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握有絕對的領導權,不僅對區縣及市直機關、市政府組閣部門領導任免具有拍板權,而且有推薦市委常委、市政府市長、副市長的權力,如果市委領導或者副市長對市委書記不尊重,市委書記可以請求省委調走這位干部,或者調整他的分工,削弱他的領導權,省委為了保證市委書記的決策權和領導權,一般都會同意。
葉之然自然懂這個道理。
此時,被秦省長一逼,他不能再裝糊涂了,只得沉聲問道:“秦省長有什么建議?”
秦省長泛泛而談:“省委考慮到各地女干部相對較少,在提拔女干部、民族黨派干部、少數民族干部等方面條件適當放寬。比如,一般市級領導要在市直機關一把手、市政府主要組閣部門一把手和區縣黨委書記中選拔產生,但是女干部在這次換屆的時候可以直接從縣長崗位上提拔起來。”
縣委書記和縣長雖然都是正處級干部,但縣長直接提到副廳級崗位上非常罕見,正常的提拔途徑是縣長先提到縣委書記崗位,或者到市主要大局任局長,或者到市委市政府任秘書長,然后才提到副廳級崗位。
而紹安市目前下屬二個區、二縣、二市(縣級市),六個政府一把手中,只有盤小萍是女縣長。秦省長這么一說,和直接提她的名字差不多一個意思。
葉之然沉吟片刻。說道:“秦省長的意見我明白了,市委將對全市正處級女干部做系統的考察。然后推薦一到二個人選到省委。”
市委書記是一方諸侯,雖然秦省長級別、位置比他高得多,但在紹安這片土地上,還是由他葉之然說了算。而且,到了他這個層面,如果繼續對上面的領導唯唯諾諾,就不是一個成熟的領導。唐國強早在他擔任馬石鄉領導的時候就告誡過他,做官要外圓內方。到了一定的級別,就要有自己的執政理念。
秦省長臉色自然有些不悅,但是話說到了這個程度,再深入下去就沒有意義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葉之然,說道:“提拔副廳級干部,一定要從實際工作能力出發,還在基層政府中有主政一方的經歷。領導干部的經歷是很寶貴的財富。有了主政經歷,在處理突發事情的時候才穩得住陣腳,考慮工作的時候也更加全面,貼近實際。”還是扣住盤小萍的情況不放。
“您的指示精神我都領會了,市委稍后將進行認真研究,盡快拿出成熟方案。上報到省委。”
秦省長只得點點頭,轉而問:“周峰怎么回事?”
葉之然早料到他有此問,直截了當地匯報道:“周峰涉嫌唆使、策劃、組織三無人員沖擊政府,已經供認不諱。昨晚市檢察院對他開出逮捕證,目前。公安機關正在追查他的其他問題。”
秦省長吃了一驚,這個結果顯然出乎他的預料。臨行前。周山找到他,反復保證周峰沒有大問題,紹安市公安局對他進行拘留是故意打壓紹安本土干部,秦省長才答應過問。但是,現在紹安市檢察院已經對他正式逮捕,必定是已經掌握了犯罪證據。
“他是高塔鎮群眾沖擊鎮政府的組織策劃者?”
“秦省長,公安局已經查明,周峰從新易工程建筑公司賬上取出二十萬元,支付給參加圍攻鎮政府的人員,圍攻人員每人從他手中拿到三百元到一萬七千元不等。他自己也已經承認錢是他公司取出來的)。”
秦省長怒道:“這樣的人,是應該抓起來審判。周山這么成熟的一個干部,怎么會有這樣的弟弟?”
秦省長的這個態度讓葉之然松了口氣,觀感也大為不同。看來,秦省長對紹安本土干部雖有呵護之心,但也是很有原則的省級領導。葉之然反而為自己的以前對秦省長的誤會感覺汗顏。
心態調整之后,他的態度也就完全不同,轉而主動對秦省長說道:“秦省長,市委在考慮干部使用原則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劃分紹安本土干部和外來干部的區別。對本土干部中能力強,黨性強的同志會繼續放心使用,該提拔的提拔,該重用的重用。市委要打擊的是少數為了個人利益或小團體利益而抱成團,對市委市政府決策陽奉陰違的領導干部。”
秦省長點點頭,道:“我們的領導干部中確實存在少數貪贓枉法的干部,但是這些是少數,對大多數干部我們都要充分信任。你能這么考慮問題,我也就放心了。”
“謝謝秦省長鼓勵,您是從紹安市走出去的領導,這里就是您的根據地,還請多多關心紹安的發展。”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兩人此時都有了臺階可下,笑呵呵地握了握手。葉之然又問:“秦省長,您還要去哪里看看?”
