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普利先生的話很明顯,那就是把孫天威這個家主軟禁起來,現在幾個與孫天牛十分親近的族人已經圍住了他,而孫天命在繼續煽動著人群:“忘記我們的血脈,我們將揭開新的歷史篇章,無論是西班牙人、彩虹軍還是中國人,都將是這個土地上的過眼云煙,只有我們…只有我們將統治這片土地。”
這是他的宣言,他內心深處最深誠的話言,他并不是因為血脈而支持這支即將進入馬尼拉的軍隊,他和那普利先生一樣,重視的永遠只有利益而已。
那普利先生更是非常高興地宣布:“孫天牛先生說的非常好,我們將獲得百倍千倍的利益,并有望統治這片富裕的土地…”
林夢楚對于這發生的小小變故一所無知,他正指揮著他的登陸部隊以雷霆之勢向馬尼拉進攻。
即使在地圖上演練了無數次,也經過多次的實戰演習,但是這次進軍仍然出現多多少少的麻煩,比方說炮兵始終與步兵脫節,而要打開馬尼拉的堡壘,必須要有足夠的炮彈--事實上,這些修筑于十六世紀的要塞,不僅僅有足夠的炮彈就可以攻克。
沿路遇到的抵抗微不可計,無論是西班牙軍士帶領幾著土著士兵的哨所,還是零星的警察,或是少許的國民自衛軍,根本經不起這支百戰雄師的一擊,要知道這支作戰部隊里面多數軍官都有著兩年以上的實戰經歷,大多數士兵的軍齡都在一年以上,即使是軍齡少于一年者,也至少參加了多次實戰。
唯一有力的抵抗是幾名西班牙軍官在發現完整地退往馬尼拉無望的情況下,組織了附近若干哨所大約不到兩百名西班牙與土著士兵發動了一次自殺性的攻擊,僅僅一個半小時,這次戰斗就宣告結束,戰場上遺存了十三具尸體和二十多名重傷員,還俘虜了七十六名土著士兵。并很快把這些土著士兵編入了教導隊之中作為運用的棋子。
但是對于攻克馬尼拉,馬尼拉內又有多少敵人,林夢楚還是心中無底,根據他的經驗,象福州、杭州這樣的大城,城內的敵軍兵力不會太少,而且還有滿營的存在,打起來要費些功夫。
他皺了皺眉頭。準備等待著先鋒連的戰斗報告,這個時候先鋒連帶來了那普利先生和孫家的代表:“這位是英國商人那普利先生,孫天山,也是馬尼拉有名的商人,他們代表馬尼拉市民歡迎我們的到來!”
“歡迎!”雖然沒有攻克馬尼拉,但是林夢楚已經作出了承諾:“對于與我們合作的朋友。我們將以百倍千倍地回報,您需要我們做點什么嗎?”
“謝謝,只要做得象寧波那樣就行了!”那普利當即回答道:“對于貴軍在寧波、福建的行動,我們歐洲商人表示十二萬份的歡迎!”
雖然菲律賓是一個自然資源多到豐富的國家,西班牙人卻很多時候沒有想起怎么開發這塊國土,而是簡單進行大帆船貿易,直到一七八零年代,新任菲律賓總督才一改以往的政策,開始經營起菲律賓這塊殖民地。煙土種植、手工業、商業、對外貿易等方方面面有了長足的進步,但是直到現在,西班牙人還是想壟斷全部的殖民地利益,從一八五七年他們還驅逐一切外國商人這一點就可以知道這塊殖民地是多么封閉--甚至比閉關自守的滿清還要封閉一些。
只是林夢楚顯然會錯了意思:“您是指寧波?那樣的例子可不好辦,甚至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得,您應當知道把這么一座城市交給外國人管理是多么困難的事。”
那普利與孫天山相互看了一眼,他們眼里都覺得被天上砸下來的餡餅砸中了,這也太出人意料吧!
