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一天的正式戰斗,雖然守軍是損兵折將,甚至連傷員都丟在戰場上,可是讓他們有了不少底氣,紅巾軍不過如此。
即使有大炮相助,也不過是打成了平手,雙方傷亡差不多,就是基于這樣的認識,當天晚上就私下派來了使者來談贖城費的問題。
這是把紅巾軍看成了流寇,這些年海盜沒少騷擾過瑞安縣城,好幾次都開炮猛轟縣城,但最后還是拿了贖城費了事,派來的使者甚至還提到了回扣的問題。
紅巾軍辛苦一番跑上幾百里來搶地盤,但是他們辛辛苦苦替紅軍籌措這贖城款,沒有功勞也有苦功,瞿大帥是不是該意思一下,三七分成--他們是七。
原來以為他們是來投降的瞿大帥臉都變得鐵青,差一點就把這使者拖出去斬首,好不容易收住脾氣:“明天再看!”
第二天的戰斗,在施退季眼中不甚好看,原因很簡單,沒象今天那樣雙方陣前廝殺,死戰不退,絕屬紅巾軍和葛五炮隊的單方表演。
只是在柳暢眼中,這次持續三個小時的炮擊很有時間,在昨天的試演過后,兩支炮隊都發揚出自己的優勢,特別是葛五爺的幾門洋炮,那簡直是把威力全部發揚出來,把團勇據守的石墻轟破無數次。
三個多小時,柳暢都在聞著硝煙的氣味,看火炮是怎么把團勇據守的石墻轟得支離破碎,更摻的是守在石墻后面的團勇,他們被動地承受了半個小時的火炮轟擊,等待著火炮一次又一次犁過這一片土地。最后受不了的團勇沖出了石墻,但是沖不出了三十步,就被火炮發射的鉛、實心彈和葡萄彈轟跨了。
剩下的兩個小時,他們幾乎是被動地一次一次任由紅巾軍發揚火力,中間紅巾軍佯攻了一次,結果好不容易站上了石墻的團勇甚至沒打出白旗,就被密集而來的彈雨轟得重新跑回了石墻下面了。
如果這是城墻,團勇或許有機會跑進藏兵洞里去。但是在這時,他們毫無機會,最后藤牌大槍堵墻而進,毫無懸念地奪取了這一段石墻。
柳暢事后也去看了炮火轟擊過的石墻陣地,只是他只是遠遠掃過了那么一場。就轉眼回來,中午始終沒吃肉--雖然死的人不多,但是那場面連他這個見慣死人場面的柳絕戶都受不了。
下午的戰斗就變得輕松,事實上同樣單調,只不過炮兵轟擊,然后步兵攻擊,瞿振漢不知從哪里又搞來了幾桿燧發槍,組成了一隊燧發槍兵。作為整個步兵部隊的核心,很有些山寨版龍槍哨的意味。
不過據說新搞來的這一批燧發槍都是花了天價,具體價格柳暢也打探不出來,但是他相信他的采購價是比較合理--雖然比上海租界的零售價高得多。
到了傍晚的時候,瑞安鄉紳的使者再次出城來,這次的使者對昨天的不恭敬表示了歉意,也不再提在贖城費中分潤的問題,甚至把贖城費把原定的一萬兩一口氣提了一倍。
“瞿大帥。您何必令弟兄們多生傷亡,這兩萬兩的贖錢費可不少!”
但是柳暢覺得這樣的談判根本不會有結果,這次瞿振漢可是動員了五六千部隊南下,兩萬兩的贖城費看起來不少,可是這么多人一分,每個人能分幾兩,這樣的興師動眾。便是五萬兩都不夠本。
何況瑞安縣即使能拿出五萬兩銀來,和整個溫州府的得失一比,這根本無足輕重,瑞安城瞿振漢是勢在必得。
只是他只是發現在瞿振漢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這人也是虎背熊腰。頗有氣勢,豎著眼睛看著瑞安城派出的使者,不時留了點心:“這人是誰?以往沒看到紅巾軍中有這么一個人!”
不過兩支軍隊都有分家的心思,他也不便深究,見雙方還在細節上爭執,當即出了房上了馬往回走:“明天是大戲,不知道孫鏘鳴會不會一狠心,把城外這些民居、商鋪都燒個干凈,把隊伍都撤回城去!”
今天的戰斗中,紅巾軍的火藥、鉛、實心彈消耗近半,但是對于守軍的士氣來說,卻是毀滅性的打擊,現在繼續守城關,等于是浪費時間而已。
他騎在馬上想著這個問題,突然有人牽住乘馬:“檢點,檢點,有好事!”
柳暢掃了一眼,原來是施退季這個新投靠的團勇頭目,看到他還算年青的臉蛋上滿是歡喜之情,登時覺得這人太年輕還欠歷練,卻忘記自己這張臉比施退季還要年輕幾分。
“什么事?”他十分沉穩地讓施退季牽著馬往前走:“說吧!”
