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九章分贓 西夏官兵無從選擇,只能按照蘇錦所言無條件投降,看到本來信誓旦旦要血濺五步慷慨赴死的太子殿下主動下馬受降,眾士兵哪還有半分的心氣。
倒是沒藏明有些膽識,偷冷子猛地打馬往官道下的曠野便逃跑,被王朝帶人不廢吹灰之力便拿了回來,蘇錦鐵青著臉命人當著降兵的面將沒藏明砍了腦袋,用以警示西夏兵想要逃跑的下場。
眾人立足等候對面大隊人馬的到來,說是大隊人馬,其實也不過一千多人的隊伍,而且步兵居多,為首的‘范’字大旗之下,一匹黑馬上端坐著一名老者,此人面目黑瘦,雙頰凹陷,臉上層層疊疊的全是刀刻斧鑿一般的皺紋,鐵盔之下露出的兩鬢也是雪染霜侵花白一片,看上去一副操勞過度的摸樣,但雙眸卻是精光四射,顯得精明干練。
狄青趕緊拉著蘇錦上前迎接,蘇錦知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了,此時的范仲淹已經升任永興軍路經略安撫緣邊招討使之職,實際上永興軍路已經在去年十月間好水川之敗之后便被分為環慶和鄜延兩分路,范仲淹原知慶州,但延州龐籍年后調往京城之后,范仲淹實際上已經是環慶和鄜延兩路的軍事行政一把手了。
“下官蘇錦給范大人問好。”蘇錦躬身站在范仲淹的馬前拱手行禮,對于范仲淹蘇錦是十分敬重的,雖然和范仲淹素未謀面,但自從在后世讀了他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名句之后,蘇錦對范仲淹便有了一種高山仰止的崇拜感。
范仲淹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拱手回禮,笑道:“蘇錦蘇大人是么?聞名已久矣,今日一見,果然是個翩翩少年郎,本來老夫聽傳聞之言還不信,現在徹底信了。”
蘇錦忙道:“豈敢豈敢,蘇錦年紀輕,言行做事都不甚老成,還望大人多多提攜才是。”
范仲淹哈哈大笑道:“好一張巧嘴,不愧是本科狀元郎,這是內外兼修之力啊。”
蘇錦笑道:“范公謬贊,愧不敢當。”
范仲淹微笑道:“怎么不敢當?就看你來西北這第一仗,便已經震驚四方了,說到這場仗,老夫還要向蘇大人致歉才是,原是約定一個時辰以內必率大軍馳援,但事有變化,救援來遲,實在是不該。”
蘇錦笑道:“范公何出此言,定是有不得不耽擱之事阻撓,下官省得。”范仲淹道:“對,老夫率五千兵馬前來接應之時,忽接慶州急報,西賊萬余兵馬似有攻擊慶州北木郎寨的企圖,木郎寨乃是慶州北的一處要塞,駐兵僅兩千,慶州兵馬也不能盡數去援,以防敵軍行調虎離山計攻擊慶州,故而只能從慶州分兵三千去救援;眼見情勢危急,我只好帶著五千兵馬順道去增援木郎寨,也幸虧老夫帶人趕到了哪里,西賊萬余人馬確實準備攻擊木郎寨,見有援軍到達這才退卻。”
蘇錦道:“原來如此,然則大人只能留下三千多兵馬防止西賊再次襲擾,親率一千余兵馬前來救援下官了。”
范仲淹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一路上老夫深恐你們擋不住,若是出了茬子,老夫可就難辭其咎了,但沒想到你們竟然以一千五百馬步軍擊潰了敵軍精銳騎兵三千,這簡直讓人難以相信。”
蘇錦微笑不語,狄青搶先將大戰經過說了一遍,狄青說話從不添油加醋,但即便如此,整個上午的盤腸大戰的精彩和激烈程度還是讓范仲淹咂舌瞠目。
