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藍的天空上,星星還未完全隱去,星星點點的燈火便照亮了冬日清晨的鄉村,推開門,清冷的寒氣凝結而成的白霧激得人頓時打了個哆嗦,而那裊裊升起的炊煙隨即卻溫暖了到心里。
“靈丫,你真的不去啊?”林氏一面打熱水給幾個孩子洗漱,一面心不在焉的往門外瞅。
昨晚上錢文佑一夜未歸,說不擔心那是假的。錢揚威已經里里外外找過一圈了,到處都沒發現老爹的身影。
過了一夜,天大的火氣也消了大半。畢竟是血濃于水的一家人,就算這個爹再讓人惱火,誰也不希望他當真出點子什么事。
錢靈犀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兩只小胳膊,掬水洗著臉,很乖巧的順著娘的話道,“我看家,還可以等著爹回來,免得他不知道咱們上哪兒了,娘您就放心的去吧!”
林氏聽得心頭一暖,這個小閨女,雖然昨晚說話嚇人了些,但還是從前那個懂事的好孩子。
她想了一想,從藍色花布蒙著的籃子里取了只雞蛋出來,舀了一瓢玉米面,又加了大半瓢白面,兌水在盆里攪打成糊,笑容滿面,“娘給你烙幾張好餅留著。”
這是給老爹預備的吧?錢靈犀笑嘻嘻的也不點破,只嗯了一聲,便從姐姐那兒接過一支豬毛鬃子的牙擦,洗涮洗涮,尋了一點青鹽,仔仔細細的去擦她的小乳牙了。
她自然知道共用牙刷有多么不衛生,但以自家目前的條件,能做到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就這,還是托錢家那塊書香門第招牌的福。村中無論窮富,都非常在意這些最基本的儀容禮貌。否則,象尋常農戶,一輩子也未必會刷一回牙。
灑了蔥花的雞蛋餅下了鍋,雖然只擱了幾滴香油,但已經比面前那干巴巴的玉米面饅頭好了許多,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錢彩鳳忍不住探頭去,涎著臉問,“娘,能分我一塊不?”
“好啊!”林氏沒好氣的應了一聲,瞪她一眼,“你要想吃就留下來看家,換你妹子去!”
錢彩鳳撅起小嘴不作聲了,咯吱咯吱嚼著酸蘿卜解恨。但是很快,她就用上街的興奮自我調節過來了,“娘,我們今兒都要買些什么?”
林氏麻利的動作略頓了頓,“不過是看著什么好的,揀幾樣就完了,到時你們可不許在人前鬧著要這要那的。其實靈丫也不必在家守著,不過這幾只雞,有什么好看的?”
她說著話,飛快的瞟了幾個孩子一眼。
瞧這心虛的模樣,錢靈犀在心中暗嘆,這個娘也就英勇昨晚那一回了。肯定是想把她支開,然后方便錢文佑回來賣**?到時她再假意不知的鬧騰兩下,也就如此了。
“我在家做不了別的,燒壺開水還是會的。到時你們回來了,總有口熱水喝。再說我年紀又小,走得又慢,還不象哥哥姐姐能幫忙拿東西,娘您還要照顧弟弟,哪有空管我?不如在家,還能看著屋子。”
嗬!這丫頭還真懂事。林氏滿心疼愛,正要夸獎幾句,卻見大女兒頗為妒忌沖妹妹皺了下小鼻子,“就你會賣乖!到集上我看到好玩的,都不告訴你!”
“你妹妹乖還不好么?難道要象你似的牙尖嘴利?”林氏忍不住訓了大女兒一句,將最后煎好的一塊餅也盛到盤子里,擱在大鐵鍋中蓋上鍋蓋,四周還細心的拿濕抹布捂上保溫,這才坐下來吃飯。
錢靈犀偷看了錢彩鳳一眼,這個姐姐是不是有雙重人格啊,怎么晚上和白天都不一樣的?
昨天晚上,在錢彩鳳摟著她睡著之后,錢靈犀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那個夢里,她看到姐姐正抱著一個疑似自己的人拼命飛奔,好象是在躲避什么壞人的追蹤。但錢靈犀又覺得自己并不在其中,而更象是一個旁觀者。只是那夢也不是很真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錢靈犀也說不清楚。
吃了飯,林氏帶著幾個孩子出門了。
因為錢文佑不在,錢揚威成了主要勞動力,推一輛堆得滿滿當當的獨輪車,車上捆著一人高的柴禾,還有些香菇木耳魚干等物。這些東西大半都是他和錢彩鳳的勞動成果,專門攢在這時候推出去賣了,換幾個小錢貼補家用。
林氏親自挽著那籃子寶貝雞蛋,不讓人碰。她背上還有個筐,裝的是自家種的黃豆芝麻,沉甸甸的份量可真是不輕。
錢揚武太小,走不了路,就在那獨輪車的把手上占一小塊地兒坐著。錢彩鳳系著塊大頭巾,在旁邊幫忙扶著車和弟弟。
錢靈犀直把一家人送出村口這才袖著小手往回走,這么冷的天,這么辛苦的上街,還叫她去?那她才是傻子呢!不如小鬼當家,想吃吃,想喝喝,一個人多自在?
