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過后,草尖兒爭先恐后的從泥地上冒出頭來,帶著早春稚嫩的柔綠,生機盎然得讓人欣喜不已。
遠處的農田里,勤勞的農人們不懼早春的寒風,扶著犁,趕著牛在冰雪消融的田地里開始翻地。星星點點的迎春花如碎金灑地,似是在提醒著人們,一年之計在于春,只有踏踏實實做好了春種,才有可能迎來豐碩的秋收。
大人們忙碌,小孩子們也沒閑著。提著筐,挎著籃,在林間山地里忙碌。
各種野菜都是他們的目標,尤其是一旦發現那披著深赭色外皮,偽裝得跟泥土差不多一個顏色的春筍,就迅速出手拔起。
這是一個比較誰更眼明手快的活,錢靈犀雖然已經很努力的睜大眼睛了,但總是在別人出手之后,才瞧得見那矗立的小棍子原來是根鮮嫩無比,又可賣出好價錢的春筍。所以錢小妞只能提著個小籃子,緊跟在大哥錢揚威的身后,不時由他指點,采摘一些散落在林間腐木上的小蘑菇,聊以自慰。
冷不丁的,籃子猛地一沉,趙庚生將衣襟上滿滿兜著的春筍一股腦兒倒進她的籃子里,很是得意的撇嘴,“就你這速度,找到天黑也找不齊這么多!”
那是那是,錢家三丫見著這么多好吃的,圓圓的眼睛早笑成兩只小月牙,一張小嘴卻仍嘟囔著,“你不說給我摸鳥蛋么?怎么沒有?”
趙庚生鄙夷的看她一眼,“鳥兒現在才在做窩,哪來的蛋?等著吧,過些時就有了。等榆錢兒長出了,我去樹上給你摘,那個吃起來可香呢。過些時還有槐花,甜絲絲的,跟蜜一樣!”
很好很好,某位吃貨都一一記下了,只等到時追討。
錢揚威見他二人說笑,憨憨的一笑,把錢靈犀的籃子接過,將他采的筍子也都放下,眼見很有些沉了,將籃子遞給趙庚生,交待一句,“我去砍柴,你們逛會兒便回去吧。”
自小妹找了回來,全家人看得極緊,一定要確保她身邊有人作陪,才肯去干別的事,就怕一個不小心,又把她給弄丟了。
大哥走了,錢靈犀數著籃子里筍,龍心大悅,越看趙庚生這個“小長工”越順眼。
洗去陳年的污垢,生活又有了規律,即使是穿著錢揚威舊衣衫的趙庚生,仍顯出一份有別于普通孩子的超群氣質。小麥膚色,日臻輪廓分明的眉眼,帶著天生的桀傲不馴,象是日漸長大的獵豹一般,敏捷而矯健。
錢文佑原本對女兒帶回這孩子還有些想法,但隨著趙庚生在拳腳功夫上展露的過人天賦,很快就消失不見了。須知他這一生愛好武學,但自小在書香門弟的家里卻是個異類,而生下的兩個兒子也沒一個象他。
錢揚威生性淳厚,本就不愛爭強好勝,錢揚武調皮搗蛋是一把好手,真要他蹲在那兒扎馬步,沒三五句話的功夫他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只有趙庚生,是天性中跟錢文佑一樣,血液里就流淌著對武學的熱愛。所以沒幾日,錢文佑就主動收趙庚生為徒了,并把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傾囊相授。趙庚生也不含糊,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來,蹲上一個時辰的馬步,才隨陸續起來的錢家人開始一天的生活。
回來這些天,左鄰右舍也基本都能接受他的存在了。就算這孩子曾經偷過東西,但那也是家庭原因造成的。最可恨的是趙青山,差點把他和別人家的孩子都拐去賣了。人們同情心一起,對于曾經犯過的孩子,總能寬容一些。
而趙庚生一旦吃飽喝足,他基本是不惹事的。還挺懂事的幫錢家干活,劈柴挑水,生火放牛,都干得有模有樣。雖然比不上錢揚威的勤勤懇懇,但總體上來說,還是屬于可以相處的對象。
就是性子暴烈一點,那也是別人惹了他才會發毛,而且他發脾氣都放在臉上,一望即知。相比起道貌岸然,卻暗地里一肚子壞水的錢慧君,錢靈犀覺得他已經可愛多了。
說起那丫頭,錢靈犀心里一直揣著個疑問,錢慧君怎么這么恨自己?就算那天她叫了她一嗓子,可也沒透露出她就是錢敏君吧?