聽完之后,范仲淹看向蘇錦的眼神都變了,特別是蘇錦誘殺兩百敵兵,用瘋牛瘋騾子陣對抗敵軍的瘋馬陣,堪稱經典之極,在那么短的時間內能想出對付這樣的辦法,可見此人是有真材實料的。
原本范仲淹多少對蘇錦有些看輕,接到晏殊寫給他的私信之后,范仲淹更是對蘇錦不以為然,他認為蘇錦娶晏家女的目的也必是鉆營,至于狀元的頭銜,范仲淹認為定是晏殊在皇上面前施加了影響剛,但眼下真刀真槍的一場仗之后,對蘇錦的看法完全改觀,就算是自己親自指揮也未必能打出這么漂亮的仗來。
當的得知敵軍領軍之人是西賊叛首李元昊的兒子李寧明之時,范仲淹更是放聲大笑,連聲道:“蘇大人是員福將啊,打了三四年西賊,這是俘獲的最大的官了,西夏太子,哈哈哈,此事報到京中,朝廷上下怕是要樂壞了,李元昊在興慶府也要暴跳如雷了。”
眾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當下范仲淹吩咐原地駐扎休息,眾士兵忙于追殺和趕路,午飯都沒吃,此刻便在官道上埋鍋造飯吃喝休息,中午范仲淹破例允許眾人喝了點米酒,以慶賀這場大捷。
飯桌上,范仲淹舉杯祝賀蘇錦,并聲稱要將此戰和俘獲的李寧明盡快押送群京城報捷,為蘇錦請功。
蘇錦忙道:“下官初來西北,連渭州城也沒進,屁股都還沒有坐穩,今后還不知有多少事務需要料理,可沒想到封賞這件事上;下官行事有時會有偏差,若有功勞的話,麻煩范公請皇上先存在那兒,將來若是有過,也好以功抵過。”
范仲淹笑道:“有趣,有趣,防患于未然,這是老狐貍的手筆啊,是你伯丈人教你的?初涉官場便懂得為自己留后路了。”
蘇錦笑道:“西北這地方不好混啊,下官聽說連范公和韓帥都差點栽了跟頭,更何況是區區在下了。”
范仲淹啞然失笑,嘆道:“也不盡然,世事之奇有時令人匪夷所思,想真正做事的反倒不好混,敷衍了事的卻混的風生水起,你說豈不奇怪?”
蘇錦呵呵兩聲,不予點破,他當然明白范仲淹的意思,夏竦龐籍便是在西北發家,敗仗打了一籮筐,也不影響人家升官發財,直入中樞;聽范仲淹語氣中隱含苦澀激憤之氣,蘇錦也深深的為范仲淹感到難過,有些人不是不懂升官之道,他們其實比誰都懂,但是要他們那么去做卻是在要他們的命,因為有一關他們過不去,那便是自己的良心。
趁著范仲淹高興,蘇錦趕緊提出要將繳獲的戰馬收為己有,并大為訴苦道:“范公,此戰我折損了近五百士兵,牲口也幾乎全部完了,在開往鷹嘴崖之前我便留下兩百士兵和絕大部分物資堆積在山口之外,這些騾馬都是拉著空車趕往鷹嘴崖,上覆油氈用來掩人耳目的,這些糧食物資還要運抵目的地,現在牲口死光了,大車也毀了不少,我這些物資可如何運過來?我想請范公將繳獲的八百匹戰馬給下官運送物資,不知范公意下如何。”
范仲淹看著蘇錦笑道:“蘇大人,有人說你喜歡撈便宜,老夫還不信,看來蘇大人是要跟老夫分贓來了。”
蘇錦臉色一紅道:“事實如此,要不這樣,下官自帶親衛前去赴任,這批物資便等朝廷再派車馬前來接應運輸如何?反正此事也不是下官的差事,下官也只是義務性的幫忙。”
范仲淹道:“你一口氣便要了八百匹戰馬去,你知道這八百匹戰馬價值多少么?跟你說吧,我西北大軍十余萬,有馬匹的騎兵不到八千,而且大部分為矮種南方馬,這八百匹戰馬是西賊境內的良馬,此番繳獲之后正好用來擴充騎兵軍隊,你卻要去馱糧食物資去,虧你想得出來。”
蘇錦翻著白眼道:“到了渭州我也可將戰馬編入行伍啊,這有什么矛盾?”
