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父慈子孝
步行不久，陳笑棠就和老爸陳富貴一起來到了附近的夜市。
此時，天色已經微黑，陳笑棠穿著打扮也很普通，再加上有陳富貴這樣的老爸在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認出來他就是赫赫有名的超級巨星陳笑棠！
也難怪，試問，誰能想像得到如此大牌的巨星，會出現在如此簡陋的夜市？！
明星不都是坐在高檔餐廳，吃西餐喝紅酒么？！
誰見過有來吃大排檔的？
坐在夜市上那不太干凈的桌前，陳富貴要了兩瓶啤酒，他一瓶，陳笑棠一瓶，各人喝各人的酒，誰也不許賴，很有原則的。
然后吃炒田螺，或香噴噴的豬蹄子，或水煮的毛豆花生之類，今晚老爸奢侈了一點，要了一大盤洋蔥木耳涼拌牛肉…俗話說得好，“多年父子成兄弟，一朝兄弟變舅爺。”
這是陳笑棠的一位知心朋友對他說過的話，陳笑棠忘記了是劉德鏵，還是周閏發說過的，總之，這句話讓他記憶深刻。
陳笑棠和老爸一開始喝酒，就進入了“兄弟”時刻，陳富貴喝得興起，直接一杯接一杯，然后趁著酒姓說道：“棠仔啊，你有出息了，我替你高興，咱們家都替你高興！”
陳笑棠莞爾，“難道以前我沒出息么？”
“以前你那都是瞎胡鬧。呵呵，說句不好聽不過的話，以前的你我很擔心啊，說不一定什么時候就進了局子里…你和人飛車，我替你艸心，你出去和人談判，我更替你擔心…雖然我表面上沒說什么，可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你老媽說我艸心太多，又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是男仔，是咱們陳家獨一無二的苗子，以后還要靠你傳宗接代，你說，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么去地下見我們陳家的列祖列宗？！”
“直到你不再胡鬧，說要去電視臺打工，我這才稍微放了心…可是接著又擔心你吃不了苦，尤其見你給人家跑龍套，被人家拳打腳踢，我這心里…難受啊！”陳富貴悶了一口酒。
陳笑棠默默地給他倒上。
“再后來，我看見你每晚回來解開衣服擦跌打酒，有好幾次我都想從屋里走出來，告訴你，別干了！你老豆我還養得起你，不讓你遭這個罪；可是我忍了，因為我知道玉不琢不成器，男人嘛，還是要吃些苦好！所以我只能做的就是，買最好的跌打酒，放在你的床底下，當你用的時候，效果會好一些…”
陳笑棠的眼睛有些濕潤了，怪不得自己覺得那床底下的跌打酒怎么用都用不完，原來是老爸….
“呵呵，還好，你沒讓我失望，沒多久就成了配角，這樣我高興了。怎么說我兒子也算是有正當職業了。見了別人，我也能挺直腰板，說，我家衰仔再不是街頭那些混混阿飛，他有出息了，是演員了！”
陳富貴端起酒杯，嘴唇因為激動有些顫抖，又喝了一口小酒。
陳笑棠掏出紙巾，默默地把老爸灑在衣襟上的酒漬擦拭了一下。
“再后來，你越來越有名氣了，從配角做了男主角，再從男主角成了大明星，我這心里啊，一邊很高興，一邊又很害怕，我怕這是一場夢，一醒來，什么都完了。那些曰子我過得有些提心吊膽…可是你越來越紅，越來越有名氣，家里的房子也換了，從吃穿住用行，都換了。成了有錢人，這是我一輩子也想不到的…呵呵，好曰子來了，這是你老媽的話。可是我還不踏實，因為我擔心你啊，娛樂圈不好混，聽說里面魚龍混雜，還有那些黑社會的人用槍指著演員腦袋拍戲的，我怕這個呀！”
“所以有時候我就想，以前也蠻好的，你雖然不是什么大明星，至少一家人過得踏踏實實，現在呢，你約有名，我就越放心不下，害怕你被人綁架，害怕你拍戲時出事兒…尤其上次你開演唱會被槍擊，嗚嗚，說句難聽的，我差點都嚇哭了！一個大老爺們差點流馬尿，多丟人啊！”陳富貴抹了一把臉。
陳笑棠要著嘴唇，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老爸的這些話，在平時是絕對不會說的，現在喝多了酒，就全都捅了出來。
看著兒子，陳富貴傻傻一笑，“你是不是覺得老豆很沒用啊，滿肚子的提心吊膽，表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不是，”陳笑棠說，“我覺得你很偉大。”
“偉大？”陳富貴撓撓頭，模樣像個老男孩。“是嗎？你老媽卻總是罵我，我這一輩子對你老媽也算是守身如玉，忠心耿耿，除了看看《龍虎豹》那樣的雜志，從沒去過紅燈區，男人啊，這一輩，窩囊！”陳富貴猛地灌口酒。
陳笑棠突然笑了，說：“老爸，你想去嗎？”
“去什么？”
“去紅燈區啊，要不，我帶你去大富豪…”
陳富貴：“…？！”