原裝的錢靈犀上輩子是個非常單純又沒有心機的丫頭,在進京不久就意外落水身故了,她跟錢慧君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就是錢靈犀做錢敏君的時候,直到死之前也沒做過什么得罪錢慧君的事情吧?她怎么見著自己,會那樣仇恨呢?
難道是她上輩子死了之后,發生了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錢靈犀很是費解,不過幸好錢文俊把她送回蓮村之后,她和錢慧君就再無往來了。彼此眼不見心不煩,只要她不危害到自家人,錢靈犀也不想搭理這樣心理陰暗的人。
又拔了會子竹筍,直到整個籃子再也裝不下了,趙庚生沖錢靈犀抬抬下巴,“走吧,回家。”
嗯嗯,錢靈犀一面走,一面還不忘雁過拔毛,瞅見一個拔一個,只不過她能揪出來的,都是人家看不上眼的小筍,趙庚生只當是好玩了,隨她高興。
他手上提著籃子,單臂直直平舉,還當練功。只是功夫不到家,一路灑下不少,連累錢靈犀在后頭一路撿,一路罵。二人吵吵鬧鬧,東摸西蕩的進了家門,就見林氏正在跟錢文佑商量春耕的事情。
也不知老爹之前說了些什么,林氏明顯有些不高興,“我知道你身子還沒好全,不要你出力,你在前面趕牛,我跟揚威在后面扶犁,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揚威還小呢,你個婦人,怎能扶得住犁?”
錢文佑這意思,是想請人了。怕是他的狐朋狗友吧?錢靈犀忙道,“還有庚生哥哥呢,爹你不常贊他力氣大么?有他和大哥兩個,力氣應該不比你小了吧?”
“就是。”林氏急忙接過女兒的話,極力附合,“你上回這一病,后來又為了尋靈丫,咱們可花了不少錢,就是哥嫂幫襯了些,也全都花用光了,哪里還有閑錢請人?這二月十五,靈丫就得去上學了…”
“我要去上學了?我怎么不知道?”錢靈犀插了一句進來,莫名其妙。
她知道錢揚威已經讀滿了六年,進學無望,可以回家種田了。錢彩鳳今天去學堂報到,開始她的第二學年。但自己什么時候也給編上號了?
林氏橫她一眼,“你這丫頭,什么正經時候用過心?要不是這樣,也不會給人拐了去!”
此事是林氏心中一大痛。自女兒回家之后,已經反反復復不知嘮叨過多少回了,看來還有無限嘮叨下去的可能性。錢靈犀能怎么辦?只能左耳進,右耳出。
錢文佑倒是好脾氣的解釋了句,“靈丫,過了年你就算七歲了,是該去讀書了。咱們族里每年二月十五開新學,錯過了就得再等一年了。”
這樣啊,那要不去上學看看?錢靈犀閑著也是閑著,上學要是有意思的話,去玩玩也行。
林氏扳著指頭算給錢文佑聽,“靈丫若是去上學了,那些書本雖有舊的,但總得給她扯件新褂子,買些筆墨紙張吧?大哥還說想早點送小武上學,到現在還把他留在家里教習,真要是讓他也趕上這撥的話,這又是一筆開銷。這些你怎都不算算的?”
錢文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把目光落到小女兒身上,躊躇著道,“靈丫那兒,不是還得了個荷包么?”
“那是我的私房錢!”錢靈犀當即捂著胸口,一臉警惕的望著老爹。
林氏鄙夷的白了自家男人一眼,“錢文佑,虧你也好意思!女兒遭那么大罪,才得那樣二兩七分銀,你要是連那都要,傳出去才叫人笑掉大牙!”
“什么叫要?我借還不行么?靈丫,要不要爹給你寫借條?”錢文佑想拿出豪邁之氣,卻奈何英雄借錢,同樣氣短,分明有些外強中干,不甚體面。
“不要。”錢靈犀果斷搖頭,錢文佑剛自一喜,就聽女兒很不給面子的道,“萬一爹你賴賬,我還能跟你打官司去?”
噗哧,林氏當即笑了,錢文佑臊得個臉紅脖子粗。趙庚生看著老大不忍,這就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可惜他沒錢,否則他愿意支援師父。
“喲,一家子說什么呢,這么熱鬧?”隔壁的七嬸徐氏來了。
錢靈犀眉頭一皺,這位大嬸一來,基本都沒好事,尤其她還笑得這么甜,這又是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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