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亦點了點頭,表情依舊平靜,眼神之中卻微微跳動著喜悅。
他思索了一番,才開口說道:“墨家本身的許多成員都是國中低層的普通民眾,對侵犯他人財產的行為自然有一種特別的憤慨。就連一直主張慎刑的老好人墨子,也是這樣說過‘殺之無罪’。”他的話語之中透著一股子對安夜錦的話贊同的意味,薛安下意識的低下頭,更加仔細的聽了起來。
“大明自開朝以來就是一個重視勞動的朝代,‘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理念已經深入我們每一個人的骨髓。根據這種理念,‘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也是自然而然地事情。像盜賊這樣的‘不賴其力者’,自然無人可憐,在他們遭受朝廷打擊的時候,只會人人叫好,誰會去主張他們的人身權利?宋太宗在調兵遣將進行軍事鎮壓的詔書中說:‘其賊黨等,或敢恣兇頑,或輒行抗拒,即盡加殺戮,不得存留。’”
司徒亦突然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良久也沒說出什么來。
安夜錦卻是將藥方寫好,走過去,遞給了司徒亦:“還請大人過目。”
司徒亦卻不看藥方,僅僅是扭過頭,盯著盞樂看。盞樂下意識的后退了半步,這才慌張的站穩,低下頭,不敢與司徒亦對視。
曾有佳人伴其右,怎奈命運之殘損其顏。昔日曾覺隔墻有良師,良師溫煦如驕陽,偷偷窺得其容顏,并不因其貌丑而嫌棄,只求日日相伴書香間。一日夢醒方知曉,佳人并不那般的溫柔,竟然讓其父母逼得自己將其娶回家門。
汝可知,他曾經暗暗許諾,他日有成必娶這可知心女子,只求相伴相知,卻等來了她的逼迫成親。
夢碎人方醒。
遠走他鄉,其苦誰可知?
如今回來,佳人貌如仙子,卻身側伴有一兒童,起初他以為,這位美麗的女子不是當年那位貌丑的聰穎女子,今日卻知兩人是一人,卻是這般不愿接受。
他討厭這個孩子。
“大人…”安夜錦在這個時候開口,司徒亦這才回神去看向安夜錦,發現她對自己溫柔一笑,最后用一種近乎是與朋友對話的語氣說:“密閉空間不一定可遮夢魘,不妨多出去走走,心驚舒緩,才不會夜有所夢。”
薛安這會冷汗都下來了,安夜錦竟然連自家主子夢魘纏身的事情都知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司徒亦少時生存在水深火熱之中,夜不能寐,逃出來之后也沒有過幾天的好日子,這才使得他夢中總會出現自己不想夢到的,為了躲避這些,司徒亦夜夜研究星象,有時在夜下一站就是一個晚上。
安夜錦說完,本是想直接收拾東西走人的,誰知司徒亦卻突然開口道:“你且陪我走走罷。”
男子邀女子同行本是有些不妥的,安夜錦也是一怔,良久才回頭看向司徒亦,卻見他已經掀開了被子起身,薛安也在此時幫他披上了衣衫,這才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她突然的展顏一笑,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不笑還好,一笑更顯其姿容來。淡粉色的齊胸襦裙,直顯得她像初春的桃花綻放,嬌嫩,惹人憐惜。如若不是知曉她是一名性情剛烈的女子,一定會覺得此等佳人就是該給人憐愛的。
“不知大人是要去哪里?”安夜錦客氣的問。
“自從來了這處府邸,我還從未徹底的逛一逛,還請安姑娘為我做個向導。”司徒亦說著,已經首先走出了房間。
安夜錦嘴邊的微笑一滯,臉色陰沉了片刻才恢復了常態,跟著走了出去。看來司徒亦是知曉了什么,才會這般的對她說。
司徒亦本是這府邸的主人,這會竟然讓她做向導,這番做,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啊。
走到門口,便發現司徒亦等在門口,安夜錦也不拘謹,反而是神色如常的問道:“不知大人要去哪里?”
這便是承認了,她對這里很熟悉。
安夜錦與前任知府有些交集,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省城中的人知曉的是安夜錦曾經救過知府的小孫子,醫好了蛇毒,知府大人十分感謝,這才幫助她開了一家醫館,省城的人也因為知府的關系,對安夜錦不敢欺辱,她的日子也才會這般安生。
“你喜歡這府中的哪處景色?”司徒亦并不回答,而是反問,見到安夜錦這般淡然的回答,原本就無血色的嘴唇更白了幾分。
安夜錦依舊是安靜的,她轉身示意:“大人請跟我來。”說著,就向一個方向走去。
司徒亦看了薛安一眼,薛安知曉了他的意思,便拉著盞樂,遠遠的跟在后面,根本聽不到他們說了什么。
司徒亦與安夜錦肩并肩前行,安夜錦的身高僅僅到司徒亦的下巴,這般的身高差距并不是很美觀,偏偏兩道身影都是十分清雅的,這便融和了許多。
“安姑娘,聽聞你與上任知府素來關系不錯,他更是幫了你不少,偏偏這個老家伙的心思不是很正,總想著納你為妾,可有此事?”司徒亦開門見山,也沒有什么觀看景色的意思,而是這般的問起了安夜錦。
青石路面上依舊濕漉漉的,空氣之中有著一股雨后的清新味道。深深的呼吸,只覺得神清氣爽,安夜錦淡淡一笑:“大人原來這么愛好家長里短之事。”
“我只是好奇上任知府被上告的原因,在你被逼婚的當口,他就東窗事發了,安姑娘真是好生幸運。”司徒亦夸得感情涼薄,話語之中帶有些許的諷刺,他看著安夜錦,眼神自信且有著傲骨,根本不似在看著自己有著婚約的妻子。
“大人想表達什么?”安夜錦依舊在領路,步伐均勻,沒有絲毫的慌亂。她的從容讓司徒亦暗暗心驚,心中更加覺得這個女子深不可測。
“安姑娘,你到底是誰?可還是當年那對屠夫的女兒?”
“亦哥哥,我并不逼你娶我,只求你與我退婚,歸還我自由,好讓我找一良人,共度一生。”安夜錦突然變了稱呼,讓司徒亦的腳步一頓,看向安夜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