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一支雕翎帶著破風之音,射向從天而降的海東青。
可這鳥兒給錢靈犀馴得熟了,極有靈性,它在半空之中發現不對勁,高聲鳴啼之后,往下落腳只是為了告知主人敵人的方位,眼見有箭來了,它在半空之中一個扭身,拍拍翅膀換個方向便迅速溜之大吉。
而已經暴露方位的敵人也沒了隱藏的必要,從山道兩邊,半人高的雜草樹叢中冒出頭來。粗粗一數,竟有四五十人之多,大多騎了馬。看他們衣飾并不整齊,多是粗布舊衣,眼下北方已經快要入冬,但大半之人的衣衫都很單薄,并沒有御寒之物,顯然生活得并不富裕。而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有棍棒有刀槍,卻也有人手握鋼叉,或是鋤頭釘耙。唯一醒目的是人人都扎一塊頭巾覆蓋著面目,只露出一雙眼睛。
一瞧這架式,錢靈犀明白了,這是遇上山大王,來打劫的了。
此次護衛錢文仲回京的侍衛長李二娃原是樊澤遠手下的兵,和錢文仲也熟極,因在開荒種地中立了功,月前升任小隊長,這是頭一次接受軍務獨自帶兵。原以為是個太平之極的清閑之旅,沒成想卻冒出這么大的考驗。
眼看著對面人多勢眾的土匪,李二娃眼角溜一眼自己手下那十來個兵,不由得心中暗自叫苦,這還有一家子老弱婦孺需要保護,他們又不是三頭六臂,哪里顧得過來?
可兩軍對壘,首先不能輸的就是士氣,李二娃雖然心中打鼓,但面上還是聲色俱厲的上前叫罵,“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居然敢打劫朝廷官員,這可是殺頭掉腦袋的重罪,你們是吃了熊心豹膽嗎?現在本軍爺給你們兩條路,一是放下武器立即過來認罪,否則可就別怪本軍爺將你們殺個落花流水。片甲不流!”
他以為這是在說書么?錢靈犀暗自翻個白眼。這伙人說不定就是看著她們是官宦人家,又拖著這么多箱籠才來打劫的,那些做賊的不總是說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官員就是首當其沖被放在對立面的。
空間里,丑丑冒出來,摩拳擦掌的問。“要不要幫忙?”
“沒你什么事。”錢靈犀把他按了回去,這還沒到生死關頭呢,要是這小子來一個必殺技,把人全部放倒了。回頭她不被當成妖怪審查才怪。
那伙賊人的頭領出來說話了,果然和錢靈犀想的差不多,一張口也是戲臺里的詞兒,“劫的就是你們這些當官的,反正你們這些錢也是從老百姓身上得來的。現在本大王也給你們兩條路,一是放下所有的錢財離開,我們就不傷你們性命。如若不然的話,就等著受死吧!”
“好大的口氣,那…”
眼見兩邊就要動手,錢文仲趕緊打馬到了最前面,錢靈犀怕干爹有個閃失,趕緊得得跟了上去。
石氏在后面瞧見擔憂不已,暗地吩咐從趙福,“你快到前頭去,說我的話。叫二姑娘回來!”
趙福趕緊一溜小跑去了,可錢靈犀哪里肯走?趙福無奈,只好跟在馬旁,看局勢變化。
錢文仲掃了一眼那伙山賊,“聽你們的口音,應該是隴中人吧?據本官所知,隴中可是個好地方,素有塞上江南的美譽。眼下正是剛忙完秋收,日子最好過的時候。怎么你們反倒弄得落草為寇呢?”
“我們會如此。那還不是被你們這些當官的給逼的?”山賊之中,有個眼睛亮亮的年輕人沉不住氣。站出來說話,“要不是你們當官的逼著我們去種瓜種梨,等我們種好了又不兌現原先的話,給我們換糧食,我們又得養馬,又得養家,這日子怎么過?”
這些人的口音和樊澤遠頗為接近,看樣子是他的老鄉。素來聽聞隴中民風剽悍,下地可種田,上馬可殺賊,眼下看來,倒還當真不錯。這伙山賊只怕就是當地農民扮的,是以才要蒙面,怕給人認出來禍連九族。
可他們說的種瓜種梨是怎么回事?錢文仲倒是知道隴中有不少馬戶,要替朝廷養馬的,可不讓人種糧食可就太奇怪了,“如果你們真的有什么冤屈,不妨過來細說。實不相瞞,老夫正要上京面圣,如果你們所說之事有理,本官倒可以替你們在皇上面前說說這里的情形。”
那年輕人似有些意動,但旁邊的人卻道,“這些當官的,哪一個不是嘴上抹了蜜說得好聽?他眼下看被我們堵著,自然就說要幫我們,等到放他走了,說不定立即就要帶兵來追殺我們了。咱們跟他費的什么話?直接把銀子搶了走人!”