秦省長擺擺手,說道:“不看了,我時間不充裕,還要和洪書記談談,市委班子的團結非常重要。”
“那好,我先告辭。”
這邊洪白樹走進小會議室,平時拉得很長的那張臭臉此時縮短了許多,臉上的肌肉都往兩邊拉伸,笑容有些夸張。
“老領導,我來了。”秦省長在紹安任職的時候,洪白樹就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這一聲老領導叫得格外香脆。
秦省長點了點頭,指了指身側的沙發,說道:“坐吧。”
洪白樹挨半個屁股坐下,側轉身,正面看著秦省長,看上去顯得非常忠厚老實。
秦省長沉下臉問:“你說說,周峰是怎么回事?”
洪白樹一看秦省長的臉色,心知他已經從葉之然這里了解了詳情,故意沉吟了片刻,道:“秦省長,自從葉書記到紹安主持市委工作后,所有紹安本土干部都開始和葉書記為首的外來干部產生矛盾,關鍵因素就是葉書記對本土干部的打壓太嚴重,因此形成同仇敵愾的心態。周峰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做了個傻事。唉,他本來以為這么鬧一鬧對紹安本土干部有利,而且也想好了脫身辦法,沒想到葉書記不按常理出牌,一到諸周市就命令抓人,把現場所有人一網打盡,這才把他暴露了出來。”
秦省長拍了拍沙發扶手,喝道:“胡鬧!換屆選舉工作是當前最大的政治任務,周峰這種行為遇到任何一個領導都不會容忍。看來,葉之然說紹安某些干部心中小團體思想嚴重并不是無中生有。這些年我對紹安的事情關心少了,是不是真的發生了問題?前二年李雙河出事,接著李善出逃,再接著杜正群開除黨內外職務。現在回過頭來看,都不是偶然行為。”
洪白樹委屈地說道:“老領導,他們三人出事也都是葉書記搞出來的事,他到紹安任職之后,紹安就不斷發生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別人不敢保證,李局長是什么人您也知道啊,他辦事很穩,為官清正,硬是被人逼著逃出了國門。”
秦省長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善跑路之后,紹安檢察機關從他家里、保險箱里搜出近千萬存款,這錢哪里來的?”
洪白樹臉色有些醬紫,喃喃說道:“是啊,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這錢究竟是李局臨時從財政局挪用的呢,還是誰委托給他理財的。這件事情只有他本人才解釋清楚了。”
“我問你,周峰雇人沖擊鎮政府,事先是否和你商量過?或者和其他人商量過?”
洪白樹雙手亂搖,道:“老領導,絕對沒有,這事我也是事后才得知,要是事先知道他有這么愚蠢而且猖狂的行動,我一定會全力阻止。”
秦省長這才稍稍緩和一下語氣,說道:“我想你也沒這么愚蠢,這種事情嚴重違反了黨紀國法,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想了想,又說道:“我剛才找葉書記談話,葉書記表過態了,不管紹安干部還是外來的干部,用人的原則都是相同的。我贊同他的意見。”
洪白樹暗暗有些心驚。秦省長是他們在長江省內的最大仰仗,要是對葉之然抱有好感,那么他們這些人處境就更加不妙了。他忙說道:“老領導,葉書記這個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萬萬不能輕信。要說他的用人標準,我是不敢茍同的,您看看,市委辦秘書長沈榮,腰身比懷孕的婦女更粗,沒什么工作能力,就靠給葉書記溜須拍馬上了高位。再看看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龍福明,對組織工作得心應手,就是因為不給葉書記燒香,被貶到園林局和綠化打交道了。”
秦省長擺擺手,道:“他是市委一把手,作出這樣的調整無可厚非。我對你提幾點要求…”
“是,請老領導指示。”
“…第一,紹安本土干部問題,我希望能對紹安發展起到正面推動作用…不反對你們相互之間走得近一些,但是,走近的目的是對工作有促進作用。如果誰走上更高的位置,能夠相互拉一把,提攜一下本土干部,這是好事;但是,相互提攜并不是意味著結成聯盟去對抗市委書記,去對抗市委集體決議,或者去謀取經濟利益,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你們一定要分得清楚其中的區別。第二,希望大家能配合市委搞好建設。紹安的發展上去了,紹安本土干部才會有出頭之ri,才會得到重用,這一點請你務必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