范仲淹肅容道:“蘇大人,你的五百名馬軍不是五百騎兵么?說實話皇上對你已經很不錯了,。五百馬軍這么大的手筆說給就給你了,你可知老夫當初上任皇上給了什么么?”
蘇錦道:“什么?”
“三匹劣馬,兩頭青騾子而已!”范仲淹頗有些憤憤不平了,人比人氣死人,本來沒覺得什么,但跟蘇錦一比,心里居然有些不淡定了。
“六百,我只要六百。”
“不成,我可以給你五百士兵幫你運物資,但到了地點之后必須返回。”
“五百!”
“免談!”
“四百!”
“不行。”
蘇錦慢悠悠站起來道:“要不這樣吧,范公將李寧明交給我得了,戰馬什么的而我一概不要了。”
范仲淹道:“你要拿李寧明作甚?怕老夫搶了你的功勞么?放心,老夫會如實上奏朝廷,這李寧明老夫要想審訊一番,看能否問出西賊的軍隊部署和計劃,之后便派人押送京城去。”
蘇錦笑道:“范公誤會了,我不是怕大人貪了我功勞,功勞算什么?隨便搞搞便是一大把,也沒見皇上給什么好處;我是想用李寧明幫我運送物資罷了。”
范仲淹笑罵道:“胡說,手無縛雞之力的西夏太子如何能幫你運送物資?”
蘇錦擠眼道:“大人既然不分給我點馬匹拉車,我便要拿這李寧明跟西夏換戰馬,一個太子少說也能換個千兒八百匹的,范公您說呢。”
范仲淹沉著臉喝道:“胡鬧,如此重要人物,你居然想拿去換戰馬。”
蘇錦攤手道:“我抓的俘虜,自然由我處置,要不然這樣,由我將他押送京城,求皇上再撥給我幾百馬軍,皇上必會答應,也省的跟范大人在此磨嘴皮子傷了和氣。”
范仲淹又好氣又好笑,難怪晏殊信中說:此子性格倔強,可容忍盡量容忍,切忌跟他對著干,免得他行驚天之事,讓大家不好收拾。這下范仲淹算是領教了。
范仲淹忽然啞然失笑,自己跟這小子爭什么戰馬,本來這場仗便是他贏下來的,自己只是覺得鄜延和環慶兩路騎兵力量過于薄弱才想將這八百匹戰馬留下,其實給了蘇錦還不是整個西北騎兵多了八百,又有什么區別?
怪只怪夏人和遼人將馬匹視為禁物,絕不向大宋出售,弄得大宋缺馬缺的厲害,自己深憂于此,所以格外覺得馬匹的珍貴罷了。
想到這里,范仲淹哈哈一笑道:“也罷,八百匹戰馬都給你便是,蘇大人這新官上任,脾氣著實不小。”
蘇錦笑道:“范公面前焉敢有什么脾氣,這不是在跟您打個商量么?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范公豁達大度,下官也不能不給范公面子;戰馬我只要四百匹,剩下四百便算是給范公的見面禮了,此戰繳獲的盔甲物資器械盡數送給范大人為禮,在下一概不要了。”
范仲淹呵呵笑道:“如此多謝了,為了回報蘇大人的慷慨,老夫命人協助你們將糧食送往秦州,至于鄜延環慶兩路的糧食物資,老夫命狄青跟你去取,這下也省的你們繞道慶州,你們只管往東,直奔秦州去吧。”
蘇錦連忙致謝,看來外界都流傳范仲淹耿直不彎不懂變通,現在看來范仲淹挺懂變通之道的,外界的傳言當真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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