“就是!”旁邊有人附合,“先搶了他們再說,有那漂亮的忻娘也一并帶回去。”
石氏聞言在后面嚇得臉都白了,心中暗悔,早知如此應該給女兒也備兩身男裝,萬一那伙賊人狂性大發,可怎么辦?
“等等!”眼見這伙山賊蠢蠢欲動,錢靈犀在馬上高呼一聲,站了出來,“你們起先說想搶我們,不過是因為沒有糧食,沒飯吃才會如此,可你們要是劫了人,那可該當何罪?”
她挑眉從那伙山賊臉上一一掃過,“你們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證明并不想一輩子做賊吧?只是一時遇到困難,想劫點財買個活路,可要是劫了人,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在這里的不是官員,就是官員家眷,你們要是敢動我們一根頭發,這一輩子可就都得在官府衙門的大牢里掛上號了。還不僅是你們,連你們的兒子孫子,都永遠見不得光,抬不起頭,你們真要如此么?”
這話說得那伙人猶豫了,還是那個為首之人站出來說話,“那你們就把財物放下,我們說話算話,還是放你們過去。”
“給他們吧,咱們那點家底,也沒多少東西。”錢文仲不是愛財之人,如果比起自家妻女的安危,那更加的不值一提了。
可錢靈犀卻不愿意,給干爹一個交給她的眼神,繼續提高嗓門道,“你們想要我們的財物不難,可我們家原本就沒多少錢,這次去京城是給我家姐姐完婚的,車上大多都是家里一點一滴攢下來的嫁妝,你們若是不信,我拿給你們瞧。”
她當真打馬到行李車旁,打開最頂上的一口箱子,取出錢敏君親手繡的一床帳子,捧到那伙山賊面前展示,“你們瞧,這可是我姐姐用了兩年的時間才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如果你們搶去,無非是換幾兩銀子,花了也就花了,可你們讓我姐姐上哪兒再去尋這一模一樣的嫁妝?她這空著兩手到婆家去,會不會給人笑掉大牙?我想你們也是有妻有女,有姐有妹的吧,若是眼下有人把她們辛苦積攢的嫁妝搶了,讓她這么丟臉的去嫁人,你們怎么辦?”
那伙山賊面面相覷,好些人手里的刀槍都放下來了。可也有人不服的叫囂,“看她一頂帳子就那么漂亮,肯定是個有錢的。便是沒了,不過給人笑話,難道還會餓死不成?咱們同情她,誰來同情我們?這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要是咱們再不弄點糧食回去,難道眼睜睜的看一家老小全都餓死不成?”
這么一說,那些人的心腸又硬了起來,“對,咱們不能心軟,搶!”
錢靈犀見機不對,也迅速喊了起來,“如果我能給你們個機會,既不用做賊,也能領到糧食,你們干不干?”
這話說得那伙人都愣了,能有這么好事,誰還愿意做賊呢?
“你騙我們的吧?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說的話哪里能信?”
這話錢文仲不愛聽了,把臉一沉,“那本官說的話你們信不信?”往錢靈犀一指,“她是本官的孩兒,她說的話就跟本官一樣!”
錢靈犀怕這伙人剛動心就又給人調唆得疑神疑鬼,忙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們,“我干爹是九原的官員,主管的就是農耕這一塊。今年九原那里軍隊試行耕種,大獲豐收,這消息是四周百姓全都知道的。你們若是不信,盡可以找人打聽清楚了再去。眼下我要告訴你們的辦法就是,請我干爹手書一封,你們帶到九原去,找人先借些糧食給你們過冬。不過等到明天開春,你們得在九原一樣種出糧食,或是拿你們本地的特產或是做工來還,如何?”
她這末了一句問的不僅是這些山賊,問的也是錢文仲。
錢靈犀心里清楚,九原今年糧食豐收,除去交公的,將士們都剩下不少,因怕糧賤壓價,這回都沒賣,準備開春再說。要借出這樣一批糧食來,實在是綽綽有余。
九原地廣人稀,最缺的就是勞動力,雖然有當地駐軍的開墾,但相對于九原廣袤的荒地來說,仍顯得杯水車薪。許多事雖然有人想到了,卻根本沒有人力去做。這回九原官府在給朝廷的上書中,還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希望皇上能夠放開政策,讓他們能夠吸納周邊的無業游民前來定居。
錢靈犀見這伙人不象是長年做賊的料,倒象是臨時拼湊起的隊伍,所以動了招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