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靈犀和錢揚威逛回家的時候,就見石氏和秦姨娘正陪著一個面生的年輕婦人在廳中閑話。見她回來,那婦人先自站了起來討好的一笑,錢靈犀便知她身份不高了。再瞧這女子生得雖有幾分姿色,衣飾還算華麗,但肌膚秀發都有些偏黃,行走站姿也很局促,還以為是石氏又給她們尋來的什么師傅,結果聽著介紹,卻是樊澤遠新納的小妾蓉姨娘。
錢靈犀猛地記起在街上遇到樊澤遠時他那曖昧語氣,頓時明白了過來。樊澤遠原本在九原只是個單身,便宿在軍營里,在外并無房舍。可他這回帶來了妾室,想是一時不好安頓,就先送到她家來了,可以跟秦姨娘擠一擠。
回頭一打聽,果然就是這么回事。此次樊澤遠回家,不僅納了妾,還續了弦,算是雙喜臨門了。
要說這世上真的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家媳婦撒手去了,雖然樊澤遠極力隱瞞,但時間一長,還是有風聲透到樊家二老的耳朵里。要說別的騙得了人,那些已經變賣易主的田產可是騙不了人的,樊家二老只需托人稍加打聽便知端底。
當下兩位老人家幾乎沒氣個半死,立即就下了決心要給兒子續弦。只是怕樊澤遠在軍中心思不穩,先瞞得一絲風也不漏。
因他們吃了一回虧,這二回就謹慎得多,仔細打聽后尋了個門戶略低些的女孩兒。那姑娘姓梅,雖是相貌平平,但因是長女,自小就幫著母親打理家計,極是能干。并且在知道樊澤遠的情況后,也能夠接受成親后就納妾隨軍。
樊家二老很是歡喜,當下就把親事訂下了,并來信催樊澤遠回家。樊澤遠還蒙在鼓里,趕回家后。爹娘把他叫去好一通訓斥,然后迅速把寄養在外公家的三個孫子接了回來,把他的婚事給辦了。另又出錢給他們置了份家業,不過這回老兩口說得明白,除非他們二老同意,否則再也不許他們私下處置。
至于樊澤遠欠錢文仲那二百兩銀子,樊家爹娘卻不替他還了,把這筆債交給新媳婦。也得讓他們苦一苦,過日子才會知道珍惜。
樊澤遠眼見爹娘都把棺材本掏出來給他辦喜事了,還能有什么話說?除了保證以后決不亂花,還是保證以后堅決不亂花。
其實自家養的兒子爹娘如何不知?樊澤遠雖然對銀錢之事不甚在意,但也絕不是個手中撒漫的人。只要新媳婦能當好家,他們的小日子怎么會不好過?
繼室梅氏很守信用,成親三日就把陪嫁丫頭月蓉開臉抬了姨娘,讓她跟著樊澤遠來了邊關。她自在家操持家務,教養前妻留下的三個子女。
妻子這么賢惠,樊澤遠也很感激。表示以后每半年都會請一次假回家看看,軍中的俸祿除了自用。也會寄回家里。在妻子沒有生育之前,也不會讓妾室有孩子。
梅氏雖新婚就要與丈夫別離,但以她的家世人物能嫁到樊澤遠這樣英俊魁梧有前途的將軍已經很滿意了,更別提得到丈夫這樣一份許諾,更加心甘情愿的留守家中,做起了牛郎織女。
“可這樣,真的是好么?”錢敏君呆在房中做針線的間隙。忽地這么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問紫薇,“若是我以后嫁了。要你給姑爺做小,你愿不愿意?”
這突兀的問題把紫薇臊了個大紅臉,“姑娘…姑娘怎么突然問這個?”
“你就別害臊了,你日后肯定是要當我的陪嫁丫頭的,到底愿不愿意,先說一聲就是。”
紫薇又羞又窘,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奴婢既是姑娘的人,當然得聽姑娘的吩咐。我去倒水!”
她找個借口跑了,留下錢敏君還怔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這就算是答應了么?”
“自然是答應了。”綠蝶覷著機會應了一聲。
錢敏君認真的轉過頭來,“綠蝶,那你也愿意么?若是能聘出去當個正頭夫妻,你還愿意做小么?”
綠蝶笑了,“若是窮家小戶,就算是正頭夫妻,可成日要為柴米油鹽算計的話,那還不如給有錢人做小。但若是姑爺不好,那就不如聘出去了。象我們這些下人,本就身份卑微,說句不顧臉面的話,不過是哪里好過就愿意到哪里去過罷了。”
“原來你們竟是這樣想的。”錢敏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問,“那做妻子的一定得給丈夫納妾才算是賢惠嗎?”
這個問題綠蝶不太好答了,只能就事論事,“賢不賢惠的奴婢倒不敢胡說什么,只是象樊將軍這樣孤身在外的,若是身邊不納個妾,確實是會被人指摘。有些大戶娘子就會想著,與其讓他到外頭去找個不知底細的,不如就給他納個自己的心腹,以后也有個臂膀的不是?”
