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靈犀去了自家莊稼地。
雖然高杰跟那些產出的糧食過不去,卻不會跟這些地過不去。他可是清貴高雅的讀書人,自然不屑于研究農事。是以錢靈犀能夠可著勁兒在自家那一畝三分地上折騰,而不必擔心有人來搗亂。
眼下莊稼已經收割完畢,在白雪的覆蓋下四野蒼茫,只有那些微微凹陷處,象一塊塊方方正正的被子,彰顯著有人耕種的痕跡。
昨晚因風大雪大,家里下人在這邊弄完后便沒有回去,只在那甜菜廠房里生了幾盆火,熬了一宿。錢靈犀早上來時,就特意帶了熬好的米粥包子,跟大伙兒道過了辛苦,讓他們先去吃飯了。
趙長生年輕不經餓,見了吃的,還等不及加熱就開始動手。趙福瞪了兒子一眼,卻是先陪錢靈犀去查看暖窖。
“趙叔,你先去吃飯吧,不急在這一時。”
“二姑娘,我還不太餓,這兒冷,我陪您早些看完,您可以早些回去,仔細凍著了。”趙福一面提了燈籠走在前頭,一面就跟錢靈犀商量起正事來,“我尋思著這暖窖既能養活甜菜,說不定還能養活些別的菜。若是如此,咱家的收益豈不又多了一項?只是我到底也沒正經侍弄過田地,所以等您來拿個主意。”
他現在負責著糖廠這一塊,其中有多少油水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主人家賺了錢,卻也并沒有忘記他們這些下人,所以趙福是越干越起勁,成天挖空心思想著怎么替主子廣開財。
要說起來,他是真心佩服錢靈犀,這二姑娘年紀不大,怎么就能想出這么好的法子來?不過是將地挖深兩米,上面拿沒用的莊稼桿子搭成半圓頂的棚子,就做成了能讓甜菜安全越冬的暖窖。
趙福可不是榆木疙瘩。他便琢磨起除了甜菜之外,還能再種些什么了。
可錢靈犀卻不是沒想過這主意,但是種菜的話,除了溫度,還要光合作用,要是想結出瓜果的話,還得涉及到人工授粉等一系列的問題,以他們現有的水平。實在無法解決。再說另外一個最大的隱患在于,這地雖然暫時給他們種了,天知道會不會朝令夕改,沒兩天又要收回去?
所以錢靈犀搖了搖頭,“今年咱們才開始,先把甜菜種好,也摸索些經驗,等到明年要是條件適合,咱們再種不遲。”
趙福猛然省起,老爺明年可就任期滿了。他此時在這里大興土木的,明年還不知便宜誰呢?如此一想。未免慚愧起來,“是我老糊涂了,讓姑娘見笑了。”
“哪里的話?趙叔忠心為了錢家,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您要是愿意,今年可以先種幾棵菜來試試,看看行不行,咱們只要把這門手藝學著了。往后走到哪里還怕用不上?”
趙福得她鼓勵,驀地又自信起來,暗下決心。去找幾個有經驗的老莊稼漢請教下如何種菜種地。就不信他堂堂一個官宦家中的管事,做不好這差事。大叔的好勝之心一起,原本有件想回稟錢靈犀的事也暫時不說了。
這位二姑娘年紀雖小,但跟她打起交道來,常常有跟大人打交道的感覺。雖然錢靈犀并不會責罰他們,但大叔提出第一件事受了挫,要是再提一件也受挫,豈不是太沒面子了?所以他決心要做點成績出來再拿給錢靈犀看了。
瞧過自家甜菜無事,又擠幾滴神水澆灌進田地,錢靈犀就打道回府了。
錢敏君煞有其事的系著條藍布圍裙親自下了廚,見她回來很是歡喜,“妹妹你回得正好,快來看看我煮的這個湯對不對?”
