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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誰教的

  景元帝今日只帶了幾個隨從,叫上韓燧和程西涯,微服造訪了鄧恒跟他提過的糖廠。為了摸清這里的真實情況,他連鄧恒都沒通知。這不是他不信任自家外孫,而是在老年人看來,年輕人做事多半好面子,喜歡夸大事實,而鄧恒跟他建議之事,又關系太過重大,涉及到一項重要國策,可由不得胡來,是以景元帝不得不謹慎了幾分。

  選擇韓燧和程西涯兩個老臣相伴,自然是看中他們辦事精明,又一文一武,可以從不同方面給出意見。但具體要干什么,這二位來前也是一概不知的。

  這糖廠開在九原南郊一處空曠地帶,前面靠著大路的是幾間做門面的民房,后面用高高的圍墻砌起來的,是個極大的院子。這兒原本是三五家人的產業,在一起買下之后,進行了改建,形成這樣前店后廠的格局,倒也似模似樣。

  找到地方,景元帝沒急著下車,而是讓人駕車先繞著這糖廠遠遠的轉了一圈,這還當真讓他看著點熱鬧。相較于前門的冷清,后門可當真熱鬧得緊,人來人往,挑擔背筐的,都排起了隊。

  景元帝看著好奇,下了車叫住一個背著大筐正往那兒走的孝問話,“你們這是去干什么?”

  “送甜菜啊!”那孝只穿一件無袖的短褂,抬手抹一把汗水,便毫無知覺的甩到景元帝的下擺上,隨從們不覺都皺了眉,倒是景元帝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作聲。

  和顏悅色的上前把這孝子背上挺大的筐提著,讓他省了不少力氣,能多說幾句話,“你們送甜菜能賺錢的么?”

  “當然能!”孝見這老頭挺好說話,又幫他提筐,他也挺熱情的往那里一指,“要是你們也想賺錢。就趕快去山上挖吧。不過小的人家不要,得要這樣個子大的。洗干凈,就可以送來了。象我這樣,可以賣到五文錢一斤呢!”

  眾人哪里能讓太上皇提筐?早有侍衛上前接過了。這孝見是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不必客氣,便松了手,轉身喜孜孜的把自己筐上的藍布揭開,揀一個出來給他們顯擺著,“我娘說,等我攢到一吊錢就送我也來念糖坊的學堂。眼下我已經攢得差不多了。今年冬天應該能入學了。”

  景元帝頗有些意外,“這里還辦了學堂?”

  “是啊。”孝很歡喜的告訴他們,“他們這里的學堂好,可比城里的便宜多了。也不用起早貪黑的來念書,每天就在午飯后教一個時辰,只要交一文錢就能進去聽課,再加兩文錢就有筆墨寫大字。我爹去聽了,也會寫自己的名字了。他說那夫子全是城里請來的。學問好著呢。我娘說我年紀小,往后肯定學得比我爹還好!”

  景元帝聽著點頭微笑,“你娘說得對。你還這么小,將來肯定能學好多東西。那糖坊辦了,你們附近的居民是不是都挺高興?”

  “那當然。”孝子沒有心機,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家里一點事全都倒出來了,“他們糖坊開了之后,招了不少人,只可惜不要男的,只要女的,給他們包糖,裝盒子。我娘去了沒考上。我姐姐考上了,在里面上工每天也有錢拿呢,做得多就掙得多,只可惜這糖坊辦得太晚了。”

  “為什么?”程西涯好奇的問道。

  孝老氣橫秋的瞥他一眼,“若是早開幾年,我姐姐的嫁妝不就出來了?她十月里就要嫁人了。現在頂多掙兩匹布料了。”

  景元燈然失笑,回頭看隨從一眼,頓時老太監會意的取出一錠銀子來,“那這個就算是我家老爺替你姐姐添妝的吧。”

  那孝卻愣了愣,“為什么?”

  “謝謝你陪我們老爺說話呀。”

  可那孝卻突然漲紅了臉,急得連連擺手,“這個…這個不要錢的!”鄉下孩子淳樸,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一把搶過自己的筐子就跑。可跑上幾步又回頭嚷,“你們要是那啥,就把咱們這里的糖買點吧,謝謝啊!”

  “孝,接著!”韓燧對這孝也挺有好感,接過老太監手里的銀子,一個精準的弧線扔到他的筐里,“別客氣了!”