長這么大，他恐怕是第一次聽說有兒子帶老豆去夜總會的，而且這個兒子還是自己的衰仔。
“你…在試探我？是你老媽吩咐的？”陳富貴總算還沒喝醉，警惕地問道。
陳笑棠莞爾，“沒有，我說真的，男人嘛，我可以理解！”
“理解你個頭啊！”陳富貴奮起，“我剛才只是發發牢搔，你竟然想帶我去夜總會！這事兒要是被你老媽知道了，飛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不說，你不說，不讓她知道不就行了？！”
“可以嗎？”陳富貴猶豫道。
“當然可以了，您老也火大半輩子了，也該瀟灑走一回了！”
原本以為老爸已經動心了，可是陳富貴突然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得。
“不不，那種地方咱不去！太貴不說，主要是我給你老媽守身如玉這么多年，不能千年道行一朝喪啊！”陳富貴振振有詞，“所以你不要再提這事兒，再提，你就不是我兒子！”
陳笑棠呵呵一笑，這個老爸，真是太可愛了！
接下來，爺倆就開始一邊談話一邊狂飲。陳富貴酒量本來也不錯，可是和兒子比起來，就差了許多。不過他不服老啊，嘴里把肚子里憋著的話全倒了出來，這酒量就飛漲，很快一件啤酒就被爺倆給消滅干凈。
這時候陳富貴的嘴巴也不利索了，開始嘟嘟囔囔，重復著剛才說過的一些話，陳笑棠陪著他，耐心地傾聽。
時間漸漸過去。
陳富貴真的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他開始嗓門變大，開始雄赳赳氣昂昂，那個在家里顯得很“窩囊”的男人開始發威了。
陳笑棠沒辦法，只好在周圍好奇的目光中不斷地安撫他，老爸陳富貴哈哈大笑，繼而嗚嗚大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完全一副癲狂狀。
陳笑棠知道這里不能再久留，就說：“老爸，我送你回家。”
他結了帳，在攤主那疑問的目光中，背起老爸朝著自己家走去。
此刻，依舊沒人認出他是大明星陳笑棠，那個讓好萊塢都瞠目結舌的天皇巨星。
在眾人眼里，他只是個兒子，一個背著老爸走在黑夜路上的孝順兒子。
不過，自己真的孝順嗎？
陳笑棠問自己。
其實剛才老爸說那些話的時候，陳笑棠真想同他大哭一場.
一哭人世之蒼桑、諸事之難料；二哭身為男人之多艱、身為人父之多苦；三哭天下所有孝子之“子欲孝而親不在”之悲哀。
一言以蔽之：可憐天下父母心。
陳笑棠背著老爸陳富貴走了沒多遠的路，背上老爸開始動起來，說：“我要撒尿…”
陳笑棠將他放下來。
陳富貴就搖晃著身子，來到路邊…路邊是個大斜坡，陳笑棠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去，就過去扶著他。
陳富貴卻甩開他的手說：“去去去，我…我沒醉，更沒老到要人攙扶的地步…你去一邊，別妨礙我撒尿。”
陳笑棠只好到一邊，摸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陳富貴閉著眼睛，美美地放了水，肚子卻突然一陣翻騰，他彎下腰，開始使勁兒地嘔吐起來。
年紀大了，喝啤酒竟然也能喝吐。
見他這副模樣，陳笑棠忙丟了煙，過去幫他捶背…
陳富貴暈頭暈腦，吐得眼淚汪汪，事后，抬起頭對陳笑棠說：“我喝吐得事兒…回去別跟你媽說，免得她擔心…”言語中說不出溫柔。
陳笑棠那一刻才知道，別看整曰里見老爸老媽拌嘴，兩人的感情卻不是自己這個做兒子能夠理解的。
吐完了，也累了。
陳富貴不再拒絕兒子的好意，再次被陳笑棠背起來，沿著公路，在路燈下朝家走去。
這一次，陳富貴在陳笑棠的背上很安生，不再來回地折騰，也不再胡言亂語地嘟囔。
陳笑棠就這樣背著老爸走著，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很長，讓他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那是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初讀時，陳笑棠根本感覺不出來那里面所蘊藏的味道，現在，他懂了。
回到家，老媽李淑珍聽說老頭喝醉了，又是一番嘟嚕，不過陳笑棠聽得出來，老媽是在緊張老爸的身體。
“好了，棠仔，你去休息吧，明天好有很多事兒要干，我給你老爸煲碗醒酒湯。”李淑珍招呼完兒子，就鉆到廚房忙活去了。
這一夜，陳笑棠沒怎么睡覺，也沒怎么寫劇本，而是對著窗戶發呆，耳邊傳來老爸的咳嗽聲，不久，聽老媽說：“你怎么又吐了？！”
稀里嘩啦，撥水的聲音，那是老媽在幫老爸擦臉。
陳笑棠點燃一根煙，夜語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