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囑咐馬漢要好生的將養,若是不配合孟太醫治療,手上落下殘疾便只能去廬州老家養老了。
馬漢也怕自己將來成為一個無用之人,天天呆在廬州看著王朝張龍趙虎他們跟著公子爺走南闖北打架賺錢,自己只能干看著,那滋味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出了孟太醫的宅子,兩人正準備回甜水井胡同,卻見街道上一片馬蹄聲響,十幾匹馬沿著街角飛馳而來。
蘇錦手搭涼棚遮住刺眼的陽光一看,頓時笑逐顏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老熟人,侍衛馬軍的趙都頭和方都頭。
兩位都頭飛馳而至,一骨碌翻身下馬,趕緊給蘇錦行禮道:“專使大人好,卑職可找到您了。”
蘇錦笑道:“原來是你們兩位,我正打算去尋你們呢,聽說如今兩位已經升任了馬軍副指揮使,官職比我大三級,可別自稱卑職了,我也不是糧務專使了。”
趙都頭忙道:“這是什么話,卑職和方兄弟能有今天,還不是靠著專使大人提攜么?若無專使大人提攜,焉能有今日?皇上這是歷練您呢,不出三年,專使大人必然入主中樞,到時候咱們兄弟還是要抱緊您的大腿。”
蘇錦哈哈笑道:“官越大,嘴巴越甜;甜沒事,可別太溜了;兩位兄弟是接到皇上的旨意了吧。”
方都頭拱手道:“可不是么?快到午時接到的消息,卑職和老趙一聽是專使大人點名要咱們兄弟來用,都高興的不行;趕緊去尋你們,說是去了遼狗的館驛去了,趕去那里之時卻又說去了樊樓喝酒,趕到樊樓卻說來了西角樓的醫館,還好,終于找到大人們了。”
蘇錦道:“辛苦你們了,我們一上午確實忙的不可開交,本打算下午去軍營尋你們;來,兩位兄弟來見過富主使大人,想必你們也很捻熟吧。”
趙方二人忙上前行禮,富弼笑瞇瞇的還禮道:“倒是面熟,不過沒打過交道。”
趙都頭道:“富大人怎么會跟咱們捻熟,我這方兄弟原來只是馬軍都頭,巡查之責只在宮城外圍,富大人自然是對我們不熟了。”
富弼點頭道:“如今兩位晉升侍衛馬軍副指揮,皇宮里可就經常見面了。”
趙都頭笑道:“還是那句話,我趙福海在怎么升官也是老粗一個,不是蘇專使送了份功勞給咱們,咱們這輩子也只能在皇宮外邊轉悠。”
方都頭也附和道:“老趙說的是,我方成忠也是一樣,這幾日我們兄弟一直想找個機會請專使大人喝上一杯,可巧年節前后差事太忙,現在正好,咱們晚上樊樓或者和豐樓擺上幾桌,不醉不休。”
富弼呵呵笑道:“怕是不成了,晚上我和蘇賢弟要進宮去面圣,今日跟遼使談判之事要去請皇上示下。”
趙福海和方成忠微覺失望,蘇錦笑道:“干嘛要晚上?咱們現在就去和豐樓繼續喝便是,正好我有事要你們趕著去辦。”
兩人大喜,趕緊頭前帶路,趕去和豐樓去張羅;富弼輕聲問蘇錦道:“賢弟,你剛才在車上跟我說的事怕就是要請趙方兩位副指揮來完成吧。”
蘇錦道:“自然是要他們幫忙,這兩人跟我多日,人還不算壞,開始的時候受龍真教唆,后來說開了之后辦事倒也得力。”
富弼點點頭道:“人倒是無所謂,我擔心的是你的那個計劃,是不是太露骨了些。”
蘇錦哈哈笑道:“不露骨怎么能震懾住遼人呢?想贏得別人的尊重不是靠乞求和憐憫,而是你要有足夠的分量才成,不給他們一些震撼,他們還當咱們是軟柿子;富兄放一百二十四個心,此事我晚上進宮的時候會跟皇上稟明的。”
富弼無奈,也只得答應,好在自己對蘇錦的信心很足,蘇錦行事雖有些出人意表,但卻不是個莽撞失算之人;況且晏殊明確告知自己,談判之事蘇錦為主自己輔助,自己也省的多操心。
汴梁城的和豐樓地點相對偏僻,說是偏僻,乃是相較于以御道為中心的極度繁華地帶而言的;晏碧云自有心思,與其在人煙稠密租金貴的離譜的繁華地帶扎堆,還不如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開個有特色的更好。
汴梁城的和豐樓的特色便是兩個字:溫情!