他們只是想尋找取代西班牙人的特殊地位,但是沒想到虹軍愿意將這座城市交出來。象寧波那樣由一位英國人來代管--要知道富馬爾領事的傳奇。在整個遠東都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傳奇故事,可是自己成為這樣傳奇的主角。那將會是何等的榮幸。
“您的意思是?您贊成中西共管馬尼拉?”那普利換了一種說法,他讓自己的語氣盡可能平緩一些:“象一七六二年我英吉利國征服馬尼拉那樣?”
林夢楚也知道自己似乎作出不應有的承諾,但是只要拿下馬尼拉,一切都好辦,他不知道一七六二年英國征服馬尼拉時是怎么樣的管理體系,卻不假思索地說道:“我們可以援引寧波之先例,但是如果要拿下馬尼拉,我們應當作些什么?”
他當然知道這兩位先生來找自己,那自然是想充當內應的,而根據他的感覺,只要掌握住呂宋的民心,他完全可以拿下了馬尼拉。
“您應當首先找來一位天主教的牧師!”那普利先生在稍稍思索之后,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一位有聲望的牧師。”
牧師?天主教的牧師?
作為一名虹軍的中級指揮官,林夢楚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國人,對于基督教這種洋教有著自然而然的排斥,更不要說天主教這樣呆板的教派。
要知道,剛剛結束的中法戰爭,起因之一就是法國人傳揚他們的保教權,企圖在整個中國強行擴展天主教,而虹軍第一時間將法國傳教士驅逐出境,在個別地方還演發了教案。
因此林夢楚不得不對那普利的建議保持足夠的警惕:“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打敗西班牙人,首先要找個天主教牧師,可是在這片土地,只有西班牙牧師?或者是說我們必須回福建去找一個天主教傳教士。”
“我想您誤會了!”那普利很快加以澄清:“我不是天主教教徒,我是英國國教徒!”
他很快說明了具體的原因,與中國大陸完全不同的是,西班牙不但已經征服菲律賓這塊土地長達三百年的時間,而他們征服菲律賓的時候,菲律賓土著沒有象中國大陸那樣完備的祖先信仰與傳統宗教,只有非常簡單的原始宗教。
天主教以迅猛的勢頭席卷全菲律賓,并將伊斯蘭教從北部壓制回南部,在三百年的時間之內。菲律賓已經象西班牙一樣,成為徹底的天主教國家,除了南部的摩洛人,菲律賓土著百分百信仰了天主教,甚至連華人都有不少信仰天主教,天主教在這塊土地之上,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
但是經過了三百年的時光,曾經不斷開拓進取的天主教教會。內部也出現了嚴重的陰影,在天主教內干活少撈錢多的是西班牙傳教士,而苦活累活則交給了菲律賓傳教士。
以現在而言,菲律賓大約有五百名西班牙傳教士,他們壟斷了天主教會的全部高層教職,生活腐化。日子要多痛快就多痛,而菲律賓牧師雖然遭到了全面壓制,可是他們數量已經發展到兩千名之多,是西班牙傳教士的四倍之多。
雖然他們在數量上占了優勢,甚至在傳播福音的能力也不較西班牙傳教士遜色多少,但是他們只能做為外國傳教士的助手,只有少量人才能執掌一些偏遠的教區,根據西班牙人自己的統治,這一時期整個菲律賓共有七百個教區。其中掌握在西班牙傳教士手里多達六百個,只有一百個教區屬于世俗教士,而這一百個教區都屬于偏遠貧遠的教區。
因此菲律賓教士對此有著迫切的不滿,十多年前在教會內部得不到承認的一批本土宗教狂熱份子在政府與教會的雙重迫重之下,干脆發起了民變,殺死了省督,攻占了三個省份,最后不得不從馬尼拉調出一支數百人的精銳部隊才把這些人壓制下去。
可是民變雖然解決,余波卻是連綿不絕。形成了長達數十年的“教區菲化運動”。而現在那普利說清這其中的說明:“您應當找一位有聲望的菲律賓牧師,請他出面安撫人心!”
