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以南卻是停馬大笑起來:“好你一個蘇鏡蓉,你一個臨海人,卻口口聲聲要說什么保全黃巖!是不是準備讓我們黃巖人替你拼一個錦繡前程出來?倒真是好算計!怎么保全黃巖,自有我們黃巖人自己來做。
若論出身,牟以南是正宗的黃巖本縣人,而蘇鏡蓉雖然鄰近黃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臨海人。
這個時代的臺州,府城設在臨海,但是黃巖鎮的治所卻放在黃巖縣,臺州協所反倒是黃巖鎮下轄的一協而已,加上黃巖較臨海富庶,兩縣之間自然有不少紛爭。
只不過蘇鏡蓉也停住了馬兒,他大聲質問牟以南:“以南兄難道想要與紅賊委屈求全,我可記得,你手上可是沾滿了紅巾軍的鮮血,你想委屈求全,還得看柳絕戶肯不肯饒過你。”
牟以南這位豪強一向是黃巖知縣身前的紅人,許多縣里不方便出面辦的事,都是牟以南直接包辦了下來,這次樂清紅巾軍起事,黃巖縣內也有翟振漢的關系起事響應,結果不用出動大兵,牟以南直接就殺了幾十號紅巾軍,把黃巖縣的局面平定下來.
這算是與紅巾軍結下大仇,只是牟以南也笑了起來:“蘇鏡蓉,你這些年替官府賣命,手上殺過的人難道比我少了?臨海的紅巾軍不就是你辦的?”
蘇鏡蓉同樣是剿滅了臨海攙內的紅巾軍,因此他不忌諱談這一點:“殺幾個人算什么,我想要的是一個前程,牟以南,你跟我說一句實話,黃巖縣城你準備怎么守?”
“怎么守?”牟以南的眼咕一下子帶著銳利的鋒芒,這個黃巖縣首屈一指的豪強已經早有謀劃:“黃巖縣城怎么守都守不住?”
“怎么可能?”蘇鏡蓉覺得牟以南太過看重柳絕戶了:“黃巖城可不是太平縣啊!”
黃巖是黃巖鎮駐所,這黃巖鎮雖然前面加了“黃巖”這個縣名,卻是負責整個臺州水陸防務的大軍鎮,全盛時期額兵有一萬一千多人,就是現在仍然有著五六千額兵,下轄鎮標水師三營,臺州協三營,以及寧海、太平兩營。
到現在為止,黃巖鎮只不過是太平營為紅巾軍所擊破,其余各營建制尚屬完整,而黃巖縣城是鎮標駐地,黃巖鎮決不可能放棄自己的駐地,只可能集結大兵死守黃巖縣城。
這樣一來,黃巖縣城在守備肯定會遠遠勝過了太平縣,柳絕戶想要攻取黃巖城遠比太平縣城要困難得多。
但是牟以南卻是在馬上替蘇鏡蓉剖析:“黃巖鎮固然能集結大兵,但是軍鎮分駐全郡,倉促之間又能調回多少兵勇,把臺州協三營都調到黃巖來,難道就不要府城了嗎?”
這就是綠營兵的一大弊政了,雖然黃巖鎮額兵五六千名,但是平時分駐在分數眾多的水陸汛地里充當治安警冇察,各個縣城的守軍往往不過二三百名而已,戰時就缺乏足夠的機動兵力。
牟以南繼續說道:“再說我黃巖鎮官兵到底是怎么一個水準,蘇鏡蓉你比我更清楚些,要是這些鎮兵堪用的話,官府又何必用到我們這些人。”
正是因為綠營兵不堪用,所以許多時候平定民變就要用到蘇鏡蓉與牟以南這樣的地方豪強,有些時候官府已經到了離不開牟以南和蘇鏡蓉的程度。
何況牟以南還有話沒說,黃巖鎮這個軍鎮在設置上就是海防重于陸防,水師營特多,現在讓這些綠營水師上岸來同柳絕戶決一雌雄,那自然是事倍功半。
蘇鏡蓉臉色一下就繃緊了:“那按照以南兄的說法,這黃巖城是無論如何都守不住了?”
“黃巖城守不住,但是黃巖可守!”牟以南拍了拍蘇鏡蓉的肩膀:“這黃巖攻守,就要多仰仗鏡蓉兄了!”
“黃巖城不可守,黃巖可守?”蘇鏡蓉重復著牟以南的話:“以南兄果然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牟以南在馬上十分得意地說道:“柳絕戶不進黃巖城也罷,若是進了黃巖城,我就讓這些紅巾賊有來無回!”