只可惜,錢靈犀這一番如意算盤沒打成,等她一進家門就發現,爹回來了。
也不知他昨晚到哪個犄角旮旯去蹲了一夜,弄得是又冷又餓,又困又乏。滿眼的紅血絲,似是瞬間老了五歲,很是憔悴。
其實錢文佑早就回來了,一直躲后門外頭,眼看著妻兒全都出了門這才進屋直奔廚房。他可真是餓壞了!鍋里留的雞蛋煎餅他沒瞧見,只把擱灶臺上幾個吃剩下的冷饅頭抓起來就大口往嘴里送。
錢靈犀聽著有動靜,把廚房門那么一推,正好大眼瞪小眼,跟老爹看個對臉。
錢文佑尷尬萬分,半晌不知道說什么好。卻見女兒眨巴眨巴眼睛,轉身走了。他心中一松,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和不忿。
這不是他的家,他的兒女么?怎么搞得他還跟做賊似的?
忽地門一響,錢靈犀又提著壺熱水進來了。做完了飯,林氏自然得把爐膛的火熄了,但那小茶爐卻是生得好好的,給提進了堂屋,讓錢靈犀可以燒水取暖。
錢文佑就見小女兒費力的抬高小胳膊,倒了碗熱水,又踩著凳子把大鍋蓋揭開,取出里頭的煎餅,再拿雙筷子,從壇子里挑了碟醬菜與泡蘿卜擺在桌上,這才又吭吭哧哧的提著水壺離開了。
這是…給他準備的吧?錢文佑坐下來,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饅頭,忽地覺得胸口頓時暖了。
小丫頭!他埋頭大吃著,臉上卻不覺露出一抹笑意。
錢靈犀掂著小腳尖,從廚房的窗戶那兒偷瞄了老爹幾眼,端個小板凳去后院了。
開玩笑,她對錢文佑示好是一回事,但也得看好家里的雞和小兔子!
錢文佑吃飽喝足,頓時覺得有勁兒了。把廚房收拾收拾,抹了把嘴出來找女兒,卻不意瞧見錢靈犀摸著那兩只小兔子,又在哼著歌兒,交流感情。
“小兔子乖乖,把嘴張開,多吃點青菜呀,多長點肉肉。小兔子乖乖,不要挑食…”
那歌兒雖有些怪異,但詞兒卻不難懂。錢文佑原本剛強的心似是忽地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說不出的疼。
女兒還這么小,想吃口肉過分嗎?自己那天確實是答應了要打野味給他們解饞的,結果卻送了人。雖然他送人也有送人的理由,但對于小孩子來說,他就是撒謊了。
錢文佑心里很是內疚,要是自己有本事,能多買些肉給他們吃,哪里至于鬧成這樣?
前些天這小閨女還大病了一場,瞧那小下巴尖的,真讓人心疼。方才看她那兩條瘦得跟麻桿似的小胳膊提起水來顫顫微微的,錢文佑其實一直都心驚膽戰,隨時準備撲過去幫忙了。
現在又瞧她這么努力的喂小兔子,不過就是想吃口好的,自己這個當爹的滿足不了,還兇孩子,這象話么?
錢文佑心里越想越不是個滋味,原本想上前拿雞的手最終收了回來。
這些雞說來還是媳婦賣了陪嫁首飾換的,一家人的油鹽全指著它們下幾個蛋了。要是真賣了,往后家里的開銷就更見艱難了。萬一哪個孩子再有些病痛,可真是連唯一換錢的東西都沒有了。
雞不能動!錢文佑心里暗暗做了個決定,連覺也不睡了,只回屋拿了些東西,喊了一句,“爹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就大踏步的從前門走了。
等錢靈犀聽見,邁著小短腿追出來,錢文佑早走的沒影兒了。
他上哪兒了?錢靈犀撓了撓頭。算了,不管了,他這么大個人了,肯定不會丟吧。
現在真正是小鬼當家啦!錢靈犀瘋跑了兩圈,可面對著空空蕩蕩的家,忽地覺得有些無聊。
又沒有電腦,又沒有網絡,她一小屁孩能干啥?撿了幾粒石子,自己丟著玩了一會兒,也覺得沒意思,反倒是靠在暖暖的小火爐邊,把磕睡勾上來了。
那就睡個回籠覺吧,錢靈犀留意把門窗都開著縫了,這才鉆進了被窩里。等她甜甜的睡一覺起來,家里出事了。
(不好意思,因為昨天寫重華去了,今天這邊更晚了。謝謝dgfgs的打賞,還請大家多多投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