東華門外的馬行街緊挨著貢院,和豐樓便在馬行街南口,跟貢院隔街相對;每逢京東路秋闈或者是全國舉子的春闈大考,這里自然是熱鬧非凡車水馬龍,各地舉子云集此處。
很多舉子對于汴梁城的第一印象便是從這貢院開始,貢院之中號棚林立,且故意布置的陰森威嚴,以顯示科考的嚴肅和制度的威嚴,對舉子們而言感覺到壓抑是很自然的;在此情形之下舉子們自然對街對面雅靜的和豐樓懷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加之和豐樓在每年的科舉期間格外的貼心,對貧寒舉子每日免費供應一餐中等伙食,還允許囊中羞澀的舉子們并桌點菜,無疑解決了很多人的尷尬。更何況和豐樓的女東家芳名遠播,很多懷揣汴梁夢之人自然格外的有期待。
久而久之,和豐樓有了大量的回頭客,科考結束之后,高中之人一定會在和豐樓擺下謝師宴,并且為官之后成為和豐樓的常客,因為這里曾是他們夢開始的地方。
而即便是沒有中舉之人,也對和豐樓念念不忘,無論是經商來汴梁或者是再來汴梁游玩,和豐樓也是首選。
今年朝廷已經下了詔書,將去年權停的秋闈解試于三月間補辦,緊接著相隔半月便是接踵而至的春闈,京西路參加解試的學子們已經有一部分提前來到貢院左近尋了館舍住下,便于適應氣候和環境,并及時得知禮部貢院發布的告示。
蘇錦等人到了和豐樓的時候,雖然早已過了午飯時間,樓中卻依舊有不少客人。
蘇錦是第一次來京城的和豐樓,聽晏碧云說過,晏家開設的第一家和豐樓便是這一家,也即是說這是和豐樓最老的一家,開了已經近五年時間。
一進和豐樓中,蘇錦一下子便被桌上的小小的木牌給吸引住了,紅宇宇的小木牌立在桌角,上面有燙金的字跡,湊近一看上面寫著:金榜題名、魚躍龍門、蟾宮折桂、連中三元之類的祝愿科舉高中的討彩之詞。
上首的柜臺邊上還立著數塊一人高的漆牌,上面一二三四羅列著歷年來在此處用餐然后高中的舉子名諱官職,以及這些舉子們留下的墨寶,勉勵后進之語。
蘇錦看的目瞪口呆,晏碧云的小心思可真是細如發絲,誰不愿在這個福地吃頓飯來討個口彩呢?難怪地點不算好,生意卻興隆的很。
蘇錦本想問問柜上的老掌柜和豐樓的女東可在此處,但一想,此舉過于唐突,也就作罷了。兩人正欲詢問趙方兩人訂的酒席在何處,卻見樓梯上方趙德海探出頭來招手道:“兩位大人,快些上來,二樓雅座已經準備好了。”
一聲‘大人’贏得樓下大堂中的學子們個個側目,指指點點。
“年兄你瞧,那兩位必是高中科舉的學子回來捧場的,瞧那個小官兒,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可羨慕死人了。”
“兄弟啊,不是我說你,羨慕他人富貴作甚?你我二人今年不也要魚躍龍門么?他們不過早走一步罷了,年紀輕又怎樣?神童而泯然眾人者多了去了。”
“對對,年兄說的是,瞧您坐的那個位置,那號牌正是連中三元的號牌,預示著今年的狀元非莫屬了。”
“哈哈哈,借你吉言,咱們彼此彼此,我中狀元,你中探花,你我兄弟二人披紅掛彩打馬游街,該是何等的風光。”
“嘿嘿,最好是哪家富貴小姐待字閨中,咱們兄弟再做個東床快婿,那可就圓滿啦。”
“看不出兄弟你想的還真遠,別怪愚兄沒提醒你,攤上那夠了那好事你也不成,你家中妻室該如何處置呢?”
“這個…總有辦法的,到時候再說。”
“嘿嘿,你定是打著休妻再娶的鬼主意了,你若那樣的話,你陳世美的名字可就要被人唾罵了。”
“呸呸,說這些作甚?不還沒有那好事臨頭么?倒先弄了一頭的晦氣。”
“對對,愚兄多嘴了,來來,吃酒吃酒。”
“干了,茍富貴莫相忘!”
兩名醉酒的讀書人的話一字不落盡入蘇錦耳中,蘇錦微笑著想:這世道跟后世倒也差不多,讀書當官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報效國家,而是為了個人的私利,人性古今相同,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學子名叫陳世美,聽起來倒是蠻有些耳熟。
兩人步上二樓,二樓隔成一個個的雅間,由于不是用餐時間,只有寥寥幾間包間中有人。
趙德海引著蘇錦等人來到靠近南頭臨街的包間里坐下,打開兩側的窗戶,頓時將街上和遠處的景物一覽無余,微風輕撫之下,蘇錦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仔細一想,才恍然驚醒,這位置正是自己第一次在廬州和豐樓吃飯時所坐的位置,就是在那次和豐樓吃飯的時候,自己第一次見到了晏碧云,還帶回了柔娘和浣娘兩個可人兒。
時光忽忽,眨眼間,自己已經來到這個時代近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