雪白瓷杯,里面有一顆黑乎乎如葡萄大小的東西。那是新鮮蛇膽,而冬瓜盅里的不用問,肯定這位仁兄的肉了。
再旁邊的涼菜,給錢靈犀準備的是醉蝦。蝦子選用的都是有半根筷子長的大蝦,只只膘肥體壯,就算是喝醉了酒,也在盤子里手舞足蹈,似是在打醉拳。
嘔!站在錢靈犀身后的軟軟抑制不住惡心,幾欲作嘔。她是北方人,從來沒見過這種活生生端上餐桌來的食物,別說讓她去吃了,就是讓她去剝那蝦殼,她都下不了手。
趙大娘在后面也著急,這些菜她也沒見過,要怎么伺候姑娘食用?可別人的丫頭仆婦都要開動了。她們要是一直不動手,就是對主人家極大的侮辱,這要怎么辦?
錢靈犀忽地轉過頭來,淺笑著問。“你們都會弄這些菜嗎?”
軟軟頓時搖頭,那意思是打死她也不來伺候的。趙大娘擔憂的往兩邊看了一眼,鼓足勇氣上前一步,“姑娘,要不您先喝碗湯吧。”
可她剛伸手揭開那個貌似最普通的冬瓜盅蓋,就見湯面上冒出一只帶鱗的蛇頭,正怒目圓睜。殺氣騰騰的瞪著她。
啊!趙大娘嚇壞了,低低驚呼一聲,那冬瓜蓋就從手中掉了下來,剛好砸在錢靈犀的碗筷上,發出叮當巨響。
這下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趙大娘臊得面紅耳赤,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還會出這種丑。直恨不得能有個地縫鉆進去!
不用問,她也知道這些人肯定是帶著鄙視的目光看著自家秀,想起自己給主子丟了多大的臉。趙大娘眼眶瞬間潮紅了,死命咬著牙,才生生把涌上來的眼淚咽回去。
“大娘別怕,那蛇頭也是冬瓜雕的,不是活的。”錢靈犀轉頭柔柔一笑,款款站起身來遙遙對著方氏福了一福,“夫人,你們家的廚子手藝實在是太好了,雕出的蛇頭幾可亂真,可把人都嚇著了呢。不過這幾道菜。別說是我家下人了,就是我也沒見過,想來是無福享用,還請夫人收回,換幾樣尋常些的吧。”
不待方氏開口,她就指著旁邊鄧慕貞的盤子笑道。“我看這幾樣就很好,不如換成和鄧秀一樣就好了。夫人方才都說了讓靈犀不要見外,那我就斗膽照直說了,還請夫人莫怪。也請諸位嬸嬸大娘,姐姐妹妹們不要笑話。”
方氏一哽,沒想到錢靈犀這么快就化被動為主動,化解了自己的苦心埋伏。看來這丫頭能得鄧恒如此重視,令溫心媛耿耿于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臉上堆出習慣性的笑容,眼神中卻多了幾分慎重之意,“怎么說,錢姑娘也是頭一次來做客,若是換成這些家常小菜,未免太隨意了吧?”
錢靈犀掩嘴一笑,看著鄧慕貞道,“妹妹本來就說是請我來吃便飯的,就是隨意才好呢。我看這幾道菜如此的花工夫,在座之人當中,恐怕只有郡主才配享用,如果郡主不棄,我倒是愿意借花獻佛,把這幾菜送與她了。”
她眼神一掃,趙大娘立即會意,指使那兩個在她們身后負責上菜的丫頭,讓她們把東西拿走。
那倆丫頭是鄧家的,自然是不敢動,猶豫的看向方氏。軟軟想去端,快點把這幾個堵心的菜拿開,卻被趙大娘扯住。她剛出了丑,當然越發警惕。端菜可是最容易出錯的,何必去自討這個苦吃?