這身邊除了柳暢信得過的幾個親兵,沒有其它人,只是施退季打了個手勢,這幾個親兵立即知趣地在兩翼散開,順便替柳暢盯著四周。
施退季壓低了聲音說道:“檢點,您讓我聯絡的事有眉目!”
柳暢臉上立即帶了笑容:“是臺艇的事?很好!”
他現在手上就欠了一支海上的強力武裝,只是施退季還是壓低了聲音,指了指遠處夜色中的瑞安城,繼續壓低了聲音:“是城里的臺勇!他們愿意跟我一樣,陣前起義,只要檢點給得出好價錢!”
柳暢差一點就從馬上摔下來,他停住了馬,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施退季的幫助下跳下馬來,手指按在嘴唇上:“城里的臺勇?”
他覺得不可思議,這個時代的雇傭兵,無論是臺勇、閩勇、潮勇,都欠缺基本的職業道德,但是勉強還遵守著收人錢財替人賣命的準則,現在瑞安城危如累卵,孫鏘鳴肯定會在這一群有戰斗力的臺勇身上出了大價錢。
這群臺勇怎么可能背棄最基本的職業準則,在收了孫鏘鳴重金的情況下又倒向自己這邊:“好價錢?他們要多少?”
施退季伸出了一根手指,柳暢明白過來:“一萬兩?這個數目咱們出不起。”
施退季搖搖手,壓低聲音:“只要一千兩,換成銀圓也行,一千四百銀圓!”
這個出賣雇主的價格也太低了點,三百人只要一千四百銀圓就愿意投效過來,不會象瞿振漢收買的閩勇那樣,表面準備投誠,可發動之時卻壞了大事:“一千四百銀圓?這個數目也能叫好價錢!”
“可比從孫鏘鳴那拿的多得多了。”
眼下是什么時候了!孫鏘鳴是不是讀書讀呆了:“他們三百人從孫鏘鳴那邊還沒拿到一千四百銀圓。”
“九百銀圓!”施退季已經確認過了:“三百臺勇,就拿了九百銀圓的賣命錢,誰愿意替孫鏘鳴賣命,誰就是白癡。”
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連當事人都是很久以后了解到真相的。
這批臺勇是通過徐牧謙的關系同孫鏘鳴搭上關系,當時徐牧謙和他們談好,用二千七百銀圓雇傭他們協助守城。
他們名義有三百人,實數只有二百三四十名,攤到每個人頭上,就是每個人差不多能拿到十塊銀圓,頭目還可以撈點小錢,而一般的守城戰斗都不會超過一旬,倒是一筆不錯的買賣。
只是徐牧謙剛剛敲定這筆交易,就被逼到海安城自殺殉城了,接下去這批臺勇就在城內失去了有力的支持,一下吃了大虧。
孫鏘鳴是守過桂林城的老官僚,知道絕不能克扣軍餉,因此老老實實批了兩千七百銀圓,只是這筆錢從賬房領出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千七百銀圓,接下去層層克扣,落到臺勇頭目手里就剩下一千一百銀圓。
臺勇頭目看到克扣得太過份了,有心鬧一鬧,又怕沒有本地豪強的支持,只能捏著鼻撈了兩百銀圓當公使錢,剩下的九百銀圓分給下面的弟兄。
只是城外的火炮打得驚天動地,這城內的臺勇心思也為大變了,這紅巾賊戰力如此可怕,到時候必定會殺上城來拼個你死我活。
孫家一條人命出三塊銀圓的賣命錢,而且還不包吃住不管飯菜,誰會愿意替他賣命,因此施退季一過去聯絡,當即是一拍即合。
“只要檢點肯出一千四百銀圓,他們就愿意從他們防守的那段城墻退下去!”施退季也說道:“今天夜里就可以行動!”
柳暢本來對龍槍營奪取瑞安城沒有多少信心,自己手上沒有葛五爺那批火炮,怎么可能搶得過紅巾軍,何況這次南下,自己風頭太勁,沒必要再在這里和瞿振漢再爭頭功。
只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這瑞安縣城怎么也算是一座大縣城,別的不說,縣庫的存銀應當就不會少,率先沖入這么一座縣城,至少能多撈一兩萬白銀。
他眼睛一轉,朝著施退季問道:“退季,你對這縣城熟不熟?”
“熟!”施退季立時反應過來:“城里的頭等大戶、大商號,我都熟得不能不熟,我們進城以后可以立即派兵過去保護!”
派兵保護只是借口,順便向他們借上一筆巨款是目的,柳暢點點頭:“那可要秋毫無犯!”
他重新跳上馬:“馬上回營,告訴他們,我給他們湊個數,出一千五百銀圓!”