  那孝給他露出的這一手佩服得目瞪口呆,景元帝與幾位老臣相視一笑,自行離開了。

  程西涯他們雖不知道別的,但這個糖坊是鄧恒弄的卻是知道的,伸出大拇指贊道,“到底是皇上的親外孫,雖是從商,卻也不忘教化百姓,還利于民,這事情辦得漂亮。”

  韓燧也道,“他們只收女工,不收男工,這就不會誤了農時,讓田地荒蕪。開學堂也只是利用農閑時節,既讓百姓不至于有太大的負擔,也能讓他們粗通文墨,事情雖小,但想得實在是很周到。”

  景元帝也很滿意,不管鄧恒辦的糖廠能賺多少錢,但既利用上了此處的剩余資源,又利用當地剩余的勞動力,讓百姓能夠貼補家計,對于改善他們的生活確實大有幫助。

  不過這么好的事情,外孫怎么早不向自己匯報呢?恐怕是想等自己親自來看時,給自己一個驚喜吧?那么這個效果,無疑是達到了。

  但景元帝卻不知道,這個教書的點子最早卻不是鄧恒想出來的。

  一時轉到糖坊正門,就見掛了塊匾,上書“九原糖坊”,門前高高挑起的布幌上頭只有言簡意賅的一字――“糖。”

  四扇門的大廳全都敞著,瞧見幾人走進,一個高大憨厚的酗子就迎了上來,“幾位客官,這是要買糖嗎?進來看看吧。”

  景元帝點頭,剛進門就聞見一股甜香撲鼻,這店鋪的格局也與尋常不同,長方形的大廳里當中擺著幾張圓桌和凳子。四周墻上,分門別類的擺出各種花色造型的不同糖果。因這里沒有好的琉璃師傅,所以只能因陋就簡的用極薄而透明的紗做成的罩子蓋上,當中點一只小小的香熏蠟燭,既遮灰又漂亮。雖是賣糖,但有面墻上還立著一個藥柜,上面寫著蓮子、紅棗等物。

  程西涯指著那兒問,“酗子,你們這些不是賣糖么?還弄這些個干什么?”

  酗子自他們進來以后,一直看著景元帝若有所思,此時聽人問起,才上前回話,“有些來我們這里的賣糖的客人,是要回去煮糖水的,所以我們就配了這些東西,讓他們買得方便。若是買的多了,我們也送的。”

  “那你們現在的生意好嗎?”

  酗子眼神閃了閃,猶豫了下,“還…湊合。”

  景元帝來了興趣,“為什么這么說?”

  酗子似有些緊張,定了定神才道,“若是只做九原這一塊的生意,象我們這么大的糖廠已經足夠了。但只可惜了這么好的地方,白白浪費了。”

  “這話怎講?這九原后面不就是北燕和大楚,你們的糖應該也能賣過去吧?”

  酗子微紅了臉,鼓起勇氣大聲道,“賣是可以賣過去的,但總得等到趕集那日,再說帶出去的糖一多,稅就高,若是當天賣不出去,還得帶回來,那錢就白交了。有些商戶一時拿不出錢來,只能用牛馬來換,可這些東西想要帶進來,又是件麻煩事。若是…若是咱們跟和他們談定一塊地方,設立自由貿易之所,咱們這糖坊只怕能支撐起九原的半邊天!”

  見眾人都異樣的望著他,酗子臉紅得火燒火燎的,結結巴巴的補充著,“我說的…當然不是指別的,就是那個…可以讓更多的百姓能夠有錢賺,過上好日子。嗯…就是將來,也會有其他…更多的生意做。”

  景元帝忽地笑了,“你是誰?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酗子怔了怔,猛地跪了下來,“草民錢揚威見過太上皇!吶個,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把戲臺上時常聽到的話照搬了出來。景元帝自從當了太上皇后,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這么說,不覺生氣,反而有幾分親近之意,見他一個鄉野村夫,也不會跟他計較。

  “起來吧,你是錢家的人?”

  “是。”錢揚威兩腿還有些發軟,站不起來,老老實實的回話,“這些話是我小妹教我的。她來九原的時間長,這糖廠最早也是她辦的,所以有些想法,就告訴了我。她還說…”

  錢揚威忽地警醒,連忙把嘴捂上。可這樣的小動作越發讓景元帝來了興趣,“她還說什么?”

  錢揚威只覺丟臉之極,但仍是不得不把實話說出,“她說若是有個和鄧公子長得很象的老伯來店里,讓我千萬記得把這些話告訴他,她說――那就是太上皇了。”

  景元帝平素在宮中,所見全是機靈人,何曾見過這么老實的?幾句話就套出底細,不由得哈哈大笑,但對那個見過一面的錢靈犀卻又生出幾分好感。

  如果那忻娘不是從鄧恒那里聽到的想法,而是自己琢磨出這樣的意見,那證明她不單是聰明伶俐,還真的很有遠見。

  景元帝想再次召見錢靈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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