他繼續得意洋洋地說道:“我也聽人說過,柳絕戶此股紅賊,素是賊中最最悍勇之輩,手下三百真長毛,千余新附長毛,皆能苦戰,但是此賊雖悍,眾不足兩千名。”
蘇鏡蓉比牟以南更了解柳絕戶的內情:“柳賊此次北竄臺州,聲勢浩大,但據我所知,兵實不足兩千名。”
正是得了柳絕戶一股紅賊眾不至兩千的情報,蘇鏡蓉才決定堅決站在大清這一方,柳賊雖然悍勇,但是兵馬太少,只要有一敗就無法翻身,而大清兵后援源源不絕,戰到最終勝利的必然還是大清。入牟以南拍著馬腹說道:“沒錯,眾不足兩千,我們臺州六縣有口丁二百十七萬,就算是柳賊手下有兩千七百悍賊,可是這六縣一分,也不過四百五十名而已,一個口丁數十萬的大縣,收拾四百五十紅賊不在話下。”
蘇鏡蓉連聲贊許:“以南兄高論,以南兄高論!”
“現在紅賊屯集于太平一地,尚無多少破綻,但是柳絕戶若進了黃巖城,那么他手上能有多少可以機動的戰兵?”
他扳著手指替柳暢計算:“黃巖、太平兩個縣城,他每縣就算只留三百兵,那么就要占去六百戰兵,他還得擔心我大清兵自金華、仙居掩擊他的后路,則必有兩百兵保全其糧道,至少這就去了八百戰兵,而他無論是北進臨海,還是西取仙居,總得帶上一千兵將出戰吧?這樣一算,他手下能剩下多少兵馬可以機動!”
他這算是找到了柳暢軍的大破綻:“如若柳絕戶再占上第三座城池,那么他又必須分駐數百守軍,這樣以來,無處不是破綻,說不定還要抽調黃巖縣城的駐兵,我等在鄉義民一齊發動,必能大破紅賊!紅賊兵少將寡,只有要有一場挫折,就肯定一蹶不振,無法復起。
兵力不足,確實是柳暢目前無法解決的困難,不過蘇鏡蓉想得更深遠一些:“紅賊初至臺郡,人生地不熟,可以讓忠勇民團偽作從賊前去投附,到時候可以里應外合一齊發動!”
“鏡蓉兄想得甚是!”牟以南早有方略:“到時候太平、黃巖兩縣義民同時發動,你我同時各自集結民團數千,還怕拿不下一個小小、的黃巖縣城。”
不過蘇鏡蓉倒是深謀遠慮:“如若你我舉事不成,紅賊反攻而來,那又如何辦?”
“那就退往葭淤入海,上下大陳足以屯駐萬人!”牟以南繼續說道:“賊軍悍勇,皆在陸路,并無舟師之利,又有定海鎮水師策應我等,到時候你我隨時自水路抄襲,臺州海岸數百里,柳絕戶絕對無力處處兼顧,只能到處疲于奔命,只要你我擊破柳賊,必能換來一場榮華富貴。”
“很好!”蘇鏡蓉連連點頭,承認牟以南想得周全:“以南兄運籌帷幄,紅賊必破,只是若要攻破太平、黃巖兩縣城,則須帶上兩條惡狗助陣啊!”
牟以南長舒了一口氣,問道:“那兩條惡狗?”
蘇鏡蓉當即答道:“奇田勇、管繼涌!”
牟以南長嘆一聲:“那不是兩條惡狗,是兩條白眼狼啊!”
只是下一刻,他已經同意了蘇鏡蓉的建議:“不過要對付柳絕戶,非得用這兩條白眼狼不可!就看柳絕戶什么時候跳進黃巖城來?”
虹軍攻占太平縣城已經整整有三天時間了,現在縣城的氣氛也寬松了不少,現在各家商鋪都已經重新開張了,只是顧客少了許多。
只是第一次奪取一座縣城,柳暢居然有些留戀和紅巾軍配合的那段時光。
那段時間,他只需要考慮軍事問題就夠了,與他一同配合紅巾軍兵力多達六七千人,漫山遍野幾十里都是紅巾軍,兵威所至,除了少數執迷不悟者,可以說是如湯沃雪。
但是虹軍獨立出來作戰,就只能依靠自己赤手空拳打天下了,現在北進的虹軍雖然是主力盡出,但是總兵力不過是一千六百多人,在攻占太平縣的戰斗又付出一百二十三名的傷亡。
因此進入太平縣城的虹軍并沒有急于北進太平縣,而是進行了一次休整,同時每天出動一個營的兵力向縣城四周逐步擴展,以跑馬圈地的戰術來擴大控制區。
即使如此,整個太平縣的居民,特別是農村地區的居民對于虹軍仍然抱著懷疑的態度,個別鄉村的民團公開聚集起來企圖與虹軍對抗。
除此之外,逃出太平縣城的清軍殘兵敗將四處在縣城竄攏,他們現在到處流竄,虹軍無法處處兼顧,只得優先解決大股的殘敵。
如果自己手上再有兩個步兵營的話,柳暢就立即挺進黃巖,然后攻取府城臨海,但是現在他只能先停留下來,肅清太平縣內敢于公開對抗虹軍的殘敵、民團之后,然后才繼續向黃巖攻擊。
如果太平縣陷于敵手,那么整支虹軍就會處于被堵斷后路的絕境之中,所以無論處境再怎么險惡,柳暢都必須保證太平縣牢牢控制地控制在已方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