她見錢敏君陷入沉思,怕她問出更難回答的問題,自己悄悄走了。心中卻在暗嘆,象那梅氏,剛進門就要把丫頭收房,如何心甘情愿得起來?可這不就是女子的命?這世道就是允許男子三妻四妾,你不給他納,他一樣要在外頭拈花惹草,哪里管得住?
“可是…可是我要是接受不了怎么辦?”
錢靈犀剛進房門,就見錢敏君坐在窗邊怔怔的自言自語,“姐姐在跟我說話?”
錢敏君將目光挪了過來,眨了眨才意識到這是誰,原本是一直跟錢靈犀鬧著小別扭的,不過她現在心中有疑難,倒也不鬧了,只是問她,“象樊將軍這樣,娶了妻就納妾,你能接受嗎?”
“不能。”錢靈犀只消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糾結什么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也可以一心一意,就算他原先做不到,但若是我成了親,就必然要他一心待我。”
一句話,瞬間把錢敏君的心情點亮,“那你不怕人家說你不賢惠?”
“賢惠?賢惠能當飯吃么?”錢靈犀嗤之以鼻,她到這個時代已經包容得太多了。但有些事是她最后的堅持,絕對不會放棄,“如果賢惠就是讓自己傷心委屈,那我寧可做個妒婦!橫豎我自己快活了,別人要怎么看,是他們的事。與我又有何干?”
說得好!錢敏君頓時猶如找著了同盟軍,她心神一定,又開始習慣性的跟錢靈犀拌嘴皮子了。“瞧你這小小年紀,成天都想些什么呀?今天在外頭野一天了,功課還要不要做的?”
這是過河拆橋吧?一定是!錢靈犀忿忿皺了皺鼻子,得意洋洋的顯擺起來,“我哥說,他要教我騎馬了。”
呃?錢敏君又妒又恨的抬起頭來,“娘肯定不會讓你們去的!”
錢靈犀更加得瑟,“嬸娘已經答應了。”
其實她還沒跟石氏提,可錢敏君信以為真了,“那我也要去!你哥姓錢。也算是我哥!他能教你,憑什么不教我?”
她氣鼓鼓的把針線一扔。去找石氏了。錢靈犀掩嘴而笑,偷偷跟在她身后,伺機而動。
好不容易從衙門脫身出來,鄧恒匆匆趕回了驛館,跳下馬就問小廝,“今日錢家可來人了?”
“沒有啊。”
鄧恒一怔,“沒人來?會不會是你沒碰著?快去問下。或許她沒報錢家的名。”
“小的今天一天都守在門口,除了有幾位大人送了禮物來,真的沒人找您。”
鄧恒難以置信的瞪著莫名其妙的小廝。半晌才沉著個臉回了房。幼梅急忙上前噓寒問暖,卻給人趕蒼蠅似的趕開,一顆芳心頓時砸地碎了八瓣。
靜靜想了一時,鄧恒疑惑的皺起眉頭,難道那丫頭一氣之下,不打算跟他合作了?不可能。如果她真的這么沒氣量的話,昨天就談崩了,不可能等到現在,那她怎么還不給自己回信呢?
鄧恒有點著急了,如果說錢靈犀辦糖廠只是為了給自家開辟條財路,但于鄧恒而言,卻有著更加重要的意義。他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但肩負著家主的重任,也要能夠不斷的推陳出新,為家族帶來更大的利益才能真正的得到人心。
這回來九原,鄧恒就是要做出點成績給整個家族看看,所以在太上皇來之前,他必須趕緊弄出點動靜來,百聞不如一見,只有真正建立看得見摸不著的實體產業,才能夠促進景元帝下定決心。
所以當他在路上套出錢揚威的話,得知錢靈犀有這么好的一個項目時,鄧恒簡直是如獲至寶,早已下定決心要將其拿下。
可談得好好的,怎么那丫頭反倒沒動靜了?難道是她對自己在玩心理戰術?吊自己的胃口?她能有這么多的心眼嗎?
鄧恒坐不住了,“來了,備馬!”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找那丫頭問問,看她到底又是哪里的毛不順了。
“噯,你這是要去哪兒?”
不料剛出門,就遇上洛笙年了。見他也收拾停當,象是要出門的樣子,鄧恒奇道,“洛世兄這也是要出門?”
洛笙年搖著把折扇,笑得很歡,“是啊,昨日去錢府叨擾了一番,今日特備了薄禮,想去回個禮。”
鄧恒心中暗自翻個白眼,他哪里是去還禮的?分明是在九原呆得無聊,又不好出去花天酒地,所以想到錢家蹭飯吧?
“正好,我也打算去錢府拜會一番,云來寺的住持不是說那盆景是錢二姑娘設計的么,我還想去討幾個主意。不如一同前去?”
這才是真正的人精啊,如此光冕堂皇的理由也虧他想得出來。洛笙年大喜,“還是你有主意,走!”
又瞧見這二位,石氏深覺自家最近是不是風水比較好,怎么頻頻引得貴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