“您最方便!”林夢楚當即說道:“不知道您對英國國教有什么意見?”
這是一個妙人!
那普利與孫天山都有這樣的感覺。一方面是賣給了那普利一個天大的人情,不管最后出面的菲律賓教士是誰,他都要承那普利一份天大的人情,而且這個虹軍的軍官甚至還懂得用英國國教來對抗在菲律賓的天主教。
這太妙了。
天主教在這塊土地上的權威,甚至超過了林夢楚的想象,在幾位長期受到壓制得不到晉升,卻因為扎根基層而掌握著大量信徒的菲律賓教士出面之后,原來可能云集于馬尼拉城外數以千著的土著民眾立時散去了。
他們持觀望態度,等待著雙方分出勝負,而在馬尼拉的抵抗,則是出于意料之外的艱難。
雖然城內只有七十團的兩百名炮兵,而且總督又臨時動員了一部分西班牙人與西菲米斯蒂佐,但是總數也不過五六百名而已,可是虹軍這邊卻有著內應的策應,作為西班牙人最大憑仗的棱堡沒發揮任何作用就被突入。
但是突襲得手的虹軍卻在城內遭到了西班牙人的多次反擊,他們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擊,甚至許多炮兵放棄了自己的炮位拿起了步槍與虹軍肉搏,最終的戰斗是用刺刀來解決,最后西班牙人在戰場上遺棄上百具尸體。
虹軍陣亡二十三名,負傷七十七名,是整個呂宋戰役傷亡最大的一場戰斗,但也攻占馬尼拉全城,并生俘總督、副總督和西班牙大主教。
這是菲律賓最有權勢的三個人,總督不能就職,副總督就職,副總督不能就職,大主教就職總督,事實上在很長一段時間,是總督離任期間,大主教直接代理總督之職,只是軍人與教士兩派一直有著紛爭,軍人忠于馬德里,教士忠于羅馬,軍人自然不愿意總督的位置長期落入教士的掌握之中,所以才增設了副總督之職。
只是現在林夢楚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馬尼拉這就拿下來了?”
不管怎么樣,這也算是一省省份那樣的大城吧?西班牙經營了整整三百年,結果一個步兵營在內應的策應之下一個晚上就拿下來了?
他并不清楚,西班牙在菲律賓傳播天主教的本領不錯,可是論武功卻不強,否則也不會以一個歐洲強國卻只能遠望中國海岸三百年了。
在這三百年間,他們甚至連南部群島信仰伊斯蘭教的摩洛人都沒有平定,甚至到了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前期,南部蘇丹的快船隊大舉揚帆北上,從北部抓走了大批的天主教信徒作為販賣奴隸,這種情況直到一八四八年,西班牙人從歐洲購買了蒸汽輪船,在航速取得了完全的勝利,才展開了對南部摩洛人的征服,但是終西班牙統治菲律賓的三百三十年,西班牙人始終無法徹底取得對摩洛人的最終勝利,只是獲得名義上的宗主權,甚至到一八九六年菲律賓革命時,大部分部隊都在南方鎮壓摩洛人。
從這一點來看,西班牙在菲律賓武功還不如大清朝,大清朝好歹是徹底壓制了回部。
不過林夢楚也不敢大意,拿下了馬尼拉,只是控制了呂宋島而已,可菲律賓有著上千個島嶼,南部甚至還有幾個獨立的蘇丹王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虹軍連呂宋都沒有全部控制,在呂宋島內還有數百名七十團的士兵分散在島內各地,在離馬尼拉不遠的甲米地,還有一支西班牙人的海軍。
而他手上只有兩千名士兵而已,要掌握如此龐大的島國,確確實實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不期待著來自福建與海軍的進一步支援。
正當他琢磨的時候,一名軍官飛步跑了進來:“我們在總督府有大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