今天買了羊腿煲湯,錢敏君想起從前錢靈犀做過的方子,用北方出的大紅蘿卜,還有干貨店買的藕片干、茡薺干、沙參玉竹麥冬紅棗等物一起煲制。羊肉性溫,單吃容易上火,配些這樣清熱養陰的食材,不僅可以減輕羊肉的燥熱,口感還特別鮮甜。
錢靈犀去嘗了一口,唔,味道不錯。這還只是干貨,如果在南方,用新鮮的藕和茡薺來燉,滋味就更加鮮美了。對了,還缺一味西紅柿,只是那玩意兒現在還不知在這個時空的什么地方,伸手抓了幾粒紅通通的枸杞子丟進湯里,“這就好看多了。”
錢敏君喜笑顏開,“是啊,我怎么忘了?二回可要記得。這可是要送樊將軍的,可不能馬虎。”
錢靈犀瞧她這么用心,不忍打擊,只是一笑,并不多說什么。橫豎石氏已經定下了錦囊妙計,她只依計行事便是。
到了午飯時候,石氏果然打發人把燉好的羊肉湯裝了保溫食盒,往軍部衙門里送去。她心里自有盤算,錢敏君已經給樊澤遠送了好些天的糕點了,突然停下來,未免惹人閑話。不如就由自家接著送,反倒顯得合情合理。
若是有人再拿錢敏君的事打趣,石氏也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的說,那本是她吩咐女兒去做的,只是糕餅店的小伙計見是錢敏君去,便只報上了她的名,這樣一來,也就堵住了攸攸之口。
等到送飯的趙大娘回來的時候,石氏推說頭疼,提前去午睡了,任錢敏君拉著趙大娘問長問短。這是她的心腹,此事交她很是放心。
趙大娘精明過人,哪里肯跟一個未婚的小姐多說什么?只推說衙門管得嚴,并沒有見到樊澤遠本人,只把東西遞給看門的士卒而已。轉頭卻要找錢靈犀說話,讓她把丫頭都打發下去,還要單獨拉她進屋,刻意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讓錢敏君起了疑心。
好奇是人的天性,越是不知道她們背著自己要說什么,錢敏君就越想知道,丫頭們出去,她卻不必出去,便躲在簾外偷聽。
錢靈犀回頭瞧見門簾底下那一截紫羅蘭色的裙子,心知她已上鉤,開始作戲,“趙大娘有什么話要跟我說的?”
“二姑娘,原本不該我個下人多嘴多舌,可這事要是不跟你說說,我又怕后頭夫人知道了怪罪于我。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
“大娘別擔心,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那我可說了,要是不中聽,二姑娘您可別生氣。”趙大娘把聲音壓細,卻并不算太低,錢敏君躲在門口,凝神尚可聽得清。
“我今兒去給樊將軍送飯,忽聽人說起…那種女人的事情,可把我唬了一跳。可是回頭,我卻聽到樊將軍也跟人議論起來,那話,噯喲,我可沒法跟姑娘說。您想啊,咱們待他那么好,可他怎么做出那樣事情呢?真是的!”
看她這一番連說帶比劃,唱念俱佳的表演,錢靈犀也忍不住在心里伸了個大拇指。只是她的面上卻也要把戲演下去,沉默了一時才囁嚅著道,“樊將軍的家眷不在這里,想來…也是情有可原吧?不過此事大娘不要對嬸娘提起了。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咱們怎么管得著?況且,樊將軍跟干爹是同僚,還是領導,咱們又不是什么正經親戚,哪里管得了人家這些事情?”
趙大娘猶自嘟囔,“象咱們正正經經的人家,就算是納個妾,也比去找那種女人好啊?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咱們老爺成天跟他在一起,可不要被帶壞了才是。”
錢靈犀又勸了幾句,趙大娘才氣鼓鼓的告退下去。錢靈犀往后一看,錢敏君已經閃開了幾步,她才放人出去。
等到下午,錢敏君就開始怔怔的發呆,做繡活也是不斷出錯。石氏看不下去,讓她回房去練字靜心。這卻正好給了錢敏君借口,傻傻的坐在那兒想心事。
錢靈犀暗道一聲對不起,不僅是對錢敏君,也是對樊澤遠的。
軍中官兵因遠離妻小,偶行風流之事本是常事,但樊澤遠卻持身甚正,沒怎么聽說在煙花之地留連過。但眼下除了誣賴他一回,確實也沒有更好的法子能令錢敏君斬斷情絲了。
一個女孩,無論怎么大度,只怕都不能容忍自己的意中人去逛窯子的,就算這是捕風捉影之事,但錢敏君難道還能到樊澤遠跟前去對質?
想想他,正值壯年,妻子亡故,又沒個妾室,會如此行徑也是理所當然。可是…可是錢敏君寫著字,卻生生的把好端端的宣紙劃破,顯見心中氣悶之極。
到了晚間,錢敏君按捺不住,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向錢靈犀求證,她只希望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誤會了她們的意思。
可是錢靈犀卻毫不留情的告訴她,“…此事沒有真憑實據,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可即便就是樊將軍有此行徑,世人也會說,那是過世的樊夫人考慮不周的緣故。象嬸娘,在干爹來此之時,不就讓秦姨娘隨行了?姐姐對樊將軍有意思,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嫁了他,頭一件事就是得替他納小收房?他眼下還年輕,仕途長得很,你們這兩地分居還不知得多少年,不放人在他身邊就只好任他去那些煙花之地了。”
錢敏君怔住,久久無語。
(謝謝dgfgs的粉紅,天氣變涼,都要多穿衣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