見錢靈犀主動找上了自己,溫心媛開口了,“錢姑娘真是太客氣了,不過夫人給我準備的菜已經足夠了,再多也吃不下,只得謝謝你的好意了。只是這菜你不習慣,我這兒有壇美酒,卻是一定要請你嘗一嘗的。”
她往方氏那兒看了一眼,方氏會意,后面還有埋伏呢,不爭這一時長短,便使了個眼色,那倆丫頭才把錢靈犀面前的菜盤抬下,另去廚房給她換新菜了。
溫心媛略帶得意,讓自己丫鬟捧出酒來。那酒不用壺裝,卻是用木桶盛著,而所用酒杯也與尋常不同,既不是瓷杯,也不是青銅,而是一種色澤碧綠的綠玉杯。雕成一朵朵的海棠花模樣,下面連著一段莖葉,頗有些高腳杯的模樣,只是小巧玲瓏,不盈一握。
在見到這些酒具時,軟軟就在錢靈犀身后發出低低的咦聲,等到趙大娘不悅的看過來,她才閉了嘴。再等到看見丫頭倒出殷紅如血的酒水時,軟軟了然的輕笑,已經知道這是何物了。
趙大娘看她的表情,心中稍稍安定,這玩意兒她可不認得,聞那味道也和尋常的酒水不同。可要是軟軟知道,自家姑娘就更應該知道,絕不會出丑了。
“錢姑娘,你出身書香門第,想來是見多識廣的,可認得這是何物么?”溫心媛溫婉說著,先送上一頂高帽子,卻笑得不懷好意。
不得不說,她今天的這身衣裳確實給她營造出幾分溫柔沉靜的假象,可一說起話來,那微帶幾分挑釁的姿態,才顯出她仍是那個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郡主秀了。
出乎人的意料,錢靈犀搖了搖頭,極為謙和的道,“我見識淺薄,可不認得這東西,還請郡主賜教。”
怎么會這樣?軟軟詫異的看著自家秀,不明白她為什么不說。這東西明明是錢靈犀教她的,可她眼下怎么能說不知道?
溫心媛得意了,“這酒水乃是海外之物,整片云洲大陸上也不多見的。不如你猜猜,這是什么東西釀成的?”
錢靈犀將酒端近聞聞,又很快搖頭,“猜不出來。”
溫心媛越發得意洋洋,“錢姑娘不是很擅長品嘗食物么?也許你嘗嘗就知道了,別緊張嘛。”
錢靈犀故作為難之色,好象給她說中心事,當真有些害怕的樣子。見她如此,一眾夫人秀們都有些掩不住的譏笑之意。尤其是另一邊的鄧慕華,更是極力鼓動道,“錢姑娘,你可別把這東西當成血水嚇著了,試試看,真的很好喝的。”
錢靈犀給她這一說,更加為難了,忐忑的左右看看,硬是不敢舉杯。
溫心媛忍不住嘴角翹起,“錢姑娘,你怎么這么膽小?這可不象你素日的作派。你可是連心頭血都敢取的人,怎么就被這一杯小小的酒水難住了呢?”
錢靈犀越發局促起來,束手束腳盡顯幸子氣。人群中已經有低低的嘲笑聲響起,想來對她的作派極不認同。
軟軟氣鼓鼓的在心里怨念,而趙大娘手心里已經攥出兩把汗來,姑娘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故意裝起傻來,惹人恥笑呢?
就在此時,錢靈犀微微側了側臉,好似極其為難的樣子回頭快速掃了一眼,這一眼雖然極其短暫,卻足以讓趙大娘明白她另有所圖了。再看姑娘從袖中伸出手來,往旁邊低頭生悶氣的軟軟悄悄一指,趙大娘眼珠子一轉,當下暗扯了軟軟一把,嘴往外一努,意思是讓她上了。
這合乎禮儀嗎?軟軟有些膽怯,可趙大娘把眼珠子一瞪,軟軟下意識的把背一挺,開口了,“多謝郡主的美意,只是我們姑娘說過,這紅酒是要佐餐時才喝的,眼下菜還沒上來,讓她空著肚子怎么喝?”
溫心媛的臉色立即冷了下來,錢靈犀已經搶在她前面訓斥起來,“大膽!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哪有你個丫頭說話的份?回去之后自領責罰吧。”
轉而,她又向著眾人賠罪,“不好意思,小丫頭沒見過什么世面,胡亂說話還請不要見怪。”
“是嗎?”溫心媛狐疑的目光在錢靈犀和軟軟身上來回打量了幾番,開口問道,“丫頭,這酒你認得?”
錢靈犀淡淡一笑,“這丫頭雖跟著我,從前卻是在國公府里長大的,有些見識比我還強呢。”
軟軟急了,“可這明明是姑娘您…”
“有問你話么?”錢靈犀故意把她的話打斷,可越是如此,反而越讓